世界树树枝消融,它化为千千万万个光粒,融入这广阔的世界。
神域以萨斯为中心向外辐射上前公里。她与高塔王国悄然建立出一层联系,能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运脉。
荚乐垂眸,看着地面不由自主跪拜的信徒,泛出一种不属于人类的慈悲。
华夏古代,人们争权夺利,为了权势打得头破血流,争相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怪不得,原来被万人敬仰是这种感觉。
看台中,戴着面具的神秘男人挑了挑眉,兴趣盎然,他手搁在扶手上,撑着脑袋,直视万丈金光中模糊的身影。
“风神在上,这新神居然是真的!”想起刚才大逆不道的话,几个信徒再也不敢背后说闲话,赶忙低下头忏悔:“是我罪该万死,女神您宽宏大量,可千万别计较啊,我上有老下有小……”
与之相反,卫绛不屑地轻哼,两行血泪自眼角顺流而下,大脑刺痛,鲜血模糊了视线,他像是才反应过来,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呵,神明果真不可直视。
因为有面具遮挡,无人注意到卫绛的异常。
祭典结束,信徒开始有序离场。荚乐看了眼台下的几个学习小队成员,示意几人跟上来。
并没有走很远,他们进入一处无人的小巷,不知不觉间,干净整洁的围墙,变成了破败的残瓦。
就连一整个遮蔽的山体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严秋一下子懵了,他当然认得出来这是哪里,两个月前,他还在这条街买过一盒烟。
“发生了什么?”
荚乐回头,纠结要怎么解释。
好在严秋也不打算从她这里得到答案,他慌张地朝地下研究所的方向跑,在看到里区城墙还完整时松了口气,虽然一看就知道是新建的。
“还好,还好,起码避难所还在。”他不停地自我安慰,拿出对讲机拨到熟悉的频道。
等红色的信号灯亮起,他连忙对着收音孔问:“避难所发生什么事了?”
对面是林怀远的声音,有些诧异:“严秋?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我妈?她没事吧?”
“阿姨没事,你直接过来吧,见面再解释,我通知卡哨放行。”
严秋猛松了口气,他抬起头,才发现小队中有两人都在哭,都盈就在其中。
这个学魔法学到崩溃,世界观被神学击碎都没掉一滴眼泪的女人,此刻跪坐在地上,肩膀不断耸动,抽泣得不能自已。
严秋和另一人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庆幸。
他将都盈从地上扶起,小声提醒:“外面不安全,我们先进避难所。”
顺利通过卡哨,里面的景象和离开前大不一样,整个避难所都沉浸在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中,却又不得不在这压抑的氛围里做着灾后重建的工作。
甚至一些倒塌的房屋还没被清理。
看来这次回地球的时间点和污染物袭击避难所很近,可能一周?半个月?
荚乐无从得知,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进入地下研究所,这里的损伤最小,所以变化也最小。一出电梯,正好和准备上去接应的林怀远撞上。
都盈一把抓住男人的衣袖,声音沙哑:“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女人站在崩溃边缘,勉强维持着理智。
林怀远有些不忍:“避难所被巨型污染物发现,我们用尽了一切手段,甚至使用核弹,也没有把它杀死。”
都盈再也站不住,她闭上眼猛吸了一口气,有些绝望地问:“那还剩下谁?”
“只剩下你了。”整个都家只剩下都盈了,她的父母在末日开始的那天,因为出门买菜丧生;她的丈夫,在保护她前往避难所的路上被污染物咬中感染;她的孩子被巨型污染物碾死。
就连她为数不多存活下来的亲戚,也死在了这次巨物袭击事件中。
人到中年,举目无亲。
都盈的哭声突然止住,严秋心脏顿了一下,他赶忙蹲下来,两手握住女人的肩膀安慰:
“你,你不要想不开,你现在可是全人类的希望,想想我们带来的知识,魔法资料。”
都盈想到魔法,她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细微的光彩,恳切地看向荚乐:
“有没有人死而复生的魔法?”
荚乐嗫嚅着嘴唇:“有……但……”她还是没忍心说出真相,虽然有这样的魔法,但是起码需要复活之人的一滴血才行。都盈家人的血与所有受难者的血混在一起,怎么分得出?
“有就行,有就行!”女人的脸上扯出一抹牵强的笑。
而一直被几人忽视的另一人,他小声地自言自语:“有,但也很难吧,根本不会有那一天的,根本不会有……”
他说着,突然冲上前拔出林怀远的配枪,对着太阳穴果断地开枪。
林怀远错愕,他阻止的手还在半空中,可因为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始料不及,没能第一时间拦下那人的动作。
只听一声闷响,血溅在冰冷的研究所金属墙壁上,惨白的灯光,映照那人发白的嘴唇。
他最是不声不响,得知爱人离世消息时也只默默流泪,没人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了结自己。
林怀远俯下身把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冷静地拿出对讲机:
“派几个人过来收尸,嗯,地下十七层。”
没过几分钟,两个一身黑衣的执法者从电梯里出现,后面还跟着那人以前要好的朋友。
朋友拍了拍他骂道:“逃兵!”
随后,墙上的血迹被擦净,林怀远把枪放回枪套。执法者一人拽着胳膊,一人抓着腿将人抬走,很快,这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们都先回去修整一下,明天早上十点开会。”末日就是如此,个人情绪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林怀远说完,有些复杂地看向荚乐:“荚小姐,你要先去看看周先生吗?”
“好。”
周伏被安排在地下六层居住,这里是地下研究所的住宿区,很多工作人员都住在这里,而不是地面。
她推开门,一股墨香涌入鼻腔。
这个房间很小,只有五平米,设施也很简单:一张一米五宽的双人床,床尾是张书桌,书桌旁是衣柜。
进门的右手边还有一个小门,应该是卫生间。
没有窗户,没有绿植,唯一有点意趣的是床边的挂画。
上面歪七扭八地画了一只猫,在捉老鼠,应该是小男孩的画作,左上角的题字却行云流水,是很克制的那种行书。
见人不在,林怀远解释:“他们可能去了地面。”
“找我有什么事?”恰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荚乐回头,看见周伏牵着孩子,手里还拎着一袋东西,沉甸甸的。
他把长发剪了,换成了现代人的短发,小男孩倒没什么大的变化,看见她,高冷地脱开周伏的手,上前捏紧荚乐的衣角。
“姐姐你这些天去干嘛了?”
既然两人都回来了,林怀远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便朝着荚乐点头示意:“我先走了,您要找我去十七层。”
“好,我知道。”
这时,小男孩又拉了下她的手,荚乐便蹲下来捏了捏小男孩的脸。
“姐姐,我还没告诉你我叫什么呢,你一定要记住哦,下次再见面也要记得我是尤晓哦。”
“好,我记得。”
被晾在一旁的周伏脚步顿住,控制着语气质问:“您去哪了?”声音里是委屈,像是被抛弃的怨夫。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去。”
“那尤晓你呢?你想和我一起回去吗?那是一个没有末日,没有污染物的地方,你可以上学,可以找到很多小伙伴。”
“可是没有妈妈。”
“……”
荚乐无言以对,这个天已经没法聊了,她选择闭嘴,然后看着周伏推着尤晓进屋。
男人先是把那一大袋东西放在书桌上,然后从衣柜里翻出换洗的衣服,拉着尤晓进卫生间洗澡。
里面灯亮,然后是水声。
觉得有些无处安放,她便想找点事做,比如拿出没看完《奇迹编年史》继续往下看。
从神创世之后,接下来神国的起源和神明之间的恩怨情仇,太神话色彩了,也太久远了,于是往后翻了好大一段,找到高塔王国的开国史开始读。
很俗套,强大的魔法师在乱世中开辟一片净土,然后治国安邦,经历数次磨难,最终延续至今。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看,等看到一半,浴室的门嘎吱一声,尤晓湿着头发跑出来,周伏跟在后面,开始给尤晓吹头发。
吹到半干,从袋子里拿出一包零食撕开——那玩意是速食馒头。
但尤晓仍吃得津津有味,他被摁在凳子上也不安分,有时手舞足蹈,被周伏威胁打手掌心后又老实下来,开始写周伏给他布置的作业。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像是荚乐不存在。
她待着很不自在,局外人一样旁观他们的生活,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周伏对荚乐莫名交给自己一个孩子,然后丢下两人半个月不知所踪的抗议。
荚乐不懂这复杂的心思,她选择提前去地下十七层,可真的要走了,周伏又出声叫住了她。
“我想和你谈谈。”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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