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欠我的该怎么还

这四个字说出来,沈逸便已然宛若一只破碎的玩偶,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等待,准备安安静静地承受。

可是没有。

洛奕俞拍了拍他的脸,不由分说又拆开一支药剂。

“做出这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恶心谁?”

沈逸心脏漏了一拍。

他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又惹了这座活佛。

“不,不是……洛奕俞,你冷静点。我没有不情愿,你不要……”

针管已然刺了进去。

洛奕俞将刚刚那条蒙他眼睛的黑布团在一起,塞进沈逸口中。像叮嘱,又像命令:

“小心点,别咬着自己。”

冷不丁的,沈逸打了个哆嗦。

他知道,洛奕俞是在警告他,不准自杀。

否则下次醒来,一定会比现在凄惨百倍千倍。

他使不上劲儿,浑身瘫软。

大脑昏昏沉沉,像是有把刀在里面乱绞,一寸寸割断他所有理智。

这场酷刑不知持续了多久。

他一遍又一遍求饶,声嘶力竭,被迫承认自己当年的愚蠢。

以至于到了最后,他每说一个字,嗓子里都尖锐地疼。

他说:“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洛奕俞静静看着他。

沈逸整个人宛若条脱水的鱼,软革覆盖的铁链深深嵌入他的手腕,磨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举起枪。

沈逸目光竟闪过瞬激动。

他能解脱了,他终于能解脱了!

怎么样都好,只要能让他不再受这药的折磨,怎么样都好!

真的,哪怕是现在让他跪下给洛奕俞磕头,他也能毫不犹豫的照做。

放过他,放过他!

洛奕俞干净利落地给枪上膛。

却并没有对准他的头颅,反倒是慢悠悠抵住他的大腿。

按下扳机那刻,洛奕俞垂下眼眸,笑了:

“哥,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求死的话……我就像你当年对我那样,亲手把你牙齿全拔了。”

大量鲜血涌出。

沈逸指甲抠破掌心,爆出一声毫无意义的惨叫。

疼。

疼啊!!!

这已经不能用单纯的痛来形容了。

沈逸之前听过,人对疼痛的感受是有阈值的。按理说当痛苦到一定地步后,他应该感到麻木才对。

可是没有。

他感觉自己在枪响那一刻就应该已经死了,可偏偏意识愈发清醒,整条大腿不断生理性抽搐。

伤口并不致命。

可他想死。

洛奕俞看着他扭曲的、近乎失神的面庞,轻轻笑了。

他心底堵了整整三年……不,是熬了近乎一个“永恒”的恨,在这一刻,终于吐出去了些。

沈逸不敢再开口求洛奕俞能放过他了。

可能是药物副作用,他感受到自己体力迅速流逝,甚至连攥紧拳头这一最简单的动作都做得无比艰难。

像头被戴上口枷的困兽,丧失所有攻击手段,只能蜷缩在笼子角落瑟瑟发抖。

沈逸已然丧失了时间观念。

他眼底只能看见自己大腿上那个烧焦的,深可见骨的血洞。

比溺亡更痛苦的死法,他找到了。

再一次死亡时,他眼睛都还是睁大的。

里头写满不甘,绝望。

再次睁眼。

同样的床,同样被束缚的双手。

沈逸大脑产生轻微割裂感。

好像方才只是经历了一场噩梦而已。

而洛奕俞,又一次当着他面撕开针管包装袋。

他说:“我们再来一次。”

……

沈逸第三次醒来时,已然不怎么会说话了。

他在看到洛奕俞靠近那一刻,整个人就开始细细发抖。

洛奕俞解开他的手铐,整个人依旧是淡淡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沈逸喉结上下滚动,半晌后,闭上了双眼。

他颤抖着,舍弃自己身为“人”的尊严,第一次为自己向洛奕俞下跪。

这其实是需要不小心理预设的。

之前那两次,他还能给自己找个“是为了全人类尊严”的由头,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堪。

可这次,是他自己真的熬不下去了。

他抓着对方的裤脚,被对方踹开后又上前几步重新抓住,卑微进泥地:

“我求您……上我。”

可能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对洛奕俞,这个低贱的实验体使用了敬词。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是他脑海中唯一一个,叫人喘不上气的念头。

见洛奕俞没反应,沈逸慌了,甚至开始主动解自己的衣服。

他嗓音带着急切,又一次重复:

“求您……”

洛奕俞心脏无端一紧。

说不清的痛感缓缓扩散,像一根长满尖刺的藤蔓,死死勒住他的五脏六腑。

想要打碎一个人底线,未免也太轻松了。

一个对同性亲密行为生理性厌恶的男人,竟然能够在短短三天内,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神智溃烂,意识模糊。

可他,他们呢?

他们这种被视为“畜生”的东西,似乎还要更惨烈些。

同一批实验体被创造出来,意识尚为混沌时,便已然注定要承受数不尽的苛责与虐待。

毕竟他们在此之前从未体验过人权,自然不知道所谓的“底线”是什么东西。

他们只知道,受不住了,就要去死。

没人会关心一个实验品的心理状态。

所以不管是多么过分的规章制度,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最多最多,是躲在角落里偷偷的,颤抖一小会儿。

有项冰冷的数据显示,实验体从被创造出来起算,平均寿命是三年。

三年。

洛奕俞甚至觉得好笑。

这么看,他应该感谢沈逸才是。

毕竟在他手下的日子虽然难熬了些,最起码还是实打实活着的。

他毕竟不是人类。

不论最初的沈逸再怎么想护着他,也不可能让他什么都不干躺在实验室混吃等死。

他会严格挑选手上的病毒株,选一些相较而言温和的,不致命的给他注射,再观察他的临床反应。

洛奕俞听说,早一些年里,科技还没那么发达时,人们会用小白鼠进行实验。

而他们这些实验体,大概就是有着人类外形,会说人话的小白鼠。

小时候的洛奕俞被绑在病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灯,呆呆地想。

小白鼠也会疼吗。

小白鼠也会和他一样,在每一次濒死时那么绝望,却又在更多的时刻恨不得能直接去死吗?

他们说,他没有情感的。

可为什么这么疼。

要是实在被灯光刺得难受,洛奕俞会缓缓闭上眼睛,想:

没关系的,不要难过。反正打完针后,他就可以得到一块甜甜的巧克力。

含在口腔内,一点点化开。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分到个里面夹着小葡萄干或者坚果的。

吃完后的好多天,他在睡觉时都能回忆起口腔内甜丝丝的感觉。

他可以忍,为那一块被掰到小的不能再小的巧克力。

即使在更多时刻,他都是只能眼巴巴看着别的实验体小孩分到糖果的那个人。

最初的洛奕俞很笨,不懂那些大人的言外之意,也不太会看人眼色。

他只是羡慕那些能被实验员先生喜欢的实验体,羡慕能拥有糖果和巧克力的他们。

便跟在那些受欢迎的实验体后面,有意无意观察着他们,一点点学,一点点做。

没有实验要他参加的时候,他就捧着面镜子,整天练习微笑,保证能让先生第一眼就注意到他。

别的小孩因为疼而哭闹的时候,只有洛奕俞高高仰起头,朝实验员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起先,他靠这个方式赚到不少巧克力。

甚至多到一天一块吃不完,攒下的那些,就偷偷藏进枕头里。

这样睡觉的时候都是甜的。

他知道自己很笨,但他会学的。一点一点学,会竭尽所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

那时的他根本不会想到,可能管理员所谓的喜欢,只是让他们内部竞争的小小手段。

他们不会觉得奇怪,不会去想为什么自己要平白承受这些,甚至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可洛奕俞,这个在众人眼底被“偏爱”的孩子,理所应当承受了其余幼年实验体所有的嫉妒与怒火。

那样高压的环境,所有人战战兢兢只为了能拿到那一点点甜甜的东西,这是他们给自己设立的全部希望。

可现在,这份希望全被洛奕俞一个人给占了。

这怎么能行?

这让他们剩下的人还怎么活?

洛奕俞对此并不知情。

实验体能私下交流的机会本来就少,洛奕俞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到,大家好像更讨厌他了。

没关系的。

他把那些巧克力糖果当做自己的宝物,只要有它们陪着自己,那他就不算孤单。

每次做完实验,他都是第一个回到居住处,一块接着一块数。

那天,束缚带紧紧嵌入皮肉,几乎要勒出几道血痕。

针管一次又一次刺入,他的体温一点点升高,鼻子喘不上来气,嗓子内仿佛有无数刀片在划。

那次实验,足足持续了39个小时。

被放下那一刻,洛奕俞大脑还是混沌的。

他站不稳,跌倒后又重新爬起,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上来,堵在心底很难受。

他决定,今天吃一块带榛子的巧克力安慰自己。

可回到寝室,他伸手去摸枕头下的巧克力时,却探了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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