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帐外微明,卧在鹤照今胸前的姜芜睁开了酸涩的眼。她记不清昨夜着了什么魔,喊叫不止的系统被她屏蔽,她眼底只容得下鹤照今那张破碎疯狂的面容……随之而来的即是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她嗓子都哑了,而理智全无的鹤照今一味索取,不允许她推拒半点……

潮热的被褥紧贴她不着一物的身子,姜芜痛苦地微挪些,身侧的人被细小的动静打搅了好梦,皱眉将她拥紧了。

而姜芜惊惶不已,昨夜是昨夜,若此刻要她与鹤照今**相待,她做不到。

缀有红梅点点的修长**穿过青帷,赤脚踩在了榻下,姜芜猫腰拾起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衣裳,内室的麝香味盘旋不散,她又红着脸轻声慢步地移动至窗前开了条细缝。

忽地,晨风裹着潮气撞了她满头,带着泥土翻涌的腥气,原来,夜里下过一场暴雨,连平日里开得最艳的那株茉莉,也蔫蔫地垂着花瓣。

屋外,肖嬷嬷已不见了踪影,在打盹的玳川“噌”地一下站起来,结巴地问了声好。

姜芜见玳川眼神乱瞟无处安放,便没多说什么,“嗯,我先回了,别吵醒兄长。”

姜芜拖着酸痛不已的身子,被落葵扶回了菡萏苑,甫一进屋,后者心疼得落了泪,“姑娘,您受委屈了,但您放心,肖嬷嬷说了,老夫人会给您做主。”

“嗯,没事。”姜芜倚坐在软榻上,痛得轻呼一声。

见此,落葵哭得更惨了,“姑娘!怎么会没事?您没见着方才来的路上,鹤府的婢女小厮们分明都知道了!肖嬷嬷还说老夫人下了封口令,可他们……不行!奴婢得去找福缘堂告状,那些人凭什么对姑娘您指指点点?!”

“好啦~我真没事,过段日子就没人议论了。而且上回舟山城中的纷纷流言,兄长随便一出手就解决了,此事就等他来处理吧。”姜芜浑身上下难受得慌,醒来时她粗粗扫过一眼,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尤其是胸脯,“落葵,我想沐浴,你去烧些水吧,再拿罐玉肌膏来。”

落葵吸着鼻子出了门,窗外,一丛被露珠压弯的蔷薇花枝被风带起,溅起几滴折射出碎光的水滴。

离轩。

“主子,不是说要沐浴吗?您出去了?”给汤桶盛满水的清恙转头就见屋里没人了,问齐烨又不吭声,他要出去寻人齐烨又不准,那人心情不好拿他撒什么气呢!

长衫潮湿的容烬大步迈过屏风,沉声念了句:“出去。”

容烬话一出,清恙什么好奇都没了,他打着哆嗦溜了。

“噗——”

容烬合衣躺进了汤桶,溢出的水打湿了备好的干净里衣,他扯过搭在桶侧的布帛重重地擦掉溅到脸上的水珠,一句凛冽刺骨的话被他咬牙吐了出来,“流言……呵——容烬啊容烬,枉你熟读圣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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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璩真被老夫人勒令在祠堂罚跪整夜,他自知有愧,乖觉地没同老夫人对着干,在被贴身伺候的小厮帮忙盥洗过后,未经通传,他身披一袭暗云纹青罗单衣闯进了福缘堂。

“母亲,儿子要纳那贱人入门,她竟敢暗害照今,我定要她吃不了兜着走!”在醉花阴厮混数日,又彻夜未眠,鹤璩真眼底青黑尤重,唇下蹿长的短须淡化了他一身纨绔气,显得整个人阴沉又躁怒。

鹤老夫人亦是整夜辗转难眠,等天将破晓肖嬷嬷回来禀告时,她便起了身,就着一杯杯浓茶干坐了许久。

“璩真,你决意如此吗?”

“是!儿子不否认曾对她动过真情,但,这万不该是她害照今的理由。”鹤璩真斩钉截铁地答道,他听从母亲的建议思虑了一宿,他迈不过去。

“罢了,老身不管了。但有一事,照今与阿芜的婚事要尽快提上议程了,你把后院的腌臜事处理好,莫要影响了儿女的大婚之喜。”鹤老夫人吃力地拄起拐,今儿她不想见小辈的请安了。

“母亲,姜芜出身寒微,她配不上鹤家少夫人的身份。当年您强逼我娶若微便罢了,可照今是我的长子,我不同意!”鹤璩真强势不退步,而老夫人没精力和他扯皮,只说:

“此事板上钉钉,你不同意也没用,滚吧,近日别来福缘堂碍眼。”老夫人轻轻捶了捶地面,转身往小佛堂方向去了。

窈娘的事暂可放一放,鹤璩真拿心意已决的老夫人没辙,就转道去了行止苑。

虎狼之药的威力不容小觑,鹤照今消耗尤甚,守在门外的玳川至今没听见内室传来响动,于是,鹤璩真欲交代几句后离去。

玳川僵脸受着,鹤璩真交代的不是旁的,而是借机把姜芜数落得一无是处,他哪里敢接话?

“父亲,儿子要娶阿芜,您不必再劝阻。”雕花木门从里拉开,春风满面的鹤照今冷声说道。

鹤璩真“诶”了下,又看了下低头见不着脸的玳川,又扭头诡异地打量他格外不同的长子。云消雨霁、内敛光华尽绽……鹤璩真卡在嗓子里的话没说上来,罢了,长子与他不同,即将迎娶的新妇是痴心以待的意中人。“知道了,你祖母说要将此事尽快提上议程,你得空去看看她老人家,为父就不去惹她心烦了。”

因他变脸奇快,鹤照今目露不解,“父亲。”

“你别管了,为父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醉花阴里,生怕殃及池鱼的老鸨将窈娘扣押了起来,鹤璩真是什么禀性舟山城中人尽皆知,若是惹到他许是不会有大事,但若惹到照今公子,鹤老夫人不掀了她醉花阴才怪。鹤家唯一的嫡子,那是何等金贵的人物?窈娘这个猪油蒙了心的蠢货,手也伸得太长了!要被她得手了倒还好说,可现下,把她塞回娘胎都不管用了。

老鸨在心惊胆战中等来了搬着一箱金子的鹤璩真,欢欢喜喜地将窈娘当货物卖了去,只在临了时良心发现,指点了她一番:“前面不一定是死路,鹤老爷对你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几分,你别端着,将人伺候好了,在鹤府的日子才有盼头。”

而被一顶小轿从角门送进鹤府的窈娘,当夜即被驱逐去了最破落的小院,没有红绸喜烛,没有佳肴美酒,只有撕心裂肺的痛苦与折磨……

梨苑虽偏,但窈娘入府一事关注者众多,皆不约而同地听见了那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

鹤府后院乌烟瘴气,鹤老夫人便做主将姜芜和鹤照今送离了舟山,叫他们同行去忘川,以祭奠姜芜的父母,也算是提前拜见岳丈岳母。

“老夫人,您别愁了,是债是福,皆是儿孙的事,芜姑娘临行前特地叮嘱我照看您,可别让她担心。”肖嬷嬷按照姜芜教她的手法给老夫人捏肩,苦口婆心地劝道。

“肖嬷嬷,你是知道我的,哪曾想有一日,我竟也会同意璩真做出这样的事情?诶——是报应吧。”鹤老夫人笑容苦涩,笑着笑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老夫人!都是梨苑那贱妇心生歹意,若她不招惹大少爷,哪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而且老爷他,是动了真情了,您是劝不住的。”

……车马徐徐前行,姜芜窝在角落里不敢和鹤照今有眼神交流,自那日晨起她出了行止苑,再没见过他的面。

她躺在榻上仰面长叹:“一见美人就走不着道,三言两语就被夺了心失了魂,我是不是太没本事了。”

【宿主!你骗我!你绝对喜欢男配!嘿嘿嘿——】

“你又知道了?那可是男配诶,人家是女主的,你别忘了。”

【那又怎样?你抢了就是你的!反正他先喜欢的是你。】

“等着吧,等女主出场……”

姜芜屈指将窗幔拨开了些,车厢燥热她有点遭不住。

“阿芜。”

“兄——兄长!”姜芜被鹤照今突如其来的喊话吓得原地坐好,一抹令人心痒的红霞悄然爬上了她的脸颊。

鹤照今抿了抿唇,那夜的记忆虽不连贯,但暖融烛光下,如盛开的罂粟花般娇艳的女子是他心头亘久不散的欲念,他记得他与阿芜有多么契合、多么放肆,在抵死的缠绵中他吻去潸潸而下的泪滴,又俯身向下,放出了藏匿已久的猛兽。可是,他与阿芜,真的能做夫妻吗?

“阿芜,你别紧张,同我说说话。”

“好,好的。”姜芜正襟危坐,还是不敢抬头看他,那夜的鹤照今如出笼的饿狼,再不是高悬的皎皎明月……她有点害怕他。

弹指间,她脑中晃过一个身影,好似自洄山一别后,离轩的容令则与她再没了交集,那段如附骨之疽的噩梦也渐渐忘了。

鹤照今不曾唐突,只同往常一般与姜芜闲话家常,尽管他们二人之间那缕朦胧暧昧的红线正在越缠越深。

忘川离舟山约莫十日车程,一路走走停停,到抵达时刚好是六月望。忘川城是原主的故乡,曾罹水患举城被淹,亦是那年姜芜逃难至舟山,巧合下救了鹤老太爷,为自己谋了个得以安身立命的去处。

贫苦出身的原主幼年失怙,孑然一身长大,她于忘川,无甚多感情,至于祭奠父母一事,也是可有可无。姜芜按照原主的记忆,让车夫将车驾到了忘川南面的一处村落,本以为会是一座满目疮痍的废墟,却没想到又有不少百姓在此重新安了家,一如记忆中的世外桃源。

姜芜与鹤照今携手下车,往村口的老槐树去,那是唯一没在水患中被摧毁的物什。

靠近村口,槐树下嬉笑打闹的小童见着神仙似的生面孔,一窝蜂地跑回家找长辈了,玳川喊没都喊住,只听小童们一路嚷着:“阿婆!村口来了个长得比霖夫子还俊的公子哩!”

姜芜仰首打趣,“嗯——兄长确实貌美……”

“阿芜!”鹤照今耳根红了一片,逗得姜芜哈哈大笑。

十日亲密相处,到底是让二人消了隔阂,鹤照今提了求娶之事,姜芜没有拒绝,婚仪筹备尚且需要一段时日,可以等到中秋前后——鹤照今与女主的重逢时。

鹤照今以事先习惯为由,此行与姜芜未婚夫妻相称。忘川城溪村背靠群山,风光旖旎,姜芜在此为原主早逝的父母重新修了座新坟,隐疾难消的鹤照今再没发病,玳川敬神拜佛扬言溪村是个福地。

鹤老夫人未催促返程,反倒让他们趁此机会多多培养感情,府中有她,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此间,容烬再访洄山,调查私盐之祸,他欲追根究底,尽早将毒瘤拔除。

“主子,鹤府花匠在移栽新花,问离轩是否要添种些?”

“七月底了,可是桂花?”

“啊——不是呀,是为鹤大少爷和姜姑娘婚仪准备的百两金合欢之类的,花匠说还有一批新到的并蒂莲……”清恙完全不晓得哪里又触怒了自家主子,他被齐烨果断地拎了出去。

容烬没在鹤府久待,半日后带领暗卫前往青阳镇,清恙受命留守鹤府。

青阳镇是洄山那群亡命之徒的踪迹所在,容烬猜想,此处极可能是幕后主使者真正的老巢。镇上茶楼,容烬端坐在窗前静候暗卫的消息,却意外瞥见了……

“她为何在此?青阳镇是她的故乡?”离上回见她,已有两月光景了。

齐烨无声落地,他摇头,“主子,属下不知。”

容烬闭了闭眼,“你跟上去看看。”

青山镇庙会一旬一次,早前鹤照今皆会陪姜芜闲逛,但今日他说身子不适,便让落葵和护卫陪她来了。姜芜拾起小摊上憨态可掬的泥人,问落葵可好看。

“老夫人定会喜欢!我买些后日带回舟山,诶,我怪舍不得溪村的小屋。”

落葵将姜芜挑好的泥人递给摊主,宽解道:“姑娘往后若是想念溪村了,可以随时回来的呀。”

“在理。”姜芜蹲在摊前没起,她又看中了一对喜态的小兔子,落葵无奈笑笑,掏出荷包准备付钱,“摊主,我家姑娘手里那份一起算上,您看看多少钱?”

笑得眉不见眼的掌柜竖起一根手指,“共一两银!”

姜芜一手拿稳小兔,一手撑扶膝盖要起,却突然头晕目眩,腰腹还传来一阵酸胀。

“姑娘!”落葵扔下碎成渣的泥人,迅即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姜芜,她焦急地问:“您是身子不舒服吗?”

姜芜皱着眉头摁了摁腰侧,“就眼前一黑,没站稳,你别急。”

“不成!这街尾有医馆,我们去看看。”

“不用了吧。”

“不成!那晚些奴婢要同大少爷告状!”

“……走走走。”

不提鹤照今还好,一提她脑壳也疼了。从前能不说话绝不张嘴,现在是话半点不嫌多,姜芜被他念叨得都快没脾气了。不准贪凉、不准玩水、不准晚睡、不准去和学堂的霖夫子闲聊……

姜芜被落葵唠唠叨叨地扯远,隔壁酒坊破墙酒旆后止步不前的容烬垂首不语,年久失修的垝垣被凿烂了一个豁口,里面好似有锭金闪闪的物什在发光。

“娘子……姑娘近来可有食欲不振胸闷气短?”胡须花白的老大夫见姜芜梳着少女髻,不敢出言冒犯。

“并未,”昨日还多吃了两碗凉糖水呢,姜芜腹诽。

见患者心情舒畅无他异常,老大夫便直言了,“姑娘已有两月身孕,平日里要少用些寒凉的食膳。”

“什么!”姜芜、落葵异口同声。

至于医馆檐角,面沉如水的玄衣男子硬生生踩断了几根梁柱,这次,他没再解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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