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安开着车,看着旁边昏昏欲睡的乔冉摇了摇头,不知道老哥是怎么想的,非得把自己送到肉包子家,这就怪不得自己下嘴了。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陆秋安看向靠着车窗仰头睡觉的乔冉,车窗外的灯光照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半边脸都在昏黄色的灯光下,脸颊因为熟睡而染上了粉色,显得十分诱人。
睡着的乔冉看上去比清醒着的好相处很多,陆秋安把上车时乔冉塞到车后座的Max Mara的风衣外套扯了过来盖在乔冉身上,顺手又关掉了车载空调关上车窗,想了想还是把风衣口袋里的蓝白色药盒拿出来塞进了包里。
郑肃的办公室灯还亮着,教书多年的郑老先生不怒自威,为人也十分正直,是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类型。
也正因为这样他在学校里也深受学生们爱戴,虽然郑老师对事严格,对人严厉,但他的课还是节节爆满,一座难求。
此时年过半百的郑老师正拿着根毛笔在办公室里逗猫玩,名叫陆小闹的小肥猫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郑肃手里的毛笔,毛茸茸的大尾巴不断拍打着地面,终于一个飞扑抱住了毛笔开始上嘴。
陆小闹同志啃着毛笔头啃得正尽兴,突然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松开了毛笔跑到门口开始挠门。
“喵呜~喵呜~”
陆秋安刚推开门,一团毛球就钩住了她的裤子求抱抱,身后的乔冉身上披着一件驼色风衣,脸上的睡意未消,看起来格外的不耐烦和严肃。
郑肃看到乔冉也来了显得十分高兴,乔冉爷爷是郑肃大学时的老师,他也是看着乔冉从一个小不点到穿着警服的大姑娘。
郑肃无儿无女,几十年前他的未婚妻下乡支教遇到天灾,不幸离世,他也终身未娶。对乔冉一直视如己出,乔冉叛逆期那几年谁的话都不听,只有郑肃和她爷爷说话能被她听进去。
爷爷早已离世,现在就剩下了郑肃一人能管得了她。
郑肃也就比她爷爷小了十来岁,现在年龄也到大了,他就希望能在自己闭眼之前能把乔冉托付到一个好人家。
郑肃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自觉在恋爱观上十分看得开,只要那个人对乔冉好,乔冉自己也喜欢,是个能托付的靠谱的好孩子就行,这样等到他老了以后,见到老师也好给他一个交代。
虽然乔冉这货表面上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但郑肃知道靠这家伙自己的眼光那是万万不可行的,还得是自己来把关。
本来郑肃看着和乔冉一起长大的宋昭就很不错,直到有一天宋昭找了个胸大无脑的混血女友,他这才发现这货原来也是个不靠谱的。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谁还没个看走眼的时候,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眼镜片快有酒瓶子底厚的郑肃把目光锁定在了已经物色好久的陆秋安身上。
虽然两人家庭差距悬殊,但话又说回来,抛开家庭不谈,光看陆秋安本人也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
当年陆秋安父母相继离世,陆家就剩了个做事过分谨慎的陆深和还在上小学的陆秋安,陆家的商业帝国轰然倒塌,很快就被新涌上来人们瓜分了个干净。
陆深勉强保住了国内的房地产业务和国外的贸易板块,但很快国外的事务也被他卖给了身在美国的远房亲戚。
被送到国外生活的陆秋安,一脱离长辈管控就干了件大事,背着她舅在国外改了年龄开户,把原来被她舅卖掉的弘安给盘了回来,因为当时的陆秋安还在上中学,两人为此大吵一架。
短短四年时间,她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在各种名利场的大人之间穿梭盘旋,很快就把半死不活的弘安从退市的边缘给救了回来。
也就在公司逐渐稳定下来后,常年联系不到人的小姨终于接到了陆深的电话,于是她一脚给陆秋安踹回了学校上学,自己上手把公司扶回了正轨,剩下的全交给了职业经理人。
回到校园的陆秋安也混的风生水起,成绩能力样样不差,在她申请燕京大学经济学本科学位的时候招生办的老师就对她早有耳闻。
这样一个活脱脱的别人家的孩子,除了父母早逝可能对性格有些影响。两人接触了这么久,郑肃发现陆秋安根本不像外面说的那样,是个心比天高的整日拿鼻孔看人的纨绔子弟。
这么想着郑肃看陆秋安也越看越顺眼,就连目光也带上了些看小辈的慈爱。
郑肃和乔冉父母一样希望她早点退休,估计乔冉是不会同意,要是谈了恋爱说不定就能安稳下来,两个人领不了证的话,签个意定监护人也行。
办公室里正在收拾东西的两个当事人谁也没想太多,尤其是乔冉,恨不得出了这个门就能躺到自己家的大床上。
陆秋安换了个姿势托起自家胖猫的屁股,颠了两下陆大小姐身上的肥肉,又亲昵地亲了亲它的脑袋。
乔冉把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陆秋安身上,刚刚的睡意终于烟消云散,她伸出手从办公桌旁拎起了箱子。陆秋安的东西不算太多,两个行李箱和一个专门装猫咪用具的小皮箱。
两人告别了郑肃,把东西塞进了后备箱后,两人一猫终于坐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乔冉家房子的地理位置十分不错,价格也十分漂亮,一梯两户和十分良好的采光与隔音也深得房主本人的心。
不过在等电梯时乔冉的心里忐忑不安,一是担心陆秋安看不上她的小窝会影响尹归和她老妹的关系,二是她实在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更何况家里还有条退役警犬。
现在的年轻人除了朋友串门再没有别的社交活动,什么七大姑八大姨更是一年都难得见上一次,以至于乔冉装修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到有亲戚朋友要来住的需求,尹归和宋昭也都是来了又走,撑死了在沙发上睡一晚。
乔冉的钥匙刚插进钥匙扣,就听见门后欢快的脚步声。
果然,乔冉刚把门打开,竖着尾巴大摇大摆地往屋里走的陆小闹就和小太阳撞了个正着。
小太阳看见有客人来显得十分高兴,反观刚刚还悠然自得的陆小闹现在彻底炸了毛,直接蹦回了陆秋安怀里,使劲把头往她腋窝里拱。
陆秋安也被站起来半人高的德牧吓了一跳,一人一猫站在门口呆若木鸡。看见这样,乔冉没有办法只能先让小太阳回了卧室。
见乔冉关了门,陆秋安才放心的把猫松开。陆小闹同志警惕的看向四周,贴着墙边熟悉新的环境。
想到陆小闹,陆秋安动了离开这里的念头,纵使社会化做得再好,一只娇生惯养的小猫也很难和一条大型犬友好相处,更何况陆小闹是外来者,万一家里没人,狗把猫咬了……
想到这里,陆秋安拿起了手机准备联系助理再找地方住。
没等她打通助理的电话,就看见艺高猫胆大的陆小闹同志跳起来把卧室门打开了,床上趴着的小太阳蹦到了地上摇着尾巴走到门口。
一猫一狗互相看着对方,终于陆小闹一猫爪拍在了小太阳鼻子上,小太阳前爪卧地,用鼻子闻着这个新来的小家伙。
预想中的大战没有开始,陆小闹给了小太阳一巴掌之后,趾高气昂地竖着大尾巴跳到了沙发上,小太阳摇着尾巴跟在它后面,一猫一狗窝在沙发上意外的和谐,陆小闹十分熟络地帮小太阳舔起了毛。
客厅里两位灵长类动物总算是放下了悬起来的心。正好助理那边也没接通电话,陆秋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机,当作无事发生。
她毫不客气地坐在这俩四驱车旁边,伸手摸起了猫头,转头熟练地向乔冉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容:“你也没有客卧啊,那我在沙发上睡吧,你不会梦游吧。”
乔冉没想到事情的开展意外顺利,松了口气对陆秋安说到:“你住卧室吧,我睡沙发。”
陆秋安看着正在舔爪的陆小闹,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自己住在卧室还怎么假装柔弱钻姐姐被窝,随后十分体贴地说到:“没关系的,我们两个在客厅就行,正好小闹看起来很喜欢这个沙发的样子。”
拗不过她,乔冉只好领着陆秋安从书房到浴室逛了一圈,然后在陆秋安的注视下把她的洗漱用品放在了浴室的架子上摆好。
“你把我这当自己家就好,湿巾卫生纸还有卫生巾都在这个柜子里,你的牙具就放我漱口杯旁边。”
乔冉站在洗漱台前安排陆秋安的生活用品,陆秋安的心思完全没放在乔冉的话上,眯着眼睛看着正在弯腰收拾的乔冉,眼神晦暗不明。
乔冉伸手从洗漱包里掏出了一个有些眼熟的纸盒,瞬间定在了原地。陆秋安顺着乔冉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盒拆开过的指套。
看着突然手忙脚乱的乔冉,陆秋安面不改色地扯起了谎,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乔冉,“前任留下的东西,我一直没扔。”
看着上面新鲜的拆痕和新鲜的生产日期,乔冉把自己的职业操守咽了回去,心里把尹归骂了个八百遍,顺着陆秋安的话说了下去,“那我把它放在抽屉里了。”
然后默默地补充了一句:“你什么时候不回来住记得告诉我一声。”
发现没人回应,乔冉转头一看本应站在自己身后的陆秋安已经不见踪迹。
她走到门口一看,陆秋安正在厨房把猫包里的猫碗洗净,擦干后把罐头倒进了猫碗,为了弥补猫大人长途跋涉的艰辛,又给它扔了两块冻干,倒了杯羊奶。
训练有素的小太阳坐在旁边伸手把自己的碗推了过去,陆秋安干脆坐在了地上,把陆小闹的罐头分出去了一半。
一猫一狗安顿好之后,陆秋安起身拍了拍裤子看着在沙发边捅咕的乔冉。一般来说一个人的家装风格和她的内心需求相互照应,所以陆秋安非常喜欢观察别人家的房子装潢。
乔冉明显就是对生活质量有一定追求的那一挂的。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除了没有客卧之外,乔冉家房间的布局和分区都做得很好。尤其是这个开放式的厨房,各种电器一应俱全,就是看起来蛮新的。
“冰箱里有水果,你自己拿别客气,跟在自己家一样。”乔冉终于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翻出了沙发床的说明书,这么多年来这床终于派上了用场。
陆秋安也没跟她客气,直接打开了冰箱。
冰箱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绿油油的蔬菜和长了绿毛的牛奶看起来十分诙谐,早就过了保质期的果汁看样子是被乔冉喝了几口随手放在了冰箱里。鸡蛋被随手塞在了冰箱里,超市小票还在里面,是上个星期买的。
整个冰箱里就鸡蛋和上面的西红柿看起来可以食用,陆秋安拿出了西红柿,洗的时候才发现手感不太对,拿刀一切果然里面都已经坏了。
她默默地在心里撤回了说乔冉对生活品质很有追求的这句话,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和一冰箱生化武器过这么久的。陆秋安看着这个冰箱恨不得连冰箱带里面的东西一起扔了。
乔冉从卧室里抱出了备用的被褥在沙发床上铺好,陆秋安把坏了的柿子扔进了垃圾桶里转头看向正在忙活的乔冉,“我看你的冰箱有些旧了,要不我给你换一个吧。”说完陆秋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乔冉专心致志地铺着床,听了她这话随便应了下来,“好啊,对了,你哥给你买了件衣服让我带给你。”说完乔冉从门口的柜子上拿起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两人坐在沙发床上拆起了衣服。
盒子里是一件墨绿色衬衫,料子摸起来很滑,乔冉摸了两下怕自己手上的茧子把衣服摸勾丝就放下了,衣服看起来非常符合陆秋安这个资产阶级学术派的身份,和她身上这一件是同一种风格,应该是根据她的喜好买的。
乔冉放下盒子起身说到:“行了,你收拾收拾睡吧,我要去洗个澡。”
陆秋安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看着乔冉,仿佛她和冰箱是同一级别的生化武器。
“你……不洗衣服吗?”
“裤子要洗,衣服就不用了,我就穿了这么一会。”想起刚才在卫生间的一幕,乔冉当着陆秋安的面自顾自地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又顺手把衣服扔进了洗衣机。
衬衫里面只穿了个运动背心,清晰的肌肉线条和有些小麦色的皮肤明晃晃的展现在陆秋安面前,经常日晒的手臂上的肤色和身上形成了鲜明对比,是陆秋安平时喜欢的健美性那一卦的。
大概是不看白不看的心理,陆秋安的目光开始肆无忌惮地游走在乔冉身上。
“这腰,这腿…胸练的也不错……”有些色胆包天的想法浮上了陆某的脑海,不过很快就被理智给按了下去。
乔冉这身上的肌肉,应该能把自己嵌进在地板里。
于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陆某对着乔冉肌肉线条明朗的上半身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你肌肉练得挺好的。”
话音未落,陆秋安的目光落在了乔冉左肩上那一大块狰狞可怖的伤疤上。
这身伤疤似乎是起到了该起的作用,乔冉嗯了一声当作回应,然后如愿以偿地看见了陆秋安探究的眼神。
她知道这条几乎将自己一分为二的伤疤看上去有多可怖,绝对不会有人对着这样一副躯体产生不该有的好感。
这是乔冉头一次在陌生人面前主动揭开自己的伤疤,隐藏在警服下面这副破旧不堪、遍布伤疤的躯体才是真正的自己。
对上这个熟悉的、充满探究的和畏惧的眼神,消失在脑海里的回忆似乎涌了上来,乔冉整个人怔在原地在回忆里越陷越深。
那是一个雨夜,在支援刑侦支队的时候不幸和大部队走散……
客厅里的两个人沉默不语,沙发上猫咪的呼噜声显得格外清晰。
坐在沙发上摸猫的陆秋安首先从自己的梦魇里挣脱出来,像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一样举起了自己的手,“姐姐,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肌肉嘛。”
乔冉看着正坐在沙发上等待回应的陆秋安,从心底里长出来些不属于她的**。
乔冉自己都快要不记得那时从病床上醒来,第一次拆开纱布,自己是怎么在没有任何的人帮助下去洗澡,然后在镜子中看见自己的身体的时候,怎么拼命地压制住自己的哭声,一个人蹲坐在浴室角落的小凳子上哽咽。
一直哭到十指发麻喘不上气,才终于昏倒在地,顺便撞碎了那面全身镜。
乔冉主动走到陆秋安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头顶。如果真的有人不厌恶自己身上的伤,如果真的有人不会因此疏远自己,如果……
沙发上的猫狗都没发现自己的异常,这个距离足以让任何人看清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擦伤、烧伤、枪伤还有手臂上的针孔。
大量的安非|他命被源源不断地送入奄奄一息的身体里,只为了让她清楚地感觉到这世间最大的恶意和痛苦。
只要她害怕……
“就摸一下。”
陆秋安温热的手指攀上了乔冉的腹部,有一条手术留下的伤疤顺着她触碰到的地方钻进了背心下面。
乔冉看着这一幕,有些不可思议,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蹲在陆秋安身前,任由她的手划过自己肩头向身后摸去。
只摸到肩胛骨附近陆秋安就收回了手。
“疼不疼?”
乔冉愣了一下,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就连喉咙都开始发紧,可能是生病了。
她摇了摇头对陆秋安说道:“不疼。”随后起身离开了客厅,顺便摸了下眼眶。
果然是生病了,自己什么时候流过眼泪。
乔冉关上浴室的门,“我先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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