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积翠是用裙带吊死在房梁上的,她单独关在东宫后廊的房间里,中午宦官送饭过去时人还好好的,到傍晚再送饭时,推开门就看见尸体挂在那里摇晃。

纪长清环顾四周,新死的亡魂留下了淡淡的鬼气,房间里气氛有些压抑,除此之外并没有异常,那东西没来过。

贺兰浑踩在梯子上检查房梁,积翠吊死的那根横梁离地八尺来高,薄薄的积灰上有凌乱的压痕,是人吊上去以后绳套晃动留下的,横梁下倒着一张胡凳,又铺着一张毯子,看样子是踩着胡凳上去,安排停当后踢倒胡凳,因为铺着毯子,所以外面并没有听见动静。

如果是自杀,那么如此安排,就是不想被人听见了来救,当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贺兰浑下了梯子再看尸体,嘴唇是深深的青紫色,舌头吐出在外头又有口涎,喉头下一道深深的勒痕斜着向上,又在后颈交叉,粗粗一看,俱都符合自缢的特征。

仵作还没到,贺兰浑卷起积翠的衣袖,伸出两指按了按,体温没有完全消失,肌肤虽然松弛,但还保有些许弹性:“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两个时辰。”

向看门的差役问道:“两个时辰内有谁来过?”

“没人,”差役因为紧张,声音有点哑,“郎中吩咐过提审之前不许任何人见积翠,所以某一直老老实实守着门,一个人都不曾放进来过,除了送饭的,但连送饭的也只是送到院里,某检查过再给积翠送进去,谁知道晚上一开门就看见她死了!”

贺兰浑拽掉尸体脚上的鞋袜,露出皮肤青紫的两只脚,脚尖直直垂着向下,也符合吊死的特征,只是要想确定是不是自缢,还得等仵作来了再做检验——要是仵作能随时带在身边就好了。

回头一望,纪长清站在窗前,似在出神,忙问道:“怎么了?”

半晌,听她答道:“有鬼气。”

贺兰浑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出去,外面的天空黑沉沉的,灯光能照到的边缘泛着淡淡的苍灰色,他肉眼凡胎,除了觉得比平时冷些,别的并不能看出来:“在哪里?”

纪长清转身往回走:“你看不见。”

上元夜盘旋在东宫上空的鬼气去而复返,只是比起上元夜那种汹涌翻腾的情形,今夜的鬼气丝丝缕缕,俱都混在空气中,已经与整座东宫融为一体。

贺兰浑跟在她身后:“原本我还只是有点怀疑,眼下积翠这一死,我反而能确定了。”

他没再往下说,但纪长清猜到了,他应该是确定了,桃符的确是在张惠手上出的问题,无论积翠是自杀还是他杀,目的都是为了堵住她的嘴。

只不过杀人,并不能够堵嘴。纪长清轻叱一声:“魂来!”

贺兰浑下意识地停住步子,见她站在积翠身前,玉管似的指尖三昧真火明明灭灭,迅速在积翠头顶织出一张幽绿符箓,一缕轻烟自尸体顶心慢慢生出,贺兰浑觉得头皮上一麻,分明是骇人的景象,一双眼却怎么也移不开,定定地看住她。

门外鞋履声动,太子李瀛匆匆赶到,愣了一下:“这是做什么?”

“嘘,”贺兰浑一把拉过他,放低了声音,“道长在招魂,别惊动!”

李瀛皱着眉头抽出衣袖,抬眼看时,尸体头顶的轻烟渐渐散开化成人形,容貌形态与地上的尸体一般无二:“积翠?!”

烟雾中魂魄向他福身行礼,分明就是积翠生前的模样,李瀛脊背上泛出一阵寒意:“积翠,你,你……”

“积翠,”纪长清开了口,“你如何死的?”

“奴是自缢。”积翠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泪。

“为何要自缢?”纪长清追问。

积翠低着头没再回应,低垂的脖颈渐渐显出勒痕,渐渐又变成深深的青紫色,贺兰浑再顾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前:“是不是有人逼你?”

烟雾中积翠抬头看他一眼,眼角泪痕还不曾干,转眼化成一缕轻烟。

纪长清拂袖收走盘旋在房中的阴寒鬼气:“她不肯说。”

“多半是受人威逼,有所顾虑。”贺兰浑低声道。

人都已经死了,魂魄还是不肯说,那么能威胁到积翠的,必定是极要紧的东西,她在这世上,什么最紧要?

李瀛走过来,眉头皱得紧紧的:“阿浑,有线索了吗?”

“还得再查,”贺兰浑打量的目光依次看过房里的东西,“殿下,积翠平日里对什么最关切?”

“这,”李瀛摇头,“一个宫女而已,孤也不清楚。”

“宫中还有没有良娣从张家带来的人?”贺兰浑追问。

“有,”李瀛叫过侍从,“让吴娘子过来一趟。”

侍从匆匆离去,贺兰浑慢慢在房里走动,细细查看。积翠是上元当夜就与其他宫女一道关押起来的,昨日他查出桃符后将她单独关押候审,一天两天都不曾寻死,为什么今天突然寻死?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可她独自待在房中,除了看守的差役再不曾见过别人,消息又是怎么递进来的?

贺兰浑看了眼差役,这些办要紧事的人都是他亲手挑上来的,个个可靠,那么消息到底是怎么送进来的?

余光突然瞥见门口的食盒——送午饭时积翠还好好的,晚饭时人却已经死了,饭。“午饭是谁做的?谁送来的?什么饭?”

“午饭是东宫典膳局的王禄送来的,”差役道,“送的是馎饦。”

“叫今日的掌厨和王禄都过来!”

差役应声而去,贺兰浑弯腰拿起食盒,两个蒸饼一碟盐齑一碗粥,冬日里常见的饮食,并没有什么不妥,就连午饭的馎饦,也是常见的吃食,机关到底在哪里?

吴娘子很快赶到,是张惠从家里带来的厨娘:“积翠没有兄弟姐妹,阿耶也死了,就只有一个阿娘在侍郎府管着针线上的事。”

侍郎府,张良娣的父亲,吏部侍郎张钧的宅第,贺兰浑叫过差役:“即刻传信去侍郎府,让积翠娘过来认尸!”

向吴娘子问道:“积翠跟她阿娘平日里是否亲近?”

“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不亲近?”吴娘子叹着气,“当初良娣要带积翠入宫,她阿娘百般舍不得,又想着进宫是长见识有体面的事,这才狠心放手,谁想到竟然……”

母女两个,相依为命,用来威胁积翠的,会不会就是她阿娘?贺兰浑追问:“关于她们母女,你还能想起什么?这两天侍郎府有没有捎信捎东西过来,或者其他的事情?”

吴娘子思忖着,又见差役一路小跑奔进来:“郎中,掌厨和王禄带来了!”

掌厨是东宫用了多年的老人:“逐日吃什么是提前几天就安排好的,写在水牌上按日子做,今日中午定的就是吃馎饦,各处都吃了都没事,不信郎中可以去问!”

王禄低着头,目光有些不敢看人:“从典膳局里按人头领出来的,送到这里时,看门的不让进,我放下就走了。”

贺兰浑突然厉喝一声:“抬头!”

王禄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抬头,见贺兰浑挑着眉,杀气腾腾:“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

王禄又一个哆嗦:“没,没有……”

“我想起来了,”吴娘子突然插了一句,“积翠娘做的一手好馎饦,积翠最爱吃她娘做的馎饦!”

贺兰浑心思急转,大喝一声:“王禄!你送去的是典膳局的馎饦,还是积翠娘的馎饦?”

王禄张口结舌:“我,我……”

贺兰浑立刻就明白了:“你掉了包!来人,押下王禄!”

拔腿就往外跑:“备马,去侍郎府!快!”

“阿浑,”李瀛一头雾水,紧走几步扬声追问,“出了什么事?”

“来不及细说了,”贺兰浑跑得远了,“侍郎府怕是要杀人灭口!”

李瀛还要再问,眼前灰影一晃,纪长清如一缕轻烟,无声无息飘出房门,眨眼融进无边夜色。

贺兰浑越跑越快,两碗馎饦,王禄领的是典膳局的,半道上换了积翠娘的,积翠吃了馎饦,尝出来是阿娘的手艺——这是张家的威胁,你娘的性命在我们手里呢,闭嘴!

所以积翠死了,死了以后就连魂魄也不敢做声,因为她娘还在张家。

能逼死女儿封口,难道会放过阿娘?贺兰浑越跑越急,头上出了汗,热腾腾的,入宫不得乘马,离东宫最近的是重光门,跑到那里才能乘马,再一路奔去毓德坊张家,来得及吗?

头顶突然传来纪长清的声音:“上来。”

贺兰浑抬头,她在半空里,脚底下踩着星辰失,碧青澄澈的光芒照得黑沉沉的天际一方清明,她向他伸着手,眼睫低垂:“上来。”

贺兰浑一把握住,冰冰凉凉,指骨纤细,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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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妻》:

明雪霁性情温婉容色昳丽,是京中有名的美人。

只可惜出身商户,姻缘高不成低不就

新科放榜,解元计延宗跨马游街,隔着粉墙瞧见佳人半张粉面,怦然心动

上门求娶时,道是家中人丁单薄,先祖遗训,要他娶两房妻子分承宗祧,是为平妻。

明雪霁与庶妹明莲一道嫁入计家,做了计延宗的平妻。

内宅中是非多,娶平妻的人家,是非更多

上要伺候两重婆婆,下要帮衬夫婿,忍让庶妹

明雪霁心力交瘁

计延宗夸她贤惠,计延宗爱她忍让,计延宗夜夜留宿明莲房中。

某天夜深,明雪霁独坐灯下,听着明莲房中传来的笑声,

突然想通了一切,过成这样,不如和离。

只是计家势大,娘家向着明莲,谁能帮她?

明雪霁想起计延宗最大的靠山,靖北王元真。

这些日子,元真看她的眼神,越来越让她紧张。

二、

计延宗生平有三件得意事

一是少年解元,风流名扬

二是巧遇明雪霁,得娶美人

三是两房平妻如娥皇女英,姐姐温婉得体,善理家事

妹妹妖娆多情,纵享闺房之乐

计延宗志得意满,直到某天因事获罪,长跪靖北王门外求见

房门紧闭,隐约听见内里可疑的呢喃

计延宗从门缝偷望进去,看见他温婉守礼的妻子樱色的裙角,裙下一双赤足

齿痕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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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雷:女主有前夫,各种意义上的前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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