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安住了半个月的院，陈琛也跟着呆了半个月，连带着把工作都带到医院，一边照顾病人一边继续投入工作。

他不是圣母，会陪护半个月纯粹是顾辰安像个神经病一样，他走哪他都要找，本来陈琛也没放在心上，想着病人大概都要粘人一点，直到住院第七天，陈琛提出他得回一趟公司，等有时间再来看他，顾辰安已经早能自己下地了，当时顾辰安没有阻拦，只是又一副小媳妇样儿的巴巴看着他，然后乖乖点头说：“你去忙吧，工作重要。”

结果，陈琛前脚刚走，后脚护士就打电话过来，说人自己去洗手间的时候摔了，还怪他怎么可以留病人一个人在病房什么之类的，陈琛匆忙赶到医院，人已经躺在病床上了，护士正在一旁打吊针，见到陈琛，又是一顿训：你们作为家属，怎么可以让行动不便的病人自己在病房？我在护士站都听到好大一声，还好刚才医生检查过了，刚接好的肋骨没有移位，要是真不想看护，可以请护工啊。

陈琛不停的点头称是，他没法解释，他临出门的时候才问过顾辰安要不要上洗手间，还说了，一会顾家会派人过来照顾，结果，他刚出医院，车都没打上呢，护士电话就来了。

护士是个小姑娘，吊针打完之后，端着治疗盘离开了，从陈琛身边过去的时候还给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白眼，陈琛真是有苦说不出。

“说说吧，怎么回事？我出门的时候不是问过你要不要去洗手间的吗？”陈琛横眉看着他。

顾辰安似乎挺疼的，一直皱着眉，声音轻得好像真的要断气了：“是、是我不好，我本来想喝水的，结果不小心把水弄撒了，想去洗手间换一下，结果就滑了，对不起，陈琛，我不是故意的。”

看他疼得厉害，陈琛也就没说什么，更没细想，也不敢再说去公司的事，更是把工作都带来，吃穿住行工作都在医院里。

今天准备出院，陈琛帮着收拾的时候突然又想起这茬，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坐在床沿的顾辰安说：“你之前在洗手间摔倒是怎么回事？”

顾辰安没想到他会突然再提起这件事，先是一愣，转而装傻道：“就我跟你说的那样。”

“哪样？”

“就那样。”

陈琛：“顾辰安，你故意的吧？”

被戳穿的人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如果是别人陈琛就信了，但顾辰安，他就不信了！陈琛笑了笑，大气的说：“我知道了，你就是舍不得我离开是不是？顾辰安，你就这么离不开我呀？”

顾辰安并不上套，他观察着陈琛的脸色，陈琛虽然一副不计较的样子，但他认识陈琛多少年了，早摸透了陈琛，“嗯，我是真的不能没有你！但摔倒是真的，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就有鬼了，他只是砸了个盆而已，再装作摔倒的样子，至于盆子，他跟护士解释的是摔倒的时候把盆一块带翻了，护士不疑有他，还慌忙叫了当班医生过来给他检查了一遍。

陈琛的笑容瞬间收了个干净，他清楚，这王八蛋是要装傻到底了，算了，反正今天也要出院了，“车子已经在楼下了，我们走吧。”陈琛把最后一件衣服放到行李袋上，拉上拉链。

来的是老沈，顾太太的司机，老沈接过陈琛手上的行李袋，放到后备箱，又帮着陈琛把顾辰安扶到后排座，他自己也坐到驾驶位上，扣好安全带，这才转头问道：“少爷，我们回哪边？香榭一号还是顾宅？”

顾辰安报了陈琛现在住的地址，老沈应了声：“好的！”便再没说话。

陈琛听到香榭一号的时候微微蹙了下眉，当年他是一把火把房子烧了的，看来顾辰安又重新修整好了，他对香榭一号的印象一直不好，那是他被囚禁的地方。

陈琛：“为什么不回顾宅？”

顾辰安：“不回，你在哪我在哪！”

他需要好好休息，补充蛋白，到他那里，他需要上班，肯定不如顾家的人照顾得好，陈琛想了想说：“回去后我要上班，照顾不好你，这样对你的恢复没有帮助。”

“哦，老沈，改道回顾宅！”

老沈：“是的，少爷。”

他突然这么干脆，反倒是陈琛不适应了，他狐疑的盯着顾辰安，顾辰安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的说：“我跟你保证过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陈琛不说话了，从前他基本选择无视顾辰安，这半个月认真相处下来，他多少能摸清顾辰安的一些思维，反正事出反常必有妖，可自己没有证据。

出院的时间选在非高峰期，车子还算顺畅，深城的高楼林立，一派繁荣，随着车子的行进，周围的景色也不断变化，车子行驶的速度并不快，陈琛看着车窗外，仿佛在慢慢品味这座城市的一切。

当年陈默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被他揍得满身是伤的小孩有一天能真正在这个城市落脚吧？如果能预判到，是不是会少揍一点？那样自己的童年是不是能正常一点？以前他不喜欢这个城市，他觉得他就像这个城市的浮萍，出现或消失都不会有人注意。

后来也不喜欢周围的人，因为每个人都有一个看着正常的家，哪怕偶尔会有争执，可那也是家的一部分，而他的“家”除了饥饿与拳头，还有谩骂，再无其他，渐渐的，他觉得自己就是异类，这个城市的异类，也不被这个城市需要。

印象中，最荒唐的一次，陈默整整半个月没回家，他找遍了家里的所有角落，把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陈默还是没有回来，到第十天，他饿得不行，没办法只能去翻垃圾箱，城中村的垃圾箱能有什么吃的，别说鸡腿面包，连剩饭都难找到。

他接连翻了七八个，才找到一点能吃的地瓜皮，新鲜的被削掉的地瓜皮，他囫囵的捡回去，用水洗干净，当时用的还是煤炉，他就把地瓜皮丢到锅里面，煮烂了，就着煮地瓜皮的汤水吃了，那时候觉得原来地瓜皮煮烂了也很好吃，可，这种其实是人们喂猪的。

小妈的到来改变了他的生活，他也有了家，一个相对正常的家，唯一不正常的就是陈默，陈琛慢慢意识到，他不是这个城市的尘埃，不是不被爱护，不是多余的，多余的是陈默，是那个他生物学的父亲。

后来如果不是陈默发疯，如果小妈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杀了陈默，陈琛再大一点，大概率也会杀了陈默，小妈就像他人生的救赎，所以他拼命的读书，拼命的工作，为的就是能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有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家。

这一切的改变都因为身边这个人而打乱，而这个人此时正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他拼命想要的家应该会跟身边的这个人组成，好像跟自己曾经想象中的不一样……

陈琛收回视线，转头看着顾辰安，认真而缓慢的开口：“顾辰安，为什么是我？”

“嗯？”显然没跟上他的思绪，顾辰安疑惑的看着他。

陈琛其实从来没有认真去探究过顾辰安为什么非他不可，他就是突然想到，家不是应该是男女搭配的吗？应该有儿有女的吗？他们这样的组合算什么呢？自己是个男的，顾辰安就是把他睡烂了，他也生不出个一儿半女来，顾辰安到底图什么？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有点怪，陈琛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顾辰安倒是明白过来了，他把陈琛的手抓得更紧，笑得很明朗，因为这是陈琛主动问他为什么是他，以前也问过，但那都是带着不耐烦的，今天的却问得认真，“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场景，你那时候还很稚嫩青涩，很漂亮，但眉眼跟现在几乎没什么差异，一如既往的冷漠，我迟到了，也没穿校服，也不佩戴校徽，头发还染得五颜六色，你就冷冷的瞥了我一眼，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说到这，顾辰安笑出了声：“你说我那时候怎么那么傻逼呢！反正，那时候所有人要么畏惧我，要么奉承我，就连教导主任看了我都要敬三分，我就觉得自己特别牛逼，直到你，看我那一眼好像看空气一样的，我那时候就记住了。当时就特别不爽，无意中发现你是年级第一，就更不爽了，就觉得这小子凭什么是年级第一，**了吧唧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陈琛淡淡的说：“是挺傻逼的。”

顾辰安明显噎了一下，他松开陈琛的手，转而两手轻轻掐住他两边的脸颊，笑呵呵的说：“傻逼就傻逼吧。”

眼见陈琛眉毛要拧到一起了，顾辰安趁机在他唇上偷了一口，松开掐人的手，把脑袋靠在陈琛的肩膀上，继续道：“后来我就想啊，要是成绩超过你了，你是不是就不能再那么一副**炸天的样了，然后我就开始疯狂的学习学习，甚至请了所谓的金牌家教，我成功了，从一个不学无术的子弟变成了学霸，可还是被你压了一头，我也因此获封千年老二的称号，拜你所赐。”

他靠在陈琛的肩膀，手上把玩着陈琛的手指头，陷入过往的回忆：“大概是看久了吧，移不开眼睛了，闭上眼是你，睁开眼是你，心里是你，脑袋里面还是你，我挣扎过，想着以后毕业了，各奔东西不见你，也许就好了，可我发现，光想象着见不到你的未来我都会难受，很难受，高三毕业那年的暑假，我试着压抑过，也是那两个月让我明白我不能没有你，大学那天跟你表白是我酝酿了很久，鼓了很长时间的勇气才说出来的，结果你跑了，我也疯了，彻底疯了，你不是说男人跟男人不能在一起吗？我就要证明给你看，其实学校里也有不少男同，可我发现那些人牵我的手我都会觉得恶心，我就一个个试，最后证明了，喜欢一个人不分性别，而我只喜欢你。你是男的我就喜欢男的，你是女的，我就喜欢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