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盈盈自认并不了解云雁丘,他俩的初次相遇就充满了算计。那时候的云雁丘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每次都把她往杀人的剑阵里赶,而她则全然是为了取得罗刹玉才硬着头皮一次又一次接近他,说她死皮赖脸也好,说她胡搅蛮缠也罢,只要能取得罗刹玉,叶盈盈就可以忍受云雁丘眼里那**裸的厌烦。毕竟鬼算子也没怎么给过她好脸色,她早已对别人明面上的厌恶习以为常。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后来云雁丘主动牵起她的手,把罗刹玉交给她,并用含情脉脉而又充满信任的眼神注视着她时,叶盈盈的第一反应是欣喜。尽管她知道自己兑现不了和云雁丘的那个约定,但为了唾手可得的罗刹玉,她还是装模作样地答应了下来。随后,叶盈盈又感到一丝心虚,她离开了玄明境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云雁丘对她的感情似乎是认真的,这让叶盈盈一时间不知所措。
就在她还没想明白要怎么面对云雁丘时,鬼算子倒是先把她杀了。于是,叶盈盈心里那股朦胧的情愫连带着她复杂的心绪,一起被埋进心底,即便是再次见到云雁丘,也不曾爆发。归根结底,叶盈盈就是想当只缩头乌龟来回避跟云雁丘之间的过往。
所以此时此刻,叶盈盈略显无辜地眨了眨她亮晶晶的大眼睛,微微歪头,装出一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样子,然后从喉咙里轻轻发出一个字:“嗯?”
尴尬的笑容早已凝结在她的嘴角,她的脑子里正反复回荡着云雁丘刚刚说出口的那句话。
他知道我的身份了?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会,他从哪儿知道的?
一连串的疑惑涌上叶盈盈的脑海,她怔怔地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云雁丘蹙眉的愠色。
云雁丘也盯着叶盈盈,对叶盈盈一脸懵懂的反应显然有些不满。他犹疑了片刻,再次质问道:“叶盈盈,你是不想认我?”
他真的知道了。叶盈盈心里登时慌乱起来,她根本没想好要怎么以“叶盈盈”的身份面对云雁丘,或者更准确地说,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和云雁丘的关系。
叶盈盈心虚地瞥开眼,想另外说些什么好给自己争取些思考的时间。可这一举动落在云雁丘眼里,明显就是她逃避的证据。
云雁丘的双瞳骤然缩紧,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不等叶盈盈开口就主动道:“罢了。”
“你不想认就不认吧。”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背过身去,头也不回朝自己屋内走去。
叶盈盈见状,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她看着那随云雁丘动作扬起的宽袖,来不及多想就伸出了手臂。待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双手已经牢牢拽住了云雁丘的衣袖,而云雁丘正略显惊讶地看着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
“那个……”叶盈盈尴尬地笑了笑,脑袋里飞速思考如何为自己的行为找补,可想来想去,最后只想出三个字,“我错了。”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云雁丘的意料,他迟疑片刻,眉峰轻挑,问道:“错哪儿了?”
“不该向你隐瞒身份……”
云雁丘没做声,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不该跟你装傻充愣……”
“还有呢?”云雁丘饶有兴趣地问。
“不该骗了你东西就跑……”
“……”
叶盈盈目不转睛地看着云雁丘,只见他原本波澜不惊的神情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动摇了,他一脸愕然,仿佛是被方才的话语刺激到了心里最脆弱的那根弦。叶盈盈看到他这样也愣住了,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我……”叶盈盈脑子此刻已经混乱得说不出话了,本来是想顺毛的,没想到反而火上浇油了,这可如何是好。
云雁丘没再给叶盈盈机会,他气哼哼甩开叶盈盈的手,走进屋内,一把关上了房门。
完了,他真生气了。叶盈盈杵在原地,冷汗直冒,心里暗道不妙。根据以往的经验可知,云雁丘真生气就会生闷气,要哄上好多天才能消的那种。
可现在“新仇旧恨”都堆着呢,只靠她一张嘴怎么哄?叶盈盈很为难,她没想到自己暴露得这么快,能在哪儿呢?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认出她来的?叶盈盈百思不得其解,可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怎么让云雁丘消气才是重点。
叶盈盈神色复杂地看着云雁丘紧闭的房门,自己的身份早就在他面前暴露了,他却一直没提罗刹玉,反倒是因为她的欺骗而生气,难道他此前寻找青冥真火不是想找她麻烦,而是想……
叶盈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跳骤然加速。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呼唤:“二少爷醒了!”
伴随着兴奋的呐喊,阿卓急匆匆跑进院内,正好撞上一脸怔然的叶盈盈,他猛地停下脚步,对叶盈盈行礼,脸上是抑制不住地喜悦:“两位贵客,二少爷方才终于醒了,他想见见二位,不知方不方便?”
叶盈盈尴尬地挑眉,眼珠子一转,视线瞥向云雁丘紧闭的房门。
他肯定还在气头上,叶盈盈想了想,心虚地移开目光。她对阿卓说:“云前辈休息了,我跟你去吧。”
阿卓点点头,领着她前往韩程锦的住处。到了韩程锦的院落,叶盈盈一眼便听到灯火通明的房间内传来韩耀成爽朗的笑声。
叶盈盈走进屋内,只见韩程锦靠在床头,面色虚弱,可能是刚刚从垂死的边缘回过神来,他注意到门口进来的人影,待看清来人后,脸上倏地扬起笑来:“盈儿姑娘!”
“你眼睛好了?”韩程锦惊喜地发现,叶盈盈的眼睛有了神采,他立刻联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难道是瑶瑶……”
“瑶瑶?”韩耀成听到了陌生的名字,八卦的心思活络起来,“听着像是个姑娘的名字?程锦,你最近认识的?”
“啊?”韩程锦微愣,突然感到一旁兄长提示的目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在叶盈盈主动接过话头:“是海里的朋友。”
“噢。”韩耀成搓了搓下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两个儿子。
他还能不知道嘛,这俩家伙从小就喜欢鲛人,海里的朋友还能是谁?
韩耀成看破不说破,只呵呵一笑:“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掺和。”
说罢,他知趣地甩手离开了房间。
“这人真是……”韩程宇看着自己亲爹离开的背影,面露厌色。
叶盈盈歪头,没想到韩程宇也有这样的脸色,不禁好奇道:“程宇兄,你爹做了什么,竟能让你露出这副表情?”
被这么一问,韩程宇才收敛了神色,尴尬地咳嗽两声:“没什么,只是不喜欢他那吊儿郎当的态度。”
韩程宇先前去绝海崖找他来帮忙时并不顺利,本以为对待自己儿子的死活他会毫不犹豫出关,可谁知这家伙闭关闭得真快断绝七情六欲了,听到消息后一点也不急,硬是费了自己一个时辰的嘴皮子才把人说动出关。
得道升仙真就这么重要吗?在最后一次闭关突破的机会和亲生儿子的死活间竟然也要犹豫不决。
想到这,韩程宇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韩程锦并不知道这些,韩程宇也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于是,他扯开话题道:“云前辈怎么没来?”
“他啊……”一提起云雁丘,叶盈盈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他先休息了。”
“对了,既然程锦兄醒了,那我也好把瑶瑶的话带给你。”
“我?”韩程锦怔愣,十分意外地指了指自己。
“她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谢谢他舍命救了自己,谢谢他这么多年来的坚守,亦或是谢谢韩程锦让她得以看清了自己的感情。
“她还说,既然如果她的护心鳞能让你醒来,那你们俩就是心意相通了。”叶盈盈耸了耸肩,调侃道,“至于怎么个心意相通法,我就不知道了。”
韩程锦被她这话逗红了脸,不自觉低头捂面,心里细细琢磨起“心意相通”的含义。
一旁的两人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韩程宇轻叹了口气,叶盈盈则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笑容。
“对了。”韩程锦回过神来,朝叶盈盈问,“盈儿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和云前辈之后是什么打算?”
“这个嘛……”叶盈盈故作思考的样子,瘪了瘪嘴,“看前辈的吧。”
云雁丘那边,她还得想办法哄哄呢,可不得先顺着他嘛。想到这儿,叶盈盈又苦恼起来。怎么哄才好呢?她又不像赵逾霄,可以拿好茶哄他,她现在一穷二白的,就一张嘴皮子能用。
叶盈盈越想越发愁,也无心再和韩家兄弟闲聊,她简单告别后,在阿卓的引导下回到了别院。叶盈盈看向云雁丘的屋子,房门依旧紧闭,像是在无声地拒绝。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屋内,正当她推门准备进屋休憩时,背后传来了云雁丘平静而低沉的声音:“韩程锦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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