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宜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又看着身后十几辆马车,站在马车边上直叹气。
京都若无特殊情况是有宵禁的,再过半个时辰,暮钟就开始敲了,巡防军也要上街巡防,到时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在街上。
他们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找到落脚的地方。
东西都收拾好了,玄子苓还在撸着袖子骂人,并且越骂越激动。
一开始还是文绉绉地咬文嚼字,含沙射影。
可到了后面,开始跟查娘子对骂,骂着狗仗人势的绿怀,激起满腔火气,言辞也是越来越粗鲁,一张脸吵得通红。
“走吧,算了。”舒云宜拉着他的袖子细声细气地说道。
玄子苓扭头,眼角都还带着激烈的红意,喘着粗气,低下头,看着舒云宜良久,这才低声说道:“我就是替你委屈。”
舒云宜笑了笑,眉目舒张,漆黑的眸子倒影着最后一抹夕阳,闪亮而耀眼:“我不委屈,走吧。”
玄子苓临走前,啐了站在门口的绿怀一口:“狼心狗肺腌奴才。”
绿怀脸色大变。
“我们走。”他也不等绿怀说话,直接拉着舒云宜离开这个地方。
一行长长的马车,带着玄明堂的老弱妇孺出了狭长潮湿的小巷。
舒云宜站在街头望着前方的道路陷入沉默。
紫薇街往外走就是京都四大街之一的来苍街,整齐宽阔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头。
可没有一个方向是她们此时能去的。
玄明堂人不多,但东西多,加上之前舒云宜赏赐的十几箱东西,长长的队伍在逐渐稀少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落魄且狼狈。
“我们去哪?”有人惴惴不安地问着。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实在不行就去客栈里,明日我和三娘子再去找其他地方。”
玄子苓打起精神,轻松得安慰着大家。
“我们上个月有盈余的,住几天客栈还不是问题。”
“可以的,那我们先去找客栈吧。”舒云宜也笑着附和着。
叶离情站在舒云宜身边,扫了一眼身后的老弱妇孺,又看了眼强打精神的舒云宜,淡淡收回视线。
她没了笑意的脸颊,总是显出几分面无表情的冷漠。
一行人好不容易找了一家偏僻点的客栈,舒云宜和玄子苓站在柜台前讨价还价。
“房子要不少一间吧,我和叶娘子可以睡,也不知道要住多久。”她低声说道。
舒云宜掌管财务,最是清楚玄明堂到底什么情况,所以捏着钱包,想了半天才决定开十间中等房。
“不行,你们女的和小孩住上房,中房都是三教九流,不合适。”玄子苓态度坚决。
“上房和中房一天一间房差了十个铜板呢,这样就要开四间,一天就要多四十个铜板呢。”
“这个听我的,没事的,实在不行,我们就往城南那边走,房子总会有的。”
玄子苓难得强势,很快就敲定了房间的事情。
“谁?我和谁?”等到分房间的时候,叶离情眉心一皱,不由停下转着手中笛子的手。
在她坚持不懈,每天都捣鼓的情况下,那根竹子终于变成了一个粗糙且难看的笛子。
“和三娘子啊,怎么磨磨叽叽的,鼓都敲过两遍了,快点带三娘子去休息。”
玄子苓不耐烦,把手中的钥匙往她怀里一丢,脚不沾地地去安排其他人的住宿事情。
叶离情转着那个钥匙串,半低着眸,看不清在想些什么。
“你先回去休息吧。”舒云宜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把手中的包裹扔到她怀中。
“帮我把衣服带上去。这天要下雨了,我去后面把草药收拾好。”
她看也没看叶离情一眼,就直接朝着后面马厩走去。
叶离情慢吞吞起身,上了三楼,房门刚刚关上,窗户边就掠进来一人。
那人黑衣黑裤,身形修长,全身只露出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睫毛在烛光下闪着银色的光泽。
“明天天亮前,找到一处宅院,要大。”叶离情坐在圆凳上,面无表情地吩咐着。
黑衣人笑容一窒。
“半刻钟前,京都宵禁开始了。”他冷静反驳道。
叶离情默不作声,开始拿起刀来继续磨成型的笛子。
赤/裸裸的无视。
黑衣人咬牙。
“王爷问你什么时候出面。”黑衣人勉强转移话题,“藏久了,怕不好收场。”
“京都可真是一个好地方。”叶离情停下手中的刀,私下非笑。
“各种不搭边的人都有着奇怪的联系,现在哭的人,未必一直再哭。”
他把手中的小刀往黑衣人怀中扔去,起身站在窗户边上。
从这往左看,能看到不远处马厩里一个忙碌的身影。
“我们的目标是江轩,但太傅身边一直是黑衣卫在保护,常人无法近身。”
黑衣人闻言,严肃地点点头。
“确实,我们的人连靠近江府都不行。”
“我倒是发现有个人可以。”叶离情眯着眼,眉目弯弯地笑着,可眼底却一片冷漠。
“舒云宜?”黑衣人顺着他的视线,不赞同道,“舒家不过是京都的一只蝼蚁。”
叶离情冷笑一声。
“舒家是舒家,舒云宜是舒云宜,这事我有分寸。”
黑衣人不敢多言,点头应下。
“对了,等他们搬到新院子,你编个身份过来,要方便行事的。”
他想了片刻,又吩咐道。
黑衣人不疑有他,低头想着有什么身份可以便宜行事。
“不如就说是我夫君。”
叶离情指尖转着笛子,认真地提出建议,神情自若。
黑衣人脚步一滑,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之色。
“你做什么!放手!”
马厩边上传来一声惊恐的怒斥声。
叶离情向下突然眯起眼,神情有些不善。
马车边,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身形肥大的男子,一把抱住挣扎的舒云宜,整个人贴在她身上乱嗅。
“啧。”叶离情有些不耐烦。
只见他从黑衣人手中顺走那把小刀,向马厩方向飞去,自己直接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以此同时,那把小刀在空中发出鹤鸣,冰冷的刀锋借着夜色的光芒露出锐利的煞气。
叮的一声,小刀直接削开男子半边耳朵,刀尖入木三分,刀鞘抗争地发出嗡嗡之声。
马厩中所有马瞬间夹紧尾巴,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那个男子疼得尖叫一声,松开禁锢舒云宜的手,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
舒云宜被突如其来的血吓得脸色惨白,捂着唇,惊魂未定地连连后退几步,直到后脑勺撞到一个温热的胸膛。
她吓得几乎要弹起来。
“是我。”
叶离情熟悉的声音响起。
舒云宜这才惶恐地扭头看着她,瞳孔微微散开。
“别怕。”叶离情见她,一张脸煞白,唇色都带着青意,一双眼带着盈盈水光,可见是真得吓住了。
“下次我会注意的。”他难得耐下心来再次安慰人。
从她的腰间抽中手帕,擦着不小心溅到她脸颊上的鲜血。
入手细腻的肌肤,冰凉丝滑,便是剑南道最好的锦绣也此刻十分之一的触感。
“是你,是不是你这个贱/人搞的鬼。”那个胖子留了一脸血,像个石墩一样冲了过来。
可他走近才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格外得高,一双眼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时候,冷漠无情,好似一条巨大的毒蛇,骇人的瞳孔令人胆寒。
他浑身肉抖了抖,堪堪停在两米远的地方,捂着耳朵叫嚣着。
“是不是你,你,你,你这个贱/人……”他抖着手骂着。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他壮着胆子叫嚣着,“来人,来人啊。”
一直在门口守着的仆人连忙冲了进来。
他们一看到满地鲜血和自家大郎满脸血的模样,吓得肝胆俱裂,摇摇欲坠。
“你还以为你是舒家三娘子吗?我家大郎看上你是给你面子。”其中一个明显是领头的人,转身对着舒云宜怒斥着。
“简直是给脸不要脸。”他呸了一口。
舒云宜正要转身,却被叶离情直接按在怀里。
“你跟狗较劲什么。”她淡淡开口,看着他们的脸色,不辨喜怒。
那领头人脸色大变,上前一步,叫嚣着:“你,你们玄明堂要是还想开药店,最好不要得罪我家郎君,不如京都吃不了兜着走。”
叶离情歪头,善解人意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叫我直接就地解决你们吗?”
他笑得温柔缱绻,浅色的眸子却不带一丝笑意。
舒云宜敏锐地察觉出他的杀意,想动弹又被禁锢地动弹不得,只好连忙伸手揪住她的衣领。
“别……”
她盯着近在咫尺的衣襟上的小花图纹,紧张说着。
“你!”仆人不由后退几步,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之色,“大胆!”
“这个马厩也很合适埋尸呢。”她低下头,笑脸盈盈地说着。
舒云宜连忙摇头,手指越发紧得攥着她的衣服。
“那便算了。”叶离情有些索然无味。
“滚!”
她一直含笑的脸在瞬间阴沉下来,眉眼平直如出鞘的剑锋,锐利而煞气,杀意澎湃而来。
马厩中的马全都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等下。”舒云宜有些着急地喊着。
所有人的脚步都停在原处,不敢迈下去。
“怎么了,后悔了。”叶离情看着她,指尖的笛子停在原处,乍一看好似一把尖刀。
“你也觉得杀了他们简单一些。”她笑。
“不是不是。”她恨不得把脑袋摇下来,“你去把他腰间的玉佩拿过来,若是他敢报官,我就把这个交给查娘子。”
叶离情的视线落在那个胖子的腰间,抬了抬下巴:“扔过来。”
那些人犹豫片刻,顶着叶离情可怕的目光,最后还是被削了耳朵的胖子狠心扯下玉佩扔给她。
她在手心翻看着几遍,挑了挑眉:“羊脂白玉鹤佛手玉佩,好东西。”
“冬暖夏凉,玩玩还不错。”她随意地放在舒云宜手中,之后的视线便不再落在玉佩身上。
“东西都给你了,你们还有如何?”之前开口的领头人站在众人面前,嘶哑地喊着。
“让他们走吧。”舒云宜握着玉佩,低声说道。
叶离情抬了抬下巴,那群人连滚带爬地滚了出去。
直到那些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叶离情的视线这才落在一处黑暗中,点了点头。
浅色眼珠折射出灯笼高高悬挂的微光,却毫无波动,宛若一把带血的刀,煞气冰冷,毫无温度。
“今日多谢你了。”舒云宜完全没有看到她的神情,一颗心松了下来后庆幸说道。
“无事。”他声音却是极其温柔。
男主穿着女装在众人面前都是用她,其余时候都是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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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马厩遇险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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