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请假,自然按照原进程拍摄,结束又是接近午夜十二点。
连轴转的确辛苦,穆还楼刷卡进房间后,在沙发上缓了半天,才借着窗外的亮光开了灯,然后给溪行云发个条信息。
——累……
本以为这个点她早就睡了,没想到立刻就收到回复。
——回酒店了?
——刚回。
对方的状态栏反复显示“正在输入”,最后跳出一句:
——开门。
行动先于意识,穆还楼几乎是立刻起身走向房门,当手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喜悦才姗姗来迟,穆还楼发觉自己掌心竟然沁出一层薄汗。
或许就是个玩笑。
或许就是给自己叫了宵夜。
穆还楼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他不喜欢陷入巨大幸福又陡然失落的感觉,所以习惯性先给自己泼冷水,这样才能在期待落空时好受一些。
咔哒,门锁脆响,他不是在简单的打开一扇门,更像是郑重其事地打开一份礼物。
房门打开,隔着灯光如昼的走廊,他看见对面的房门同样敞开,溪行云站在玄关,暖黄的顶灯倾泻而下,她笑得明亮又柔软。
“穆影帝,请你吃宵夜呀。”
此刻万籁俱寂,穆还楼听见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回响。
明明刚刚还累到不想动,现在又觉得精神十足,穆还楼说:“我先洗个澡,在外面待了一天,一身灰。”
溪行云说“好”。
两扇打开的门又同时关上,半个小时后,穆还楼敲响对面的房门。
溪行云开门后,看到面前的人,没忍住笑出声。
穆还楼居然糊了张面膜,他没有觉得不自在,解释道,“化妆师叫我注意保养。”踏进房间的时候又嘀咕了一句,“说我变糙了。”
溪行云领着他往客厅走,眉梢眼角始终噙着淡淡笑意。
穆还楼在她面前一直很随意,星光熠熠的模样见过,妆容狼狈的时刻也不遮掩,更多的就是这样松弛自在的状态,总是把最舒适的一面展现出来,而溪行云很喜欢这份不设防的相处模式。
两间房的设置大同小异,穆还楼目不斜视地走到餐桌前,桌上放着意面和海鲜粥,还有麻辣拌,这个搭配就挺……中西结合,也很有生活气,很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更离谱的是,溪行云居然倒了两杯牛奶,她迎着穆还楼震惊的眼神,说:“没有酒,也没有羊汤。”
穆还楼难得有点失语。
“麻辣拌开胃,意面饱肚子,牛奶助眠,粥解腻。”溪行云拉开椅子坐下,又说,“羊汤等你带我去喝,还有什么问题吗?”
穆还楼乖乖说:“没有。”
他就是个蹭宵夜的,哪里敢有意见。
穆还楼还敷着面膜,不太好吃别的,就先喝着粥。
屋里暖气开得足,溪行云只穿了件白色毛衣和浅色羊绒裤,很舒适的打扮,穆还楼设想过很多次两人私下相处的模样,直到真正实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可以这样好。
“你怎么拿到这间房的?”穆还楼问,他记得剧组包了酒店20层所有的房间。
“跟人求了个人情。”说得轻描淡写,事实上也没那么麻烦,包整层房只是为了防止有人偷拍,一般也会闲置几间,以备不时之需。
溪行云胃口好似回来一些,每样都吃了不少,等一口粥彻底咽下后,看着穆还楼说:“面膜该干了吧,你先去洗洗?”
穆还楼应了一声,朝洗手间走,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溪行云一个指令,他便动一下。
他也确实有点紧张,说不清,到目前为止,溪行云释放的所有信号都是良性的,可他只要一想到那本读过的剧本以及即将拍摄的电影,他就不可抑制地害怕,害怕一脚踏空,害怕自己在做一场大起大落的梦。
穆还楼洗完脸,随手抽了两张纸巾擦拭,镜子里的人跟他做着同样的动作,他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会儿,突然就释然了,怕什么呢?眼前的路都还没走明白,就开始瞻前顾后,实在不像他的性格。
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有那么想拥有过一个人。
但既然那么想要,就应该更果断地攥进手里。
想通后,他大步往餐桌走去,中间短暂地停了一下。
餐厅的灯光冷白刺眼,溪行云穿的毛衣又是白色,她的确更瘦了,整个人像一件承载过度的白瓷,薄脆的釉面下隐约可见裂痕,穆还楼再一次感受到她身上让人心悸的脆弱感。
“秦霖没跟你一起?”穆还楼若无其事地问。
“没。”溪行云喝了口牛奶,很用力地吞咽两下才继续说,“林导在南城采风,她在那边接应。”
“那你来这里是?”他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话。
溪行云笑吟吟地:“我也来采风,为新的本子。”
她不接招,穆还楼只好顺着她的话题问:“要写什么?”
溪行云意味深长道:“一个穷丫头追帅小伙的故事。”
很烂大街和俗套的设定,穆还楼只当是个玩笑话。
这顿宵夜最终被吃得干干净净,他们没怎么交谈,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进食,碗筷碰撞的轻响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但奇怪的是,这种沉默并不让人尴尬,反而像一层柔软的茧,将两人温柔地包裹其中,透着说不出的熨帖。
穆还楼第二天还要早起拍戏,将餐盒收拾好,擦干净桌子,便回房休息了。
等他走后,溪行云才快步走进洗手间,一阵压抑的呕吐声后,马桶抽水声轰然响起。她面无表情地刷牙洗脸,动作机械,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常。
洗漱完毕,她缓缓走到穆还楼坐过的椅子,蜷缩着坐下,像只寻找热源的猫。
动物天生趋近温暖,人也不例外。
她清楚自己是不健康的,这样的自己靠近穆还楼,只会像阴冷的雾气侵蚀阳光。可即便她坦白过自己病态的心理,穆还楼不仅没有退却,反而朝她更近了一步。
挽起过长的袖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溪行云垂下眼睫。
穆还楼啊。
第二天下午,一场戏拍完,灯光和布景需要重新布置,穆还楼得以短暂的休息时间。
从白茵那里拿回手机,早上他给溪行云叫了早餐,溪行云回复“谢谢”,之后便没了联系。
穆还楼先给酒店客服打了个电话,然后正想再给溪行云发条消息过去时,有场务跑来,询问:“穆老师,粉丝送了下午茶过来,跟你们确认一下。”
白茵一愣,后援会没有跟她联系过。
穆还楼原本想让白茵过去看看,不知想到什么,心思一动,亲自跟过去确认。
几十袋奶茶和蛋糕,有一份是独立包装的,纸袋上贴了张便签纸,落款是——穷丫头。
穆还楼怔然片刻,心道,这么心有灵犀?
“穷丫头?好像没和这个ID的粉丝联系过。”白茵犹疑道,“哥,退回去吧,万一有什么问题。”
穆还楼兀自拿过单独的那份,说:“没关系,你拿去分一下。”
白茵嘀咕:“都穷丫头了,还有钱送这么多下午茶。”
穆还楼一下子笑出声,心情好得不得了。
片刻后,溪行云收到穆还楼发来的两张照片,一张便签纸,一张咖啡加可颂。便签纸那张上还有一只手,修长的食指勾起便签的一角,照片拍得随意,但手挺好看。
这么想,也就这么夸了。
——手很好看。
穆还楼回——你吃了没?
溪行云吃过了,不过不多,穆还楼叫的早餐,她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地啃,到现在才吃完。
早上秦霖来电话叮嘱她吃药,她听话地吃了,然后就没什么食欲,那些药片像一群勤恳的泥瓦匠,在她坍塌的情绪废墟上砌着新墙,可每砌一寸,就要从她身体里抽走一捧沙。
不过这些她没有跟任何人讲,她从小就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渐渐地,也就学会了沉默。
“吃过了”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发送,就听到有人敲门,服务员推着餐车,礼貌道:“溪小姐,您的餐好了,给您送进去吗?”
转瞬,溪行云就猜到是谁叫的,她侧身让人进门,片刻后服务员离开,掌心手机震动了一下。
——给你叫了餐。
溪行云对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发了会儿呆,突然就捡回一点诉说的**,她拾起手机打字……
——只吃了早餐,吃东西好累啊,穆还楼。
唇齿间残留的咖啡苦味和心里蓦然泛出的酸涩一下子弥漫开来,穆还楼此时只觉得五味陈杂。
他直接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溪行云很快接通。
穆还楼问她:“是东西不合胃口吗?想吃什么我再安排。”
“不是。”
这是他们第一次打语音,通过听筒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清冷感少了些许,穆还楼莫名觉得这声音里含了点委屈。
穆还楼认认真真地讲:“那是摆盘不够好看,不是你的问题。”
他毫不讲理,溪行云笑了两声,说:“看不出来穆影帝是个拉偏架的人。”
穆还楼也笑,然后耐心道:“实在吃不下就先放着,等我回酒店做给你吃?”
溪行云应了声“好”。
穆还楼正准备说点别的,一道女声传来:“穆老师,要准备开拍了。”
溪行云听见了,说:“那你先忙,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这四个字实在是杀伤力十足,穆还楼心情好到众人皆知,于导通过镜头看到他那双微漾的眼睛时,都忍不住说了句:“您还记得您演的是个佞臣,而不是浪荡公子吗?”
穆还楼说:“这不还没开始?”
果然,等到导演一声开拍,穆还楼一秒切换到角色里去。
身着官服长身玉立的臣子,闲庭信步般行走在宫廷深深的院墙内,转过三道长廊,再迈过最高的那处门槛,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引路的公公不敢抬头看贵人的脸,自然没察觉到,每转过一道长廊,臣子的肩便塌陷一分,等到正殿前,已经是一副极尽谄媚的身姿,只有眼神,在迈过门槛时才转变。
屋檐宽大,挡住夕阳的余晖,也恰到好处地掩盖了臣子眼底的野心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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