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骄(其四)

她拖着一身疲累,随意窝倒在卧榻之上,灵力壅塞已让她心烦意乱,她闭上眼睛,继续调息周身灵气,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闪现着楼听澜离开时的背影。

那素来如青松翠竹般的背脊,沾湿了晨露,带不起半分往日的飘逸,以及,身上隐隐溢出的微不可察的怨气,是被怨灵伤了,还是……

好像还挺可怜的。但转瞬间,她又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忽地拉过寝被盖过头,用力锤了锤,发泄道,这又关她什么事。

又是一番调息之后,她终是心烦意乱地下了榻。

她自我安慰道,深夜在落雪峰山脚炸下灵脉之人,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她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这根钉子若是不能提前拔掉,终究也是一个隐患,万一影响到她的选拔,那她这些日子的努力,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越想越觉得有理,于是迎着大好的晨光出了门。

天光大亮之时,众弟子大都聚集在半山腰的千崖堂。千崖堂,是选拔之时特地辟出来的,供各宗子弟相互交流之地。

平日里,他们要么是在此相约去戒律堂演武场互相切磋比试,要么聚在此地,研究符术阵法。可今日,人群之中却是吵嚷不断。

“昨夜你是没见到,那山脚下的巨坑,都要将这山给炸穿了。”人群中央,一人手舞足蹈,比划得甚是夸张。

“是谁啊,有查出来吗?”

有人插嘴道:“还没呢,但旁人都说是原来青霄那位。”这人说的煞有介事,而他口中的青霄那位,不言自明,说得正是她本人。

冉青禾察觉出不对,眯起眼,挤入人群。

而正中一翘着腿的少年却率先出了声,他身着红衣,袍袖间绣着繁复的金色纹样,像是部落的图腾,几缕发丝随意地在耳边编成一缕小辫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而最引人瞩目地便是窝在他怀里的一只狸奴。

狸奴通身毛发雪白,唯有两个耳尖稍微染了一点红。

红衣少年懒懒道:“没想到,这戒律堂的办事效率如此神速,才不过一夜时间,竟就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了。”

那人讪讪道:“还没有,我也只是听说罢了。”

那红衣少年将摊开在脸上的书漫不经心地掷在桌上:“听说你还说得这般言之凿凿,在戒律堂造谣,被关进通天塔还是挺方便的,你说呢?”

冉青禾也是在这时,倏然挤上前扯住了那个散布谣言的修士。

“如果我没记错,我从来未在落雪峰见过你,你不是来参加书院选拔的宗门弟子,对吗?”

冉青禾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看这人灵力,也甚是低微,似乎是被人推出来的一颗棋子。

她正盘问间,方才还趴在少年腿上的雪白狸奴,却是一个纵身,猛地扑向了她。她猝不及防地一松手,条件反射性地抱住它,而被她揪住的修士,却又趁此机会,遁入身后的人群之中,眨眼便逃的不见踪影。

她心中气愤,方才那人,明显是受人驱使,才在此地散布谣言,若是将他抓住,便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他身后之人,结果全被眼前的这只狸奴搅散了。

她提溜起狸奴的后脖颈,它却只是讨好地晃了晃尾巴,四肢朝前扑腾着,瞪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

这双眸子,倒是和某人格外相像。

算了,和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狸奴计较什么,她将它随意丢了回去,又朝那红衣少年补了一句:“看好你的灵兽。”

红衣少年略带邪气的嘴角勾起,抱起那只狸奴,起身站到了她面前,极不经意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不知姑娘可否就是那人口中的青霄之人,在下绯枫宗花烬,请问姑娘是?”

难怪手中抱着只狸奴,绯枫是御兽之宗,上至宗门长老,下至普通外门弟子,都会在修炼伊始,选择一只契约灵兽。绯枫修士可以借用灵兽的部分天赋,例如南天苍鹰的锐目、大地之狮的迅捷。

想必,这只狸奴便是他的契约灵兽。

花烬手中的狸奴仍伸直了爪子,探出身子,尝试着勾她的衣服,大概也是受她天生灵体吸引的缘故。

她没有计较,见这人方才出言替她说话,她也多了几分好脸色,道:“我并非青霄之人,名冉青禾。”

那人突然一惊一乍,大声道:“好名字!”

冉青禾敛住面上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用力闭了闭眼,正要向左走避开他,他也随之向右,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初来乍到,我……这只狸奴对道友一见钟情,或许我们可以相互切磋交流一番。”

“说来也是巧合,我与青禾你都穿了红衣,据说,凡人界中,只有婚嫁之时,夫妇才会穿红衣,行结拜之礼……”

冉青禾蹙眉,花烬却仍旧滔滔不绝,说着些不知所谓的话,她打断道:“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可花烬像是没有听懂她话语中的拒绝之意,紧接着开始又喋喋不休道:“青禾可是为着刚刚那人无中生有之事烦心,像青禾你这般出水芙蓉般的女子,必然不会做出他口中的什么炸灵脉之事,这任谁看,都是只不过是无稽之谈。”

她失了耐心,打断道:“是我炸的。”

花烬道:“我就知道,必然不是青禾你……”,他忽而反应了过来,“欸,什么……”,他的笑顿时凝固在脸上,整个人僵在原地。

趁此机会,她终于将他甩开。

她心底其实有了一个猜测人选,他做的实在太过明显,先是仿照她的手法炸毁落雪峰灵脉支脉,又找人在众修士间散播流言,简直就像是引她去找他一样。

可她却偏不如他的意。

她脚步一转,转而西北方向的深坑走去。

她施了个隐匿符,避开巡逻的戒律堂弟子,向前探查,果然如她所料,这人毫不避讳地将她的灵力气息留在这周围,而且又暗中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昨晚趁她外出之机,才果断动手。

她忽地想起,之前赵乾用以偷袭她的那张符咒,那张符咒,便是她亲手所画,她在青霄画过的符咒不知凡几,有的符咒稍稍出了点岔子,便被她随手丢了,现在看来,那些符咒却是被人收集了起来。

昨夜楼听澜估计也是因为察觉到了她的灵力气息,才去她的住处探查。只是,她唯一不明白的是,那人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但若是仅凭她的一面之辞,未必会有人相信,毕竟那人平日总是装的光风霁月。

此刻,戒律堂中飞燕乘着微风,盘桓在半空之中,正巧发出几声清脆啼叫。

她灵光一现,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记得,这堂中飞燕,似乎是有留影之用。

但可惜的是,飞燕只受戒律堂之人控制。

她信手拈出一枚灵叶,试图传音唤那个小正经,但对面却毫无反应。这种毫无反应,不是被拒绝地毫无反应,而是对面的灵叶,压根就没有被催动,似乎是身处灵气隔绝之地。

凡人界?

冉青禾心底倏地冒出这个可能,但时间上却完全对不上,凡人界虽然地处灵气稀薄之地,但这一来一回的,很明显短时间内难以往返。

除了凡人界,既要能够隔绝灵气,又能时间充裕地自由往返。

她登时想到了一个地方,通天塔。

这也就能解释清楚,为何清晨见楼听澜时,他身上似乎有着微不可察的几缕怨气残留了。通天塔内锁着众多邪祟怨灵,但凡进去之人,便不可能全身而退。

她身形一折,便向通天塔方向疾步而去,但行到半途,却又猛地顿住,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楼听澜所做之事,虽然与她无关,但她仍需向他讨一只飞燕。她抿抿唇,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将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念斩断,她是为了自己,并不是,为了他。

通天塔塔底,守卫甚是森严。想来是在她三番两次逃离塔狱之后,戒律堂才加强的戒备。两轮值守弟子来回换班,教人无一丝可趁之机。况且又是白日,稍有动静便会惊动守卫。

但这只对其他人有用,冉青禾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翻上塔檐。突破塔狱禁制,对她而言,已是轻车熟路。

塔内腐气甚重,每一次呼吸间都是都带着腐朽的甜腥气,空气粘稠沉重,一片寂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某些存在无形地吞噬了。

倏然间,一道裹挟着阴风的黑影自暗处扑来,毫无征兆地,似乎是力道没收住,将她又狠狠地掼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冉青禾嘶气一声,揉了揉发疼的肩胛,冲空中喊道:“石头,你这么大力,干脆把我骨头撞散架算了。”

而方才还是张牙舞爪的怨灵闻言,即刻收了气息,偌大的一个块头委屈地蜷缩在一起。见石头确认了来人的身份,四周才窸窸窣窣围上来一圈怨灵,七嘴八舌道:

“石头,你下手真是没轻没重的,叫你试探一下来人身份,谁叫你把禾禾撞倒的?”

一道纤细的怨灵飘到她身边,关切地绕着她打转,“禾禾快让我瞧瞧,是不是伤到哪了?”

这是小花。

石头,小花,小水,全是她被囚通天塔狱时,给这些怨灵起的名字。

冉青禾支起腿,拍了拍衣摆道:“上次我回来时,也没见你们这么大的反应,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小水急不可待地插嘴道:“你是不知道,方才闯进来的一个修士,厉害得很,石头扑上去试探,要不是躲得及时,差点儿就被他打散喽。”

冉青禾警觉:“那有见人朝哪里去吗?”

“哎呦,那人穿过塔门禁制,好像是往下层去了哦。”

下层,正是关押元婴境修士之地。对于刚破境的他来说,不亚于龙潭虎穴。

或许,凡人界中,楼双说的那番话,被他听了进去,入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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