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人群中后，庄程躺在熟悉安稳的床上，终于不用再经历随时要吐出来的摇晃感。窗外的路灯映在天花板上，像极了海面粼粼的波光，他知道自己此生再也不会踏足那座藏着秘密的小岛。

他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第二天闹钟响起，他还在做着海浪的梦。

睁开眼就看到明桀温暖的笑容，“早，小懒猪。”

“早，小凯子。”庄程睡意朦胧地喊出了一个无厘头称呼，羞耻感瞬间从头顶蔓延到脚底，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小凯子？！你给我说清楚……”明桀气恼地往庄程身上扑，毫不客气地挠他痒痒。

“饶命！我错了！”庄程一边躲一边求饶。最后两人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相视而笑。

清晨的阳光悄无声息地溜进卧室，明桀温柔的笑意仿佛柔软的羽毛轻轻擦过庄程的心尖。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幸福就是这样，像阳光和空气一样真实存在，却又轻得不可触及。

一阵食物的香气飘进卧室。庄程循着香气来到厨房，看到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香肠煎蛋和面包，还有一锅熬得绵软的绿豆粥。他的五脏庙顿时不争气地叫起来。

“我昨晚累得沾床就睡，你竟然还有精力熬绿豆粥？”庄程震惊地看着那锅绿意盎然的粥，不由怀疑：两人真的是经历同样的行程回来的么？

明桀给他盛了一碗，“看你昨天晕船那么厉害，熬点绿豆粥给你养养胃。”说着又皱起眉，“我们回来前一个晚上不该太放肆……”

庄程笑得淘气，“嘿嘿～～那我赚了呀，躺着就能享受好吃的。”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清甜的粥香让他整个人都舒服起来。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抗拒。

明桀倒像个兄长似的白了他一眼，“你傻呀，平常我没让你享受啊？晕得那么难受赚什么了？”

“喔！”庄程嘟着嘴，一副小朋友被训斥的委屈样。

明桀看他这样，心里化了几分，又故意若有所指地问，“平常我没让你享受？”

庄程含着一口粥差点笑喷，笑得身体抖动，脸红耳赤，嘴上不服输，“那我也让你享受了呀～～”

明桀嘴角勾起一抹魅惑撩人的笑意，两人眼神拉丝意味深长却心有灵犀地相视而笑。

以前的庄程会觉得那些和女朋友黏黏糊糊的男人很恶心，现在终于恶心到了自己身上。他体会到了每时每刻都跟明桀腻在一起的心情，甚至有时低幼得不像个成年男人。即使只是这样吃着早餐，说着幼稚的情话，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对方的脸，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一天中最难受的就是早上在公司电梯前分手，两人竟然相隔一层楼。如果思念能具像化，两人之间应该有着千丝万缕的发光体穿透钢筋水泥，向彼此传送着爱的信号。

而中午就是小别后的重逢，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双腿在桌底下不时轻碰彼此，然后窃笑地看一眼对方。以为很隐秘，却浑然不知周围的人已经磕生磕死。

几个女生也不聊天，抱着手机疯狂打字：

“这是大家都在磕的那对吧？好帅啊！”

“十一长假肯定去哪度蜜月去了，也太甜了！”

“我感觉我坐在隔壁桌都是多余的！他们眼里完全没有其他人存在啊！”

“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晚上则是纯粹的二人世界，一起吃饭聊天，看看电影分享一下笑话，跳跳舞听听音乐，开发新的二人游戏。日子过得惬意自在，谁都没再提湖岛市的事，过去的事不应该影响现在的生活。

金秋十月过去后，乍寒的天蝎月终于到来。明桀说要请朋友参加他的生日party，庄程才第一次知道，明桀的生日是11月11日。

“你真的是天蝎座？！”庄程不敢相信，付瑶的阴影还在头上盘旋，他竟然又惹上了天蝎座！自己算是逃不掉死在天蝎手里的命运了吗？

“请多指教，我的小螃蟹。”明桀露出一个腹黑又温柔的笑容，终于等到了庄程知道他是天蝎座后的反应，果然不负所望。“你感受到本天蝎深沉的爱意了吗？”

“呵呵呵。”庄程只觉一股绝望，“那我以后还敢分手么？”

“你还想分手？这一生都跟我绑定了。”明桀丝毫不留余地断绝他的后路。

“你快坦白，你当初追我是不是就奔着报复我来的？”庄程想起明桀那些不可思议的追求方式，如果是报复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明桀跪在床上，像个被审的狡猾犯人一样，他当然不能承认，只承认一个最重要的事实，“我发誓，我对你的感情没有任何欺骗。”

庄程微不可察地安下心来，但表面上保持着谨慎怀疑。

明桀看他仍有疑虑，也不指望他马上相信。他可以在往后的日子里向庄程证明自己的爱。

明桀嬉笑着努力把话题拉回来，“你这跑题能力世界一流，我就是想让你邀请秦勇来我的生日party，他好像不回我信息。”

庄程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小凯子，你别太过分了！谁会过来给你这个情敌过生日啊？！”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明桀不服又无辜的样子，“我是看我们公司的卓群对他念念不忘，想牵个线。”当然他心里也隐秘地想看看秦勇看到他和庄程在一起会是什么表情。

“我可不去！杀人还要诛心你这人！”庄程不留余地地拒绝了他。

明桀生日那天是工作日，没时间在家准备，选在了一个KTV的包厢里。他的几个卡纳达同事来这边后对KTV都上瘾了。

包间里坐的主要是明桀的同事，庄程认识的就林朵朵、Shirley和卓群，但上次明桀刚搬家时见过一些。

明桀领着庄程去跟他的同事们介绍，“这是庄程，我的partner。”

庄程一开始并没反应过来partner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直到看到他的卡纳达同事们纷纷表示恭喜的反应，才明白过来这是在介绍伴侣，顿时脸红耳赤起来。

“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卓群举杯要祝贺两人，他的笑容里有真诚的开心，也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他跟秦勇已经毫无发展的希望。

“谢谢卓经理。”明桀拿起一杯酒，“也希望你能得偿所愿。”说完就要仰头。

庄程连忙阻止他，“这是酒！”

“我知道，但今天我三十岁生日，想尝试喝一杯。”明桀淡淡地说了一件破天荒的事。

庄程还在震惊当中，知道明桀在平常聚会从来不喝酒的卓群像听到特大新闻似的开始引起大家注意，“Daniel要喝酒了！人生当中第一杯酒！”

整个包间瞬间安静下来，连唱歌唱得正在兴头上的人也停了下来，纷纷开始起哄。

庄程清楚知道明桀抗拒酒精的真正原因，那些不堪的童年记忆，那些被酒精毁掉的家庭时光，那个活在酒精阴影下的父亲……所以对他突然说要喝酒感到非常意外。

“凯……”庄程轻声唤他。

“别担心。”明桀握住庄程的手，“我确定我不会变成我父亲那样。”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可以选择我要做什么样的人，所以选择在今天喝第一杯酒。”

庄程愣了一会儿，很快又回握了他的手，想要给他一些力量。

“好！”林朵朵听到这句话非常触动，想起她亲手结束的婚姻，有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势，“让我们都选择我们想要过的人生！”

红酒在高脚杯中轻轻摇晃，映出温柔的光泽。明桀端起酒杯，看着杯中的液体，仿佛看到了记忆中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但这一次，他选择直面它们。

“祝你生日快乐。”庄程与他碰杯。

明桀不知深浅地猛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立刻让他皱起眉头。“这也太难喝了吧！”他一脸生无可恋，“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喝这个东西？”

包间里爆发出一阵笑声。还没等大家笑完，明桀已经靠在庄程肩上睡着了。

“这……”卓群目瞪口呆，“一口倒？！”

“看来我们技术总监是个超级轻量级。”同事们笑得更欢了。

庄程无奈地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人，他睡着的样子格外安心，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重担。明桀的重担放下了，庄程可得一边照顾他一边招待他的客人，好在大家都能自己玩，明桀也躺在沙发上睡得香甜，酒品甚好。

聚会结束后，大家陆续告别离开，庄程才发现卓群不见了，他四处寻找，竟然在卫生间找到睡着了的卓群。

“卓群，醒醒。”庄程尝试叫醒他，他倒是容易醒，不像明桀已经睡得不知道年月。

“抱歉，我就想着休息一会儿，睡着了。”卓群不好意思地说，仿佛清醒得很，但起来的脚步跟橡皮脚走出来似的。“我今天看你们在一起，高兴，多喝了两杯，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说完他就一头栽到沙发上。

“我们送你回去吧，你家在哪？”庄程拿出手机开始叫车。

“不用，你帮我叫个车就行，我去秦勇那里。”卓群说。

“啊？”庄程以为听错了，再问一遍，卓群还是说一样的话，他才想起明桀说搭线的话，难道他们真的……

把卓群送上车后，庄程不放心，又给秦勇打了个电话，这是秦勇告白后两人第一次通话，气氛有点尴尬。“那个，卓群喝醉了，说要打车去你那里，你注意看他有没有到。”

秦勇在电话那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这个消息震惊得只能连连卧槽。他的多年暗恋仿佛因为卓群的存在而显得无足重轻。

夜风微凉，庄程扶着睡着的明桀回家，看着怀里熟睡的明桀，忍不住笑了。他的身体已经自动帮他杜绝了成为他父亲的机会。那杯未喝完的红酒还留在包厢里，像是某个不再需要的符号。

路灯的光影掠过明桀的侧脸，庄程忽然想起那天在海岛上的日落，阳光温柔地将所有阴影驱散。阳光和黑暗都是并存交替的，也许接受黑暗的存在也是为了迎接光明的到来。

即使明桀真的是为了报复他而追他，他对明桀的爱也不会改变。

“生日快乐，大天蝎。”庄程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第二天，庄程在吃早餐时无情地嘲笑了明桀一口倒的名场面，仿佛在报当时“美人”名场面的仇，快意十足。

明桀装作很忙地低头看手机新闻，以此掩饰尴尬，然而突然，他的脸色一变，眼神变得严肃。

庄程以为明桀被嘲笑生气了，收敛了笑容问，“怎么？笑你两下就不乐意了？”

明桀缓缓抬起头看着庄程，声音低沉，“程青之死了。”

庄程闻言，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