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换颜(其七)

冉青禾:?

怎么感觉这个手段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抽了抽嘴角:“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会相信吗?”,同样的手段她怎么会用第二次,她摊开手,无奈道:“我对你们戒律堂的事情没有那么感兴趣,也没有必要偷听什么吧。”

楼听澜抿唇未应,笑意却进了眼底。随即,指尖弹出一星灵火,将传声符烧了个干干净净。

的确,她对戒律堂不感兴趣,但对他,却未必。

他收敛心神,转而望向楼双,心中踟躇一番才问出口:“他……还活着吗?”

楼双既然反复提及他的父亲,说不定会知道些许内情,当年,父亲将他抛在戒律堂中,究竟是因为什么?又为何会一去不回?种种疑团缠绕在他心底,久久未散。

“不知道。”楼双干脆利落地答道。

他从来不知道楼云崖想要去做什么,楼云崖这人,一向随心所欲,他和老五为了保住他的堂主之位殚精竭虑,尽心竭力,可结果呢?换来的却是他一声不吭地将所有人都抛弃。

楼听澜眼中的光黯了一瞬,但楼双的回答,也确实在他的意料之中,实在谈不上有多失望。

“但我觉得,他没死”,楼双莫名地肯定道,“天生灵体之人,没那么容易死。”他轻飘飘地说出了那个当年众人皆知、心照不宣的秘密。

“你认为,我说的对吗?”他的目光反而转向冉青禾,似是询问,又是肯定。

冉青禾勾起唇角,含笑答道,“我怎么知道”,她的笑容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很快,又冷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楼双不慌不忙道:“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我重复了那么多遍,很难不注意到。前尘镜中,你将发簪扎入心口自尽,分明已经气息断绝,却又能够死而复生,悟道成功,已经算是奇事一桩。”

“再加上,按照前尘镜中的时间推算,现在,距你的及笄礼仅有短短五年。也就是说,你年仅二十便已结丹,除了天生灵体,我想不出第二种答案。”

他瞥见她的手摸向腰间长鞭,毫不在意地淡然一笑,“我并不是要以此威胁什么,只是想提醒你罢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亘古以来的道理,你应当会明白。”

“楼云崖身负那般境界,最后还不是落得个神魂尽消、不知所踪的下场,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步他的后尘。”

只是,他话音刚落,眼尾、嘴角、双耳竟开始缓缓溢出血迹。

“没想到,说到这种程度,竟也能够触发真言咒。”他自言自语道。

“总之,别和戒律堂的人混在一起,才能独善其身。”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冉青禾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楼听澜。

楼听澜抚上静心剑柄,敛了敛心神:“六长老该随我回去了。”

出于真言咒的限制,楼听澜隐隐有一丝危险的预感,并不想让他多说什么。

楼双没有擦掉脸上的血迹,任凭血迹横流,颇有几分狼狈之感:“你对堂规最为熟悉不过,你说,我做的这些事情,戒律堂会如何判,楼弈又会如何判?”

楼听澜耐心劝道:“六长老不必过于担心,虽然长老屡次动用前尘镜,但好在并未铸成大错,堂内也只会清算长老动用禁术与偷盗宝物之责,况且堂主也并非徇私之人。”

这句话说的极为真诚,可楼双却觉得滑稽,就好像是在说,即使他做了这么多努力,也是无用功一般。

再说楼弈,又怎会轻易揭过此事。大概又会将他投到通天塔狱,继续遭受着怨气啃噬,每天重复着痛不欲生的日子。

他不会回去。

楼双勉强一笑:“说句不要脸的,按年纪,我应当算你的哥哥,但作为楼云崖的兄弟,你叫我一声六叔也是不为过的,所以,我应当算是你的长辈。”

“最后,就当是我尽一尽长辈之责,权且帮你一把。”

他这话说得破罐子破摔,楼听澜想要阻拦,他却不管不顾地继续道:

“修真界之人,都自诩高上凡界一等,守着个飞升成仙的飘渺梦,便真当自己是仙了”

“他们中的有些人,有时候,甚至连人都不如。”

“你可知,你所谓的叔父楼弈,是怎么坐上这堂主的位子的?”

“他悖离兄长,欺上瞒下,为了坐稳位子,将反对他的人,全数投进通天塔狱,却装的道貌岸然,寡廉鲜耻,五个长老也是,为虎作伥,更不是个东西,那青……”

话说到一半,真言咒的反噬转瞬便至。

他的喉咙就像是被鬼魅扼住一般,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身子犹如一个耗尽精气的空壳,无力地砸在了面前的棋盘上。

楼听澜疾步上前扶住他,将灵气缓缓送进他的身体,“六叔,无论你想说什么,等解了真言咒再说也不迟。”可他的丹田,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任凭多少灵气送进去,也毫无作用。

他眦起牙,吐着气音,整张脸扭曲到变形,满口鲜血,仍想说话,但只是徒劳无功地呼出口气。

楼听澜对戒律堂的种种手段再了解不过,但奇怪的是,戒律堂的真言咒从来都只是控制修士识海,从而引导他们说出真话。但下在楼双身上的真言咒却是在控制他的思想,生怕他说出什么真相一般。

冉青禾俯身上前,双指一转,调动丹田灵气为他续灵,但即使是天生灵体之人,也只是稍稍舒缓了他的疼痛。

楼双颤着手指,压下她续灵的动作。

真言咒的反噬,远远超出他的预期,制得他说不得半个字。心神恍惚间,如坠深渊之感袭来,仿佛,又拉扯着他的身体回到了塔狱之中。

他歪头,盯着轩窗外的天空,凡界虽位于修真界之下,但这天依旧澄澈如练。地上的飞燕草,失去了他的灵力维持,大片大片地衰败下去,如同天空般湛蓝的花瓣散落消失,只留下枯黄的茎身。

忽地,他咧嘴一笑,不让他说又怎样,他的身体还能活动,他将双手的鲜血擦干净,费劲地从胸口扒拉出一个香囊,香囊绣工粗糙,只是稀稀拉拉地绣着几针,大致能看出是荷花的形状。

楼听澜眉头紧锁,但还是依着他的意思,替他打开了香囊。

意外的是,香囊里面,什么香料都没有,只有一块儿玉牌。玉牌从中间裂开,被人随意地缠了两道线,绑在一起,其上面的水波纹路,无疑证明了,这是青霄之物。

他瞳孔微震,语气里掺上了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紧张,“父亲当年之事,与青霄有关?”

受真言咒的控制,楼双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但即便他不点头,不应答,楼听澜也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似乎是认为,该提醒的,该说的已经说尽,指尖微颤,引向额间,用仅剩的一点灵力,无声无息地抹过自己的眉心,那里正是灵台识海,道基根本。

楼听澜回神,却来不及阻止他的自毁。

他突然微笑,尽管面目全非,但仍然称得上是一个标准的、温和的笑容。他的身体逐渐从指尖开始,剥离,飘散,没有光芒,没有声响,只是化为了和尘埃一般细微的存在。

楼听澜静坐在原地,他分不清心底藏着的情绪,是悲伤,还是更多的迷茫。

他不明白,为何楼双宁愿自毁,也不愿意回到戒律堂,又为何,楼双会对戒律堂中的长老、甚至是他的叔父,有着深深的成见。

难道,叔父当真徇私将他下入通天塔狱?那他身上的真言咒呢?又是谁种下的?

以及,他最在意的,楼双最后拼命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叔父对当年之事从来都是避而不谈,偶尔他问道,他也总是找个话题岔开。可他也不信,他的叔父楼弈,会是楼双所描述的那般,毕竟,年少时对他的悉心照拂、谆谆教导是做不了假的。

所以,他不愿因为一句片面之言就将他全盘否定。

冉青禾瞧他只顾着盯着玉牌发呆,指尖在玉牌边缘来回摩挲,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素来也没有什么安慰人的经验。

她犹豫一番,终于还是开口,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我早说过的,楼弈那老头儿……不是什么好人。”

楼听澜猛地抬起头,眼底翻涌着不明不白的情绪,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他不会。”

她又道:“你怎么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楼双至于没来由地去污蔑他?”

楼听澜罕见地动了气,厉声重复道:“我说了,他不会。”

冉青禾怔住,心底猛地一抽,不会就不会,冲她吼什么。她越想越是气恼,甚至掺杂着一丝儿不明不白的委屈,闷着头朝门外冲去。

刚到门口,就正巧撞上先前被楼双甩掉、匆匆赶来的亓风。

他姗姗来迟,嘴角始终挂着笑:“可真是叫我一通好找,要不是这里灵力波动太过强烈,我便是找到猴年马月也找不到吧。”

冉青禾没有理会他的玩笑,离开时气愤地一甩长鞭,将国师府的大门摔得震天响,连门头的牌匾也被震掉半截,只剩下一个“府”字。

亓风愕然,转而问向轩室内静坐的楼听澜:“蓝草姑娘这是怎么了?”

楼听澜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淡的眼底尽是深沉墨色:“我记得堂主说,你出身佛手宗,擅长符术,对吗?”

亓风很是坦然地与他对视:“对。”

楼听澜道:“那传声符呢?”

亓风神色自若道:“师兄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传声符这种入门级的符术,我当然会了。”

楼听澜起身,追着冉青禾的脚步而去。

他只是忽然觉得,亓风离开与出现的时机,过分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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