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潜君之的住处时并不算晚,出于万一遇到紧急情况的考虑,潜君之将自己的住处选址定在距离收押局最近的一处人口密度偏低的住宅区。
进门时潜君之拿出磁卡在门前刷了一下,门锁响动时祝昇哑然地看着那个熟悉的,但相比办公室门口那个更加饱经风霜的刷卡机,“它们是同一种东西?”
潜君之反倒奇怪地看他一眼,“我记得二十分钟前说过,二十四小时。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你的成绩会倒数了。”
“别这样,你明知道那不是真实的。”祝昇无可奈何地摊手,注意到眼前的人似乎额外热衷于对他进行光明正大的嘲讽。
“嗯?我知道吗?”潜君之轻描淡写地将球打回去,自顾自进门开灯,又开始换鞋。
“……你会知道的。”祝昇跟着进门,意外地发现屋内光景非常——正常,不是极简风,也不是性冷淡似的监狱风,就只是——像个温馨家庭一样的风格。但他只是略过一眼,便低头克制住了打量的**。
几秒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祝昇少见地愣了愣。
再抬头时潜君之竟就这样把他撂在原地,自己走进了盥洗间,看上去丝毫没有正和一个曾经绑架过他的危险分子共处一室的认知。
祝昇听着盥洗室内的水流声,良久,他抬脚走向客厅的沙发,那上面看上去毫无使用痕迹,于是祝昇又默默在心里把先前定义的“正常”划去。
潜君之出来时便看到祝昇跟柱子一样立在沙发前,好像突兀出现在房间里的一株植物。他眨眨眼,水珠从他被打湿了一点的刘海上落下来,在地板上晕出一点水迹。
“那扇棕色的门是你的房间,最近没有打扫过,不过柜子里有……”他犹豫了一下,也许是在回想是否确有其事,“新的用品。”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祝昇,“你会铺吗?”
祝昇哽了一下,无奈地点点头,“会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趁潜君之没有自顾自回房间前叫住对方,“你不……担心吗?”
潜君之停住脚步,微微侧头看他,“担心什么?”
“……”祝昇仔细地在潜君之的眼神里搜寻着什么,但看不出任何情绪,“潜局,你不会忘了吧,一周前我可是对你做过那些事。”
潜君之这回却很快回答了他,“哦,所以你觉得你打得过我?”
祝昇疑惑了一瞬,刚想提起那场在总部的战斗,潜君之却已经转身缓步朝他走来。
潜君之最后停在距离祝昇半米的位置,他在洗澡后换上了新的衬衫,除了略带湿意的头发,全身上下没有一分是符合将要睡下休息的样子,反而像是随时都能在半夜惊醒,然后赶赴下一个不知生死的任务现场。
他自然垂在身侧的手一晃,熟悉的小刀便轻轻抵在祝昇的胸膛上。
那刀尖力道把握得十分微妙,恰到好处地让祝昇感受到一丝刺痛,同时却没有伤到对方哪怕分毫。
手执小刀的男人没有看祝昇,只是盯着自己的刀面。仅仅矮了几厘米的身高差让他做这个动作时依然需要低着头,祝昇只能看到他的发旋。低头的动作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使得潜君之很像在示弱,但闪着寒光的刀尖会将这些堪称侮辱的猜测削得一干二净。
“当时你说,那是个意外。”祝昇听着,眼神闪烁。“我相信。”
祝昇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与此同时潜君之收回了小刀,抬头与祝昇对视。
“我不是傻子,也没有任何身体残疾,还不至于完全看不出来你身上的问题。”祝昇能够在那双异常平静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样的平静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割裂感——当时在酒店里那些,从对方身上爆发的动荡的情绪,难道只是场梦吗?
“虽然你确实嘴贱,脑子有问题,但这些并不足以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潜君之不再理会祝昇,即便那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怔愣的表情。他转身离开,走到房间门前时,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没有回头。
“总部对[帝王]的界定是,对[野兽]具有强大的控制能力,”潜君之停了几秒,才重新开口,语气微妙地变化了少许,“不过,你能控制你自己吗……或者说,你能控制得住我吗?”
身后的人沉默着,潜君之也并不期望对方对此有什么回应,按下门把手进门。
“如果你要睡了,记得关灯。”
祝昇独自站在客厅此时显得过于明亮的灯光下,目光沉沉地盯着那扇门,脸上的神情尽数消失,一丝危险的气息脱离了他理智的控制,溢出少许,却又在下一秒被收回,就像他在进门时,克制住打量的**一样。
潜君之关门后没有再往房间里走动,只是静静地靠在门板上。屋内过低的温度很快将他的耳尖与鼻尖冻红,但他始终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黑暗、寒冷、麻木、迟钝——清醒。这是他无比熟悉的环境与流程。
人类常用“温暖”形容一种令人舒适的感受,但对他而言却刚好相反。
温暖只会钝化人的头脑,只有寒冷才能让人保持锋利的清醒。
而潜君之需要这个。
他靠在门板上,呼吸渐渐轻而慢下来,无数思绪在调整呼吸期间四处乱飞,又在寒冷中规规矩矩将自己塞进大脑中正确的位置。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在生理活动频率大幅降低后平直下来,那些持续了一整周时不时冒出来的火星终于被找到机会熄灭在摇篮里。
潜君之缓缓闭眼,几次呼吸后又睁开,慢慢走向自己的床,空间内只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
闭眼前,他想起早些时候办公室里祝昇对自己拘缚环的试探,不必回忆,显然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空荡荡的四肢与脖颈并没有被对方忘记,那次与[智兽]的战斗同样。
他想起电梯中祝昇奇怪的要求,那要求的目的至今不明——他当然不会觉得祝昇是为了他才想进入祁禾市的收押局。
他又想起那场早有预料,却依然跳脱出意料之外的对战,大脑内的回放最终定格在最后一幕,他们互相掐住对方的咽喉,以一种堪称残暴的方式停止了动乱。
他记得自己手里对方喉结微动的触感,记得那双没来得及掩盖住震惊的眼睛——那是他取下颈环后,对那场“战斗”仅存的印象。
你能控制得住我吗?他这样问祝昇。
你能控制得住我吗?他这样问自己。
“滴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在半夜响起,潜君之被惊醒时并没有感觉到意外,飞快收拾好自己出门时,也并不意外地看见祝昇已衣着整齐地站在客厅中央,手上是同样在狂响的传呼机。
两人对视一眼,祝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真有意思,我们刚回来就再次遇到高危险等级事件,嗯?”
潜君之一步不停地朝门的方向走,“最好别让我抓到这些和你的出现有直接联系的证据。”
坐进车里时祝昇主动坐在驾驶位,潜君之没说什么,顺势打开手机,优先级最高的情报以弹窗的方式跳出,那是数据组监测到异常反应后,通过系统发来的定位。
看到定位地点,潜君之愣了一下。
没能等到目的地的祝昇疑惑地转头,良好的视力让他得以看清潜君之的手机屏幕。
“……私人医院?”
潜君之回过神来,恢复了平静,“不用去收押局,直接过去,那是专门收治囚室的医院。”
祝昇启动车子,“囚室”这个名字在他脑里转了个来回。他记得这个名词,总部这样称呼着所有体内有[野兽]的人。
他想起了什么,低声询问:“那个叫覃栎的,也在那里?”
潜君之没有回话,但他的沉默已经给了祝昇足够的答案。
潜君之看了看时间,打开传呼机的行动组频道,刚一出声询问情况,便听见何所思紧紧接着他的尾音报告:“潜局,我联系不上覃禧。昨晚离开医院时,他说会在那儿待一晚陪床,此时联系不上……可能已经在战斗了。”
祝昇瞟了一眼潜君之手里的传呼机,没有挑明一个显然不论是说话者还是倾听者都明白的,被刻意忽略的残酷的可能。
又一个声音插入进来,祝昇听出这是那个曾经失控了的行动组成员,“我快到了,我、我不确定,太黑了看不清,但[饕餮]好像感觉到了[蛛网]的气息。”
潜君之侧头看向窗外,命令道:“齐四闲,下车等候,同步位置,不要贸然靠近。何所思,继续联系覃禧覃栎,做好最坏打算。”
频道里沉默了一会儿,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是!”
祝昇看了看仪表盘,微微压紧油门,“你们的行动组,什么情况下会联系不到人?”
“传呼机丢失,昏迷,或是死亡。”
潜君之不带任何感情地迅速回答,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动摇他那极端的平静。
祝昇的手指点了点方向盘,无端想起当时他打开空间通道,露出那一头行动组成员时,潜君之微动的睫毛。
那是一个非常细微的动作,事实上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此时这个场景下,在潜君之说出那句话时,被拨动的记忆回溯诚实地将那时他忽略的所有细节一一展开。
“听上去不太妙啊,不过既然那兄妹俩的能力能够发动,大概是第一种可能?”
祝昇不太认真地猜测道,没有忽略掉潜君之看过来时一言难尽的眼神。
潜君之冷酷地将祝昇的未尽之言道出:“又或者我有幸能亲眼见证,你是怎么让失控的[野兽]停下的。”
祝昇“啧”了一声,“你对你的组员们真是薛定谔的信任啊。”
潜君之没有反驳,他低头看了看导航上正不断缩短的距离,离开收押局前祝昇的那番感叹在他罗列整齐的大脑里重现。
那句感叹并不是演的,这个身上一堆谜团的人确实完全不了解被分成两半的[野兽]。
他敛下目光里的思绪,偏头看了看道路情况,“加速。”
孤行的小车在夜色下飞驰而去,漆黑的天空掩盖了一切异样。
听从命令等候在原地的齐四闲若有所感地抬头,拘缚环抑制下的感知让他没能及时察觉,在视力捕捉不到的范围内,黑色的蛛网已层层蔓延,没有惊动任何一个监测仪亦或是波动雷达,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半个城市的上空。
祝昇:你得给我这个机会控制你呀,潜局。
潜君之:还是别想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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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被迫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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