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青梧如此明目张胆地闯入，李念慈拿出长鞭对准二人道：“二位，不许趁人之危啊。”

“邵云命数自有天定，气脉耗尽则死。你们若强行接续，只怕有违天意，自讨苦吃。”青梧道。

李念慈没有放下长鞭：“你说的虽然对，但我也不想连累全家。”

“可容小道替邵公子把脉，看看可有他法？”青梧知道，如果千雪执意赴死，李念慈就算再不忍心也会僵持不了多久。

见她同意，他随后走过去，坐在床边搭住邵云的脉络。“果然周身正常，是个体格年轻的壮年脉象。”

可躺在床上的邵云行将枯木，嘴歪眼邪，与脉象极为不符。

青梧淡淡蹙眉，又闻到了股极其微妙的芳香。

“如今事出紧急，若要闹开了巡查偷盗活心之人，只怕是将水越搅越混。”他直言：“寻常医术，已是无可救药。”

“所以才要特殊法子。若是你没有办法，就别耽误时间了。”李念慈道。

“你们当真要活剖千雪？”颜卿反问。

李念慈的脸色刷一下变得通红，这是她凭生以来极其少数的心虚时刻：“……若非这样，我们李家上下全都得遭殃。除此外，这次跟来的人手也难逃死罪。”

在一旁的大夫也道：“是我们太残忍了。可千雪姑娘心怀仁慈，愿意舍身相救。这份恩德，没齿难忘。”

“如果我还有其他办法呢？”

青梧将千雪护在身后，道：“我绝对不会允许眼睁睁看着你们杀害一个弱女子来拯救一个废霸王。”

“其他办法？”

听闻此话，李念慈立刻道：“若是你有其他法子，能得两全其美，我将在此替李家向你下跪致歉，从此以后欠你一命来还！”

“李将军，既然咱们身份已经挑明，那就依你所言，有朝一日须你帮忙，一定不可拒绝。”

李念慈立刻道：“在座皆是见证。”

青梧又道：“不过纪家血海深仇与你无关，若是你跪了我，日后反倒生出许多把柄与口舌。事后你要大张旗鼓地向我纪家登门致谢，并上表我帮护剿匪有功即可。”

李念慈不曾想青梧也是如此沽名钓誉之人，但她也表示理解，面目严肃，以示同意。

“所谓运气，皆有定数，气尽则死，这是人的规矩，精怪则不然。精怪讲究抢夺抢杀，气散后可抢他怪气运接续，最长者可存活近千年，称为大妖。”

听青梧这样讲，众人心中恍惚，只有颜卿在一旁解释：“这几日收了不少精怪，挑一个差不多的，将其灵魂抽干，能量与邵云身体连接，则无心亦可活。”

“那这样……邵云不就成妖怪了？”

“也可以这样说。”

“可若是被王爷发现，我们如何交代？”

“自邵云换心之后，他本就非人非妖了。如此以来，不过是将他的妖性增长，除非道法精深之人瞧不出的。”

李念慈听后，犹豫不过片刻，便道：“那便交由你来处理了。”

颜卿在旁边提醒：“这里独留我一人帮忙即可。你们都先出去吧。”

那大夫听闻却有些不放心，问李念慈：“李将军，我们的命就要全权交由这位公子了吗？万一他骗你，或者失败了可怎么办？若我说，不如……”

那大夫瞧了眼千雪：“有万无一失的法子不用，去相信这个年轻人。赌得起吗？”

李念慈道：“我自小跟着父亲上战场，每次出战都是在赌，这次也不例外。纪公子，我知道你的本事，请你发挥吧。”

其实青梧所言之法，是门派初创时根据《游上御人录》所记载而改良的。他尝试过几次，后来发现强行将天定之命改变，会引发许多其他不可控的后果，所以就废除为禁术。

听说过此法者，只有颜卿与陈元格，但是青梧并没有教过他们。方才在房檐上，颜卿所言，大概就是为了一睹此法。

可此次不得不重新启用，一来是救下千雪，二来是有自己的打算。

若是依着邵云的法子，那长此以往得伤害多少无辜性命，他将邵云加强变成妖怪，偷偷接引收服的灵魂，日后寻个好时机，再次将灵魂回收，那么邵云自然气尽而亡。

除非那海外道人再回来，否则谁也不知他动了什么手脚。

且此法重在心诀，颜卿就算再一旁看着，也不可能偷学过去，所以他才肯放心启用。

李念慈将大夫与千雪带出去，在房门外守着，可那大夫总是惴惴不安，又不敢高声语，只好边踱步边叹气，过了约莫半刻钟，忽而听到千雪一声叹息。

“姑娘得以此道相救，不舒心痛快，怎么反倒叹息？”

“我叹道长慈悲为怀，却不得不救下邵云这种败类。人间如此，世道如此。”千雪淡声道。

听她这样说，李念慈不由得劝道：“我以前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去亲近邵云，原只想着你是贪图他的钱财。但是方才你竟然愿意以死相救，我永远记得你的恩情。邵云再坏，可他是南平郡王之子，你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随后又瞧了眼大夫，对千雪道：“被人听去，你是要被拔舌的。”

可千雪却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并非发自内心，只是从喉咙里干干地笑着，悠长刺耳，将李念慈与大夫二人吓了一跳，随后就见到千雪再道：“拔舌不必，挖心可好？”

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千雪从袖口中掏出匕首，李念慈立刻出手制止：“你要做什么？”

可李念慈从未想到过陈千雪会有如此大的力气，直接被千雪甩到墙边，被撞得剧痛无比，等稍微撑着站起来时，只看到千雪已经将匕首活活刺进她自己的胸口，瞬刻间便挖出了血淋漓的心脏。

“啊——”那大夫吓得魂飞魄散，直接昏死过去。

青梧正进行到最关键的一步，引入灵魂交接时听到门外的变故，只当是千雪被人挟持，可他又抽不出身，只好瞧了眼颜卿。

颜卿道：“我出去看看。”

他走过去，直接将大门打开，一瞬间千雪的影子闪了过去，那鲜血淋淋的心脏直接扔到了邵云的身上，猛然邵云惊嚎一声，睁开了双眼。

青梧被千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他手上空拿着即将替换的灵魂，只见到千雪的心与邵云的融合在了一起。

他怔了怔，眼神渐渐黯淡，听到千雪放肆张狂的笑声在耳边回荡。

“果然是你。”颜卿的目光紧紧盯着千雪，道：“你将匪贼引诱上山，赌的便是青梧不肯放弃这里的百姓对吗？”

千雪笑意戛然而止，冷声回答：“道长，多谢你的相助。”

她长发飘逸移动如魅影，周身散发着极淡的清香，面目白皙而冰冷，冲邵云轻轻一勾手，便将他如木偶般提起，随后伴随着长笑，隐匿消失了。

客栈中大雾弥漫起来，只能见到相距七八步子的人和物，门外传来李念慈的敲门声与大夫的呼救声，颜卿却注意到青梧仍旧站在原地。

他淡淡道：“你又被骗了。”

青梧抬眼看着他，并未如颜卿所料般发怒，只是平静地摇头：“我果真如宣帝所言，空有治世救人之心，却最多只能做个隐蔽山林的道士。”

“……其实你不必如此伤怀，是她藏得太深。如今原形毕露，且看她要做些什么，这客栈的百姓，你就要丢下不管么？”

颜卿突然不知道如何安慰，见青梧这般黯然神伤，怕他果真撂挑子走人，所以又拿客栈里的百姓说辞。

青梧却摇头：“是人是妖，若真的如同外表那样该多好。我愚笨一生，善恶不分，哪里还能再谈什么心怀百姓。”

可门外李念慈却敲得震天响的求救，颜卿自然走过去打开门，大雾将房间充斥着寒冷之气，李念慈道：“外面全是妖怪，我什么都看不清，那个千雪怎么回事？”

颜卿摇头，又望向不住打哆嗦的大夫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们？”

那大夫一愣，瞧见青梧手上拿着的灵魂，脸色立刻吓得惨白，再次昏死过去。青梧将灵魂收起来，转念间明白了什么，对颜卿反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颜卿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怔了刹那，随后笑道：“是的。不然我为什么上山，为了邵云手上的破烂纸么？”

青梧极其无语地勉强挤出一个表情，他甩开颜卿，夺门而去，正要负气离开，却见到门外大雾下的趋灵儿与妖怪奋战。

这章先让青梧委屈一下，下面会好起来的。打怪之路，也是成长之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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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