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团子通体墨黑，仔细一瞧，发现却非全然的浓黑而是有些半透明，因为被提着而微微下垂，在温楚宁手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滴状。

小纸人得意洋洋的站在温楚宁的肩头上，高高看着那团不知好歹的黑煤球，此时它正锲而不舍的想凑近小纸人，却被人捏住后颈只能徒劳地在空中左右摆晃。

【纸纸！】

【是白直！】

那软软的声音顿了顿，接着继续欢快地喊道：

【纸纸，抱抱！】

【......】

望着那坨黑团子乐得傻不拉几的模样，小纸人无奈地抬起薄薄的纸片手扶额。

罢了，他堂堂万年纸灵不与幼崽计较。

温楚宁伸手将指尖提溜的黑团子放到掌心，哪料刚一落地，它便蠕动着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去想找小纸人贴贴，那湿黏的触感带来一阵痒意。

温楚宁连忙重新把黑团子提回手中。

“白直，这小家伙是……”

小纸人没好气的嗤声道：

【这是不知哪来的噬魂子幼崽，竟敢胆大包天骑到吾头上来。】

白直原本在附近某片树林寻些珍奇异草正欲补补灵气，没想这团不知哪来的黑煤球突然窜出，抱住它一个劲儿地喊妈妈。

它挣扎间，听不过纠正了几回，但这黑煤球的智力似乎不高，在白直恼怒凶了几回后才好不容易改口成纸纸。

虽说离“白直”还是相差甚远，但好歹比“妈妈”顺耳了不少。

最后，白直挣脱不开这才跌跌撞撞地飘回来求助。

“噬魂子？”看着手中丸子大小、奋力挣扎的黑团子，温楚宁疑惑道。

【噬魂子以生物周身的灵气为食，若是成年体的噬魂子甚至可以吞噬魂魄。】

见温楚宁脸上紧张的神色，白直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但这只噬魂子仅仅是只幼崽，汲取草木灵气便足矣，无须担心。】

噬魂子这种生物，一般都会由成年体带着一小群小小噬魂子一齐行动，却不知为何这只落了单，还错将白直认作了“妈妈”。

手上的噬魂子幼崽正唧唧乱叫，滑溜的身躯让温楚宁实在有些拿不住，便将手中的小家伙轻轻放在草地上，手微微推着它往树林深处的方向走。

却没想噬魂子绕过他的手，重新掉头回来，整个团子轻轻蹦上温楚宁的外裳，一点一点锲而不舍地往上爬。

接着趁纸不注意猛地扑上白直。

【滚滚滚——】

【纸纸～贴贴！】

那道软糯的声音充满了满足和快乐，整颗黑溜溜的噬魂子都染上了点粉红，白直却正烦躁地想重新把紧紧扒在自己身上的团子扯下来。

一纸一团很快便在温楚宁肩头上纠缠了起来。

听着识海内嘈杂的声音，温楚宁无奈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对着白直道：“……既然小家伙喜欢你，不如就带着它也无妨。”

【绝对不准！！人类你给吾……】

还未等白直说完，温楚宁干脆屏蔽了识海，享受着脑中短暂的宁静，他只觉得浑身舒畅。

而后便伸手将肩上的一纸一团塞入弟子服内层中，任由它们在里面闹腾。

接着，温楚宁转头对着身旁的晏予清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

晏予清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没有识海却能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并不在乎，在视线转向温楚宁的瞬间，微微柔和了下来，随后点了点头。

“走吧。”

……

又走了一个时辰，两人终于走出了这一大片树林，阳光重新洒落头顶，虽然路上遇到不少其他宗门的弟子，但大家却也只是警惕地互相提防，而并未动手，一路上可以说得上顺遂。

但灵草玄盘似乎正渐渐将他们引到秘境内向边缘地带，走到后来已再鲜少遇到其他修士。

两人钻过了洞穴后连结的一个阴暗窄小的隧道后，视野突然一片明亮开阔。

温楚宁揉了揉有些不适应的双眼，接着便是一愣，睁大了双眼。

洞穴外彷佛是另一个世界。

入眼满是绚烂的花海，粉蓝的花瓣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透明，透出柔和的光晕，随风轻轻摆动。

这种粉蓝色的棠晶花由山下一路绵延至后边的山头，百花齐放、馥郁芬芳。

“走，我们去瞧瞧！”

晏予清感觉到手腕被拉起，抬头便见面具后那双琥珀色的双眸正笑吟吟地望着他，格外耀眼灵动。

他一瞬间险些沈溺在其中。

回过神来时，青年已经拉着他的手快步走入这漫天的花海中。

两人走到花海的中央，温楚宁弯下身子拾起一株倒下的棠晶花，放在脸边轻轻嗅闻，接着笑道：“好香。”

温楚宁像是孩童般，眼里盛满了惊喜和好奇，他前世一生中都在冷冰冰的病房度过，就连接触阳光都是隔着层窗子。

他不禁伸出手，指尖轻抚过一朵朵绽放的棠晶花，那柔软的触感却无比真实。

忽然，温楚宁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晏予清道：“你转过身去，待我喊你时再回过头来。”

晏予清显然不明白，愣了愣。

“为何？”

温楚宁却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道：“待会儿你便知道了。”

闻言，虽不明缘由，但晏予清还是依言转过了身，不知何时他竟已经开始信任眼前这名身分不明的青年。

身后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闻一声：“好了。”

转过身的瞬间，眼前炸开一股灵流，接着是洒落的漫天粉蓝色花瓣。

晏予清眨了眨眼，飞舞的花瓣后是笑着的温楚宁，他将双手背在身后，头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圈棠晶花制成的花环。

温楚宁朝他的方向一步步走来，柔软的花瓣落在他的头上，接着他从身后拿出另一个花环戴在他头上：

“谢谢你带我看遍这片花海。”

说着，伸手自他头发上捻下一片粉蓝色的花瓣。

晏予清愣在原地，心口像是有什么莫名的情绪炸开了，充盈着心绪。

“可我只是跟着……”

温楚宁却摇了摇头。

“若不是跟着你，我永远也见不到这片棠晶花。”

他是真心感谢他的。

晏予清仍愣愣地站在原地。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温楚宁说着便转身朝着另一侧山头的方向走去，衣袖轻轻拂过几朵棠晶花的花瓣。

他下意识跟上走了几步。

但接着晏予清便停下脚步恍惚的看着前方，青年清瘦的身影徐徐走在前头，那瀑布般流泄的青丝随着步伐起伏着，脚下是盛开的朵朵繁花。

忽然，温楚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旁的流苏微微晃动，自头顶洒落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琥珀色的双眸微微弯着，他正笑着朝他伸出手，接着清润的嗓音响起。

“我们走吧。”

清风夹带着淡淡的花香，花海间偶有蝴蝶翩翩飞舞，穿梭在花草之间，但此刻却满眼都是那个人。

胸膛内的跳动格外鲜明。

那纯粹的光明彷佛照亮了他黑暗的一隅，为他撕破茧子将遍体鳞伤的他拉出深渊，带着跌跌撞撞的他在这世间行走。

将他的怀疑、猜忌、揣测用一次次的行动消除，把他拉入那一片璀璨的阳光下，将他的阴冷和灰暗用暖意慢慢包裹、融化。

眼前的青年再次把手向前伸了伸，似乎在疑惑着他的停滞。

晏予清静静垂下眼帘，将手覆上那只伸出的手，轻声道：“走吧。”

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