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夜色如墨,笼罩着孟家大宅,庭院深深,寒风在屋檐下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孟颜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指尖冰凉。

谢寒渊拱手道:“孟姑娘,有礼。”

闻言,孟颜顿时僵住,笑容凝固在脸上,周遭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他那清越却冰冷的声线,在她脑海里回荡。

他方才叫她孟姑娘!

孟颜收回心神,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面颊的肌肉微微抽搐,她深吸一口气,抚平情绪:“小九不必拘礼,回来了就好。”

她声音听着古井无波,只有她自己知道,指尖在宽大的衣摆下,陷进赤肉里,一阵发疼。

她看着他,试图捕捉一丝熟悉的温暖,却只在他深邃的眸中看到一片平静,如同无风的深潭,映不出任何波澜。

他瘦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和风霜,曾经的稚气褪去了几分。他站在那儿,就像一棵立于风雪中的松柏,挺拔,却也遥远。

孟颜便借口乏累,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

流夏正守在暖炉旁,见她进来,立刻起身迎上前。为她卸下鹤氅。

她瞧孟颜神色有异,眼底藏着显而易见的失落,问:“姑娘,好像有心事?”

“方才我见到小九时,他明显对我疏远生分了许多。”

流夏为她倒了杯热茶,递上:“可能是他经历了太多的事,便没顾及上姑娘。”

孟颜盯着杯中袅袅升腾的热气,摇摇头,眼神空茫。她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

那种疏离,并非是历经风雨后的沉默,而是一种刻意的、划清界限的冷漠。他的眼神、口气,都透着距离感。令她心底一阵发凉,像是被丢进了冰窖之中。

流夏又道:“不若晚些,姑娘去找他谈谈,总好过自己胡思乱想。”

孟颜“嗯”了一声,她也想弄个明白,想听到他的解释。

夜色渐深,寒风凛冽,吹着枝头轻颤,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东厢房外,稀疏的梅枝在夜空中勾勒出嶙峋的剪影,几朵早开的梅花挂在枝头,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幽香,却抵不住彻骨的寒意。

谢寒渊站在梅树下,望着梅枝出神。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清瘦、孤傲。

孟颜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背影,喉咙有些发紧。

“小九……”她踱步上前,先发制人,“你还是叫我姐姐吧,我习惯了!”

“姐姐。”谢寒渊转过身,低低地唤了一声,高大清瘦的身影笼罩在孟颜的周身。

一声“姐姐”,却像隔着千山万水,声音里没有了昔日的温度。

“我记得你失忆后,对我说过……“她想提醒他,她和他之间的关系,远不止于此。……”

话音未落,谢寒渊打断,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像是竖起了周身的芒刺。

“姐姐,我不记得失忆后的事,如果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望您别太入心。”

一阵寒风袭来,刮得人骨头生疼。孟颜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冷意从脚底直窜眉心。

“可我们……我们每夜都睡在一块……”

谢寒渊的神情有过一瞬的变化,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抗拒。他别开视线,不再看她。

“我……我不记得了!”

孟颜愣住,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她看着他冷漠的神情,心中一阵绞痛。

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生死相依的时刻,深夜的悄悄话,在他口中,竟然成了“不该说的话”!

“谢寒渊,你……”孟颜看着他,眼眶渐渐泛红。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她从未想过,他会如此轻易地抹去他们之间的羁绊。

少年眸色一凛,眸中闪过一丝审视和冷意:“忘了问姐姐,是如何知晓我的真名?”他伸出手,“咔嚓”一声,掐断树梢的一根梅枝。

那根带着几朵花苞的枝条,就这样被无情折断,掉落在地上,显得几分孤寂。

“第一次见到你,我便觉得你并非常人,是以,派人暗中调查过你。”

谢寒渊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姐姐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愿意帮我?”

孟颜抬起眼睑,直视着他的双眸,眼神清澈而坦然,没有丝毫躲闪,直言不讳道:“因为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我深知孟家日后,可能会遭奸人所害。”

谢寒渊的眼神更加冰冷了:“所以,姐姐一直在利用我?”

她摇头:“不!是互帮互助。”难道你就没利用过我么!

谢寒渊唇角一勾:“那你可曾想过,万一我帮不了你呢?岂不徒劳?“”

“因为,阿颜相信你!相信你的过人之处。”孟颜的嗓音提高了些。

“说到底,姐姐也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少年冷哼道。

孟颜暗自嘀咕,谁又不是呢?这世间的情谊,又有多少是全然纯粹的呢?

“不过姐姐放心,待我功成名就的那天,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闻言,她只觉二人之间,只有冰冷的利益交换。这比任何指责都让她感到心痛。报答,意味着了断,意味着再无瓜葛。

“我此前听闻刘影将你放了,你后来的几个月,都去了哪?为何不回来孟家?”

“那时我半身不遂,多亏一个姑娘救了我。如今,我已将她安置在我府上了。”

孟颜垂眸,心猛地一缩,像是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原来,他心中已有别人!难怪……

她努力压下胸口传来的窒息感:“好,有人照顾你,我便放心了。”话落,她仿佛被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

“少年淡淡地回道:“她对我悉心照料,衣不解带,才让我活了下来。”他凝视着孟颜的眉眼,“那姑娘和姐姐一样,对我都十分用心,很疼我。”

孟颜指尖攥紧,唇线绷直,下颌紧绷。他竟将一个认识不久的女子同她相提并论!原来,在他心里,她和别的女子一样,并无差别,忽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冰锥一下下地凿击着。

“祝贺你,多了一个红颜知己。”孟颜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脸颊肌肉僵硬,笑容比哭还难看。

谢寒渊回了一个微笑,客气而疏离:“气候寒凉,姐姐快回屋子吧,别着凉了。”

寒风呼呼地吹着,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尖锐的哨声。风刀子刮在脸上,带来阵阵疼痛,却不足以比拟此刻的心寒。

他将敷衍表现得淋漓尽致,连装都不装了!他真的变了吗?

也是,从前的他不过是在她面前演戏罢了,可他失忆后的状态,分明是发自内心的啊!为什么?难道就因为那个新认识的姑娘吗?

就因为那个姑娘救了他,饶是她曾与他共度患难,就变得可有可无了吗?

回到屋子后,孟颜神色复杂,眼眶微红,周身散发着低落的气场,看起来十分不悦。

流夏为她端来了参汤:“姑娘,天凉补补身子,暖和暖和。”

“流夏,你说人心一旦变了,是不是比翻书还快?”

流夏愣了一下,没想到姑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瞧着自从小九归来后,她家姑娘就一直魂不守舍,一副受了情伤的模样。她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人心复杂,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知道将来的想法,更何况是别人呢?”

孟颜饮下一口参汤:“那这么说,这人的爱,也是瞬息万变,对吗?”

流夏沉吟片刻,瞧着自从小九归来后,她就魂不守舍的。看着她眼中的执着和痛楚,更加确定她为情所困。

“姑娘,莫把心思放在男子身上,这天下男子,可不是用来爱的,只能拿来用。”

在流夏看来,情爱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尤其是像孟颜这样身处权势漩涡中的贵女,利用男子的力量达成目的,远比寄希望于他们的真心,要可靠得多。

“可是,阿欢哥哥,就不会这样,他始终如一,无论我如何待他。”孟颜喃喃地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流夏耸了耸鼻:“正因为姑娘对萧公子不上心,他才这般死心塌地,人性就是这样哩。”流夏一针见血地指出,“人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越是若即若离,越是放不下。”

孟颜将参汤一饮而尽,听了流夏的话,脑中像是被劈开了一道口子,许多模糊不清的东西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冷淡和疏离,反而成了萧欢深情的催化剂。反之,她曾让谢寒渊感受到过度的温暖和依赖,所以一旦恢复自主,他便急于挣脱束缚,跳出牢笼。

孟颜放下碗,看向流夏,目光中透着一丝豁然开朗的清明。

“我懂了,流夏,没想到你的见识,丝毫不比高门贵女们浅薄。”她向流夏投来钦佩的目光。

“能为主子分忧解难,是奴婢的分内之事,主子开心,做奴婢的也就开心哩。”

“姑娘你瞧,下雪了。”

孟颜从窗棂一望,只见原本墨色的夜空,漫天白雪飞舞,院子里枯瘦的枝条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显得格外清冽。

她豁然开朗,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让她感到一阵清醒。她收回目光,眼神变得坚定清澈。是啊,她为什么要纠结于一个已经变心的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情绪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感情上?

从此她只专注于自己,专注于孟家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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