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湘又想溜回自己的书房，顾夫人一把揪住儿子。

“还读！还读！你人都快读傻了！”顾夫人不由分说，将他往新房的方向推，“回房去！让楚楚陪你说说话，你看看你，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顾湘被硬生生推进了新房。

薛楚楚已经回来，正坐在灯下，翻看着一本厚厚的账册神情专注。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嗯。”顾湘局促地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公主那边，你不用担心。”薛楚楚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说道：“小孩子脾气，过两天就好了。”

“哦。”顾湘应了一声，心里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磨蹭了半天，才走到桌边坐下，看着薛楚楚那张被灯火映照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心里那股烦躁，又涌了上来。

“我……是不是很没用？”他憋了半天，终于问出了口，“我读了好几天，三字经才背了一半，我真的努力了。大哥的事，你能帮忙。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薛楚楚翻着账本的手，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读好你的书。”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鼓励，也没有安慰，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就是这句平淡的话，却让顾湘的心，安定了下来。

是啊。

现在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他连自己的事都还没弄明白。

“我知道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新房。

“你去哪？”薛楚楚问了一句。

“我去找人问问，这书，到底该怎么读。”顾湘的背影，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不能再一个人瞎啃了。

他要找个明白人，给他指条路。

然而，顾湘在京城里认识的“明白人”，掰着手指头数，也就那么几个。

第二日，京城最大的销金窟“醉生梦死”的雅间里。

顾湘的三个狐朋狗友，曾六六、吴思捷和莫禹拙，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不是，湘哥，你再说一遍？你要干啥？”长着一对招风耳的曾六六，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要读书，考功名。”顾湘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喝了一口，“你们，谁认得靠谱的先生？给我举荐一个。”

雅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半天，吴思捷和莫禹拙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湘哥，你没发烧吧？”

“考功名？就你？你能分得清‘之乎者也’吗？”

曾六六笑得最夸张，眼泪都出来了：“我的天爷，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湘哥，你是不是被你那新媳妇给管傻了？”

顾湘的脸，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他们会笑话自己，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毫不留情的嘲讽。

“我没跟你们开玩笑。”他冷冷地说道。

“我们也没跟你开玩笑啊！”曾六六好不容易止住笑，拍着桌子说道：“湘哥，你是什么料，你自己不清楚吗？还考功名？你能考上个秀才，我曾六六名字倒过来写！”

“就是！”吴思捷也凑过来，一脸“我是为你好”的表情，“湘哥，听兄弟一句劝，你不是那块料，就别费那个劲了。你媳妇有钱，你爹是侯爷，你还愁吃喝吗？跟以前一样，斗鸡走狗，逍遥快活，不比你头悬梁锥刺股地去啃那破书强？”

“你们不懂。”顾湘攥紧了拳头。

“我们是不懂，我们是不懂你为什么要自讨苦吃！”莫禹拙也开了口，他的话最是直接，也最是伤人：“顾湘，你清醒一点！你以为读书是过家家吗？那是你大哥顾泽干的事！人家是文曲星下凡，从小就泡在书堆里！你呢？你从小泡在什么地方，你自己说说？”

“你现在说要读书，晚了！你拿什么跟人家比？拿什么去考？”

“别做梦了！你这辈子，都成不了你大哥那样的人！”

“你也不是那个什么新科探花！”

“你就只是个废物，顾湘！”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顾湘的心窝。

他猛地站起身，双眼赤红地瞪着他们。

那三个狐朋狗友被他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吓了一跳，纷纷闭上了嘴。

“我……我不是废物！”顾湘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都在发抖。

可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句话，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是啊。

他不是废物是什么？

连他最好的朋友，都觉得他是个废物。

巨大的羞辱和愤怒，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他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一秒钟都不想。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真的跟他们打起来。

“从今天起，我顾湘，跟你们，恩断义绝！”

他扔下这句话，摔门而出，留下雅间里面面相觑的三个人。

曾六六扯扯嘴角，看着晃动不已的房门，语气中充满不解：“老莫，你干嘛这样捅顾湘刀子，咱们好歹也是兄弟，这么多年人顾湘可没半点对不起你。当年你继母那事……”

“别说了。”莫禹拙将一杯酒灌进喉咙，一股难言的辛辣上头，他抿唇压住涩意：“以后别在外人面前提顾湘了。”

曾六六还想说什么，老吴拉住他摇摇头。

……

走出“醉生梦死”的大门，外面的冷风一吹，顾湘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一点。

他仰起头，看着天上的那轮残月，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原来，这就是他过去的人生。

这就是他所谓的“朋友”。

他们只会拉着他一起沉沦，在他想往上爬的时候，再狠狠地踩上一脚。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顾湘自嘲地笑了笑，眼眶却红了。

他没有回家，而是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找谁。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他的身边。

车窗帘子被掀开，露出了薛楚楚那张清丽冷静的脸。

“上车。”她看着他，言简意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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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