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国师的脸色扭曲,气急败坏地骂着,一道接一道的攻击,将长街周围的商铺破开,试图找寻方才骑马少女的踪迹。
可空荡荡的商铺中,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瓦片丁零当啷撒了一地,烟尘腾起时,冉青禾长鞭已至,鞭梢凌厉地甩开,却在三寸外被拂尘拦下。
冉青禾从容再挥出一鞭,道:“国师大人先前与我定下三日之约,如今是不是该将前尘镜交给我了。”
国师转动拂尘,银丝从四面八方缠上长鞭,他用力扯住鞭身回道:“可我也说过,要你不能阻拦我的一切行动。”
“你,你,还有你,害得我又失败了。”他一手制住冉青禾的攻击,一面接连挥出灵刃发泄道。
冉青禾后撤躲过,冷笑道:“国师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任凭冉正做任何事,我都不能反抗,对吗?”
“国师大人想要救下冉正,却完全不顾及我的性命,我又如何能遵守与国师大人的约定?”
国师并不答话,很是情急,也顾不上是不是能甩掉身后三人,便闪身往城门飞去。
城门口。
铁甲旌旗仿佛如两片巨云,一黑一赤,赤色旗幡,上书一个“永”字,黑旗上书一个“安”字。
冉青禾一眼便看出了不对劲,先前城内还是一片表面平和,为何忽地变成了两军相对峙的场面。
今日原本是她悟道离开凡界的日子,永王应当刚刚攻陷帝京,而现在,局势已经变成了安王沈自怀将永王围困在帝京城中。
看样子,是国师寻找冉青荷不得,再次催动前尘镜,跳转了时间点。
落在后头的亓风与满身是血的楼听澜跟了上来,冉青禾扫过他惨白的脸色,掺着一丝心虚,又不禁刻薄道:“你们追上来做什么,来送死?”
楼听澜看起来已是强弩之末,他唇边血迹未干,胸口因疼痛而剧烈起伏,声音嘶哑道:“奉命追回前尘镜。先前还不能真正确定前尘镜就在国师手中,但他情急之下催动前尘镜,已然暴露。”
他们身后,原本被国师打散的商铺,已经修缮完毕,恢复原貌。
冉青禾一脸真诚道:“就凭你们?一个病秧子,一个心眼子,加起来也不是国师的对手,与其在这里虚耗着,还不如回去找个帮手。”
亓风摊手一笑道:“蓝草姑娘说得不错。但是前尘镜隔绝了我们与外界的通讯,无论是传声符,还是灵叶传音,统统不起作用,我们也没有办法,不过帮手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们三人一道,可以与国师一战也说不定呢。”
冉青禾手指向自己:“我?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看着国师,只是怕他又催动前尘镜,影响我悟道罢了。你们可是戒律堂的人,真要论起来,你们才是我的敌人。要是任由你们死在这里,我便不用再回那通天塔狱,这样一来,不是对我更有利?”
亓风了然一笑:“可蓝草姑娘既然与我们一道阻拦国师,说明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至少现在,你站在了国师的对立面。戒律堂若是无法从国师手中收回前尘镜,对你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儿。”
冉青禾懒得纠正他左一个蓝草姑娘,右一个蓝草姑娘,说道:“想让我为你们戒律堂做事,你们总该付出点什么报酬吧。”
亓风道:“蓝草姑娘请讲。”
冉青禾施施然道:“我的确有办法,不但能从国师手中夺回前尘镜,还能帮你们困住国师。”
亓风一惊:“哦?”
冉青禾道:“但我这人呢,讲究公平,我帮了你们,你们也要付出点实际行动,事成之后,你们戒律堂需要彻彻底底地放我自由,别和你们的堂主老头一样,再扯什么罪孽点功德点的。”
亓风正要先应下,楼听澜却反而拒绝道:“抱歉,我们无法承诺。”
亓风眼神示意楼听澜,似乎是在劝他先应承下来,楼听澜却跟没看到一样:“所有犯罪修士的监押由堂主及众长老做主。”
他话锋一转:“但此番抓你回去,为的不是监禁,只是因为你在任务未办结之时,便离开戒律堂,此举是为潜逃。堂主事前已经应承天海谷一事可以将功补过,我会规劝。”
冉青禾追问:“规劝不了呢?”
楼听澜:“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
冉青禾嘴角的笑容深了些:“你抓我回去,是为放我自由?不需要我再做些什么其他的事情抵过?那前尘镜也不用我帮忙了?”
楼听澜一一应道:“是。不需要。由你心意。”
戒律堂首席弟子的承诺,重逾千金。
不过,她一向只信自己。
倏然间,她冰凉的指节捏住楼听澜的下颚,将一颗浑圆莹润的丹药,毫不犹豫地塞进了他的喉口,又在他锁骨处拍下一击。他面上的惊愕之色还未显,便已经将那颗丹药咽了下去。
冉青禾微笑:“我也不是信不过仙君,但万事总要有个双重保险。这个呢,是我研制的飞花毒,毒引取自绯枫山下的鬼瘴之地,毒性初时只在丹田游走,后期会慢慢渗透到全身经脉,中了这种毒,修为不仅会停滞,还会随着毒性的加强,修为倒退,唯一的解药在我手中,若是你做到了,我才会把解药给你,知道吗?”
没有意料之中的反应,楼听澜只是很平常应了句:“好。”
他无甚反应,冉青禾却不满意,“你不害怕吗?”
楼听澜道:“无妨,我会做到。”
他惜字如金,冉青禾却读懂了他的意思,他能做到放她自由,所以,也便不用担心什么毒药解药。
冉青禾抿了抿唇道:“你这人真是,好没意思,算了算了,你这病秧子,要是死在这里,我也麻烦,前尘镜一事,我会帮你们。”
楼听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郑重道:“多谢。”
冉青禾指向城门口,永王军队阵前,一个身穿红色骑装的少女已经被捆得结结实实,丢在地上,一杆长枪的枪尖正指向她脆弱的脖颈。只需一声令下,她便会成为两军交战的祭品。
“你们也看到了,国师目的不在其他,正是冉正之女——冉青荷。”
“无论是先前他想要救下冉正,还是想要拖走冉正的尸体,最终都是为了避免冉青荷出府。冉青荷出府的结局你们也看到了,所以,我猜测,国师催动前尘镜,是想要救下冉青荷的性命。”
而如今,很明显,永王在拿冉青荷的性命,逼迫安王沈自怀退军。
“沈自怀,本王已经给了你一柱香的时间,考虑清楚了吗?”
“是要这大明的江山,还是你心上人的性命?”
永王的长枪已然划破冉青荷的脖颈,渗出的血珠染上了枪尖。
此情此景之下,冉青禾大致捋出了前尘镜事:“镜外如今是安王沈自怀称帝,国师听命于沈自怀,所以,他催动前尘镜救下冉青荷想必也是经由沈自怀的授意。”
冉青禾想到,她在酒楼中初见沈自怀时,沈自怀听到她的名字,很是惊异,想必也是因为冉青荷的缘故。
“所以,沈自怀围困帝京成功称帝,说明他已然放弃了冉青荷,选择了帝位,但却在称帝之后,后悔了当初的选择,命国师进入前尘镜救下冉青荷。”
“沈自怀,既要江山,也要美人。”
亓风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一般,道:“等一下,你的意思是,皇帝是如今的安王是吗?”
冉青禾道:“当然。”
亓风道:“那就奇怪了,我先前下界调查时,那时的皇帝可不是安王,而是永王。”
冉青禾道:“我离开凡界前听过永王之乱的结局,最后的赢家,的确是安王沈自怀。”
两人各执一词,楼听澜默默听了半晌,问向亓风道:“你先前下界之时,可有与戒律堂联络?”
亓风摇头。
冉青禾瞬间明白过来楼听澜的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亓风先前下界时,前尘镜已经被驱动了,他没有与上界联络,所以,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前尘镜中了。”
“难怪,国师会说又失败了。他们之前应该尝试过用前尘镜改写冉青荷的结局,但却失败了,所以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重来。国师此刻想必也隐在暗处,等待着沈自怀的选择,但显然,镜中的沈自怀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如果这次,沈自怀选择的依然是皇位,那前尘镜应当会被再次驱动一次。”
说罢,她从储物袋中翻找一番,掏出了一枚样式再普通不过的镜子,巴掌大小,黄铜镜面,黑木镜身。楼听澜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极大,面色紧绷,眸色幽暗:“前尘镜为何会在你手中?”
冉青禾得意地扬起唇角:“这么像吗?看来我做的还不错。”她原本就准备用这方假的前尘镜偷天换日,谁会料到,前尘镜会被国师抢先一步盗走。
楼听澜迟疑了一秒,力道松了下去:“抱歉,这是假的?”尾音中仍扬着不可置信。
冉青禾道:“当然,不然我和那老头子费什么功夫。”
“沈自怀既然让国师入镜,那便说明,这次围困帝京,镜中的他放弃了冉青荷,而镜外,他却想要救下冉青荷,所以,现下,一旦冉青荷身死,国师必定会再次催动前尘镜,去改变结局。”
“届时,你们便可顺着灵力痕迹找到国师的隐匿处,而我负责打断前尘镜的运转,偷天换日。”
亓风赞道:“蓝草姑娘果真聪慧。”
“那国师呢?”
“即使能顺利将前尘镜拿到手,可我们都不是国师的对手,如何能困住国师。”
冉青禾挑了挑眉道:“这就要看,你们二人会不会演戏了。”
*
帝京长街。
冉青禾顺手从路边小贩举着的糖葫芦靶上拔下两根山楂糖葫芦,楼听澜将铜板递给小二,一转身,冉青禾坏心眼地不打一声招呼,便将其中一根塞到了楼听澜的嘴边。
楼听澜纵容她的行为,只默默拿开嘴边杵着的糖葫芦,解释道:“我已辟谷,不吃这些凡俗之物。”
冉青禾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又咬下杆子上的一颗山楂球,模糊不清道:
“楼听澜不吃凡俗之物,可你现在是沈自怀,知道了吗?”
“沈自怀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而且他也不会拒绝冉青荷的要求。”
她的嘴唇红润,嘴角还挂着一点糖渣,吃得甚是满足。
她没有管身后的楼听澜,一个人径直在前面闲逛,直到两人隔了好长一段距离,楼听澜才低下头,鬼使神差般,也咬下一个山楂。
刚咬下时,很酸,但在口腔中嚼过以后,冰糖的甜意完全覆盖了山楂的酸涩,甚至蔓延开来。
的确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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