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遥猛地惊醒,大口呼吸。
晨光透过窗帘洒落,房间明亮清晰。
脑袋一阵钝痛,他捂住眼睛,眉心蹙起。
又做奇怪的梦了。
他跳下床洗漱。
镜子里的吊着熊猫眼,他连连打起呵欠,困得闭起眼睛刷牙。
脑子闪过梦里的画面,模糊不清,真实又虚假。
梦的地点来自哪里?
那些人穿的不是现代装。
舞剑的男人是谁?
刚睡醒的脑子没卡了壳,没转动起来,他呆愣站在客厅,双眼无神。
连凌舟喊了他几次都没反应。
凌舟亲自走过来,按了按他的眉心,“杵着不动等着我抬你吃早饭?”
纪星遥如梦初醒,神经弧拉得老长:“啊?抬我?”
凌舟挑起半边眉,视线丈量他的体形。
还行,抬得动。
他伸出两只手,杵着的人恢复电量,活了过来,直接越过他拉开椅子坐下。
“……”
纪星遥叼着面包,声音模模糊糊:“我昨晚没睡好。”
凌舟将牛奶递给他,看他脸色疲乏,睡了跟没睡一个样,“做噩梦了?”
纪星遥耷拉脑袋,嚼动面包:“我梦到我的脸变了,一堆穿着麻布的人拎着棍子喊我是妖怪,说我冒充一个人,冒充他们的啥来着。”
他像是按下暂停键,想不起来了。
梦里的人打了马赛克一样,他努力回想,也想不出那张脸。
“我……忘了。”
凌舟说:“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纪星遥咽下食物:“不,这梦很不一样。”
或许是梦里的声音和场景过于逼真,在他脑海留下深深的烙印,无法轻易遗忘。
凌舟抹开他眼尾的红痕,“噩梦而已,过两天就忘了。”
纪星遥被他的动作引走注意,干巴巴附和:“也是。”
吃完早餐,他出门了,根据网友的推荐找到一家专业店。
他先是交了咨询费,推门而入。
据说大师特别有本事,能解决生活的各种邪门异事。
纪星遥两手撑在桌面,抬起下巴:“大师,我要你这最灵验的护身符。”
大师约莫五十出头,面容清瘦,一身中式排扣服装。
他捋了捋黑胡子,笑眯眯:“先生请坐,最近是否遇到不顺心的事?不妨说来听听。”
纪星遥拍桌:“我总是遇到各种鬼怪,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缠着我不放,一天天的没完没了,这不,我听网上说你这很灵,想来买点驱邪护身的东西,带在身上保平安。”
大师瞪眼。
这人怕不是脑子撞坏了吧。
天上地上水里,当演玄幻电视剧?
冷静,他什么大世面没见过?
他忍住突突跳的眼皮,面带职业微笑耐心听讲:“还有吗?”
“我可烦恼了,本来阳气弱,碰到它们,阴气加重,惹邪上身,大师你说我是不是很倒霉。”
大师眯起眼睛打量他,分析面相:“我看你额头圆平阔,颧骨高挺,眼大有神,面相阳盛,哪来的阴气重?”
一听到没有阴气重,纪星遥对他的信任减掉一分,心道这人不靠谱。
阴气不重,那帮妖魔鬼怪岂会死死追着我不放?
他下拉嘴角:“你认真看清楚点,我要是阳气足,至于被鬼怪追着屁股跑么?”
他态度坚决,大师不敢妄自下定论,“你出生年月日是多少,我帮你算算。”
算完后,大师百思不得其解,抖动胡子:“你命格硬,阳刃格,日支为阳刃且无克,日主强旺且阳干多,四柱全火土,阳气极盛,形成“天火满”格局,不可能阳气弱。”
纪星遥听完愣住。
对啊,他忽略了一点。
他不应该阳气弱。
许家老太婆曾经说过他命格硬。
额……能冲煞。
命格硬与阳气弱并存的情况是有的,比如五行失衡导致的矛盾或者后天因素的影响,形成“外强中干”、体弱多病等状态。
但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他若阳气弱,阴气重,冲煞第一个凉凉的就是他了。
可和凌舟说的话矛盾了,凌舟说他体质特殊,阴气重,易招邪祟凶煞。
体质哪方面特殊?
纪星遥暗道这大师有两把刷子,屈指敲桌,语气松动:“你再算算我撞鬼的原因。”
大师捋了捋胡须,一脸神秘莫测:“这是另外的价钱。”
纪星遥挑眉:“咨询费不包括在内?”
“不包括,我为你解答了两个问题,第三个问题需要另外给钱。”
来都来了,问个彻底好了。
大师掏出二维码,他转了钱过去,桌后响起“微信支付收款五十元”,大师来了精神,眉开眼笑,可谓灿烂:“好嘞,我再帮你算算。”
纪星遥端坐在他的面前,他先是观察他的手掌纹路和厚度,结合命局格局、喜用神等信息,推算起来。
大师猛地抬头,吐了口气说:“你这命啊藏有多个桃花星杀,桃花运非常旺盛,但是——”
纪星遥:“?”
“你命犯烂桃花,带有极重的煞气,我算到你命里有女恶鬼缠着你,和你前世有关,你前世风流成性,辜负了妻子,妻子化为恶鬼来纠缠!阴桃花煞入,你陷入情感纠葛,所以你身上自带阴气,总是遇到恶鬼,没关系,我这有法子帮你,你只需破财消灾,付费499元,我方可为你化解。”
说完,他又掏出微信二维码。
纪星遥:“........”
前几句他还能信一点,后面的话简直就是胡扯。
前世妻子化为恶鬼来纠缠?
有毛病吧。
他顿感无语。
说好的专业大师?结果是唬人的神棍。
三脚猫功夫拿来哄哄人。
推荐他来的网友八成收了钱,串通营销。
他挪开大师推来的付款码,按了按额角的太阳穴,勉强挤出体面的笑:“大师,我作风端正,品行良好,我对我很有信心,我想我不会是始终乱弃的渣男。”
他甩手走人。
大师急忙挽留:“先生别走,我可以给你打个五折,收你二百五。”
纪星遥汗颜,真是个好数字。
二百五。
他大步走出店铺,抬手遮住眼角的光线。
下午在外面逛了两圈,继续搜寻驱鬼护身之物,找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一转眼到了黄昏。
手机响起电话。
“忙完事没?”
对话那头,凌舟嗓音低低的,转瞬被某种声音盖过。
纪星遥说:“差不多吧。”
忙完事?当然没有,忙了个寂寞,没完成任务。
“怎么,等着我回去做饭?”他换了个手接电话,似笑非笑。
“不是说好请我吃饭?”
纪星遥一顿,忘了昨天许下承诺请人吃饭。
他瞄一眼路边的牌子,苦笑:“你在家么?我在武和区,离家非常远,要不改天再请你吃?”
“你回头。”
那头淡淡的低嗓滤过电流,像三月的春风轻拂山峦,掠过人的心弦。
纪星遥回头,周围是急匆匆的人流,在他眼前快速掠过。
远处的樟树下,凌舟长身鹤立,隔着马路与他对望。
整个世界静了,静的剩下他的心跳。
他压住那点颤动,半开玩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偷偷模仿我的行程?”
凌舟穿过人行道,对着话筒说:“没有。”
纪星遥挂断电话,正想深入讨论他的动向,他顶着清冷的脸先开了口:“我饿了。”
啊,他说他饿了。
“行,这就查附近的餐馆。”
纪星遥笑纹上扬,点开手机推荐榜单,找到一家口碑良好的日料餐厅,食物新鲜,种类繁多,正好今天打折。
等两人走到门口,纪星遥扫了一眼门店,顿时打消进去的念头。
满屋充斥优雅与烂漫的气息,灯光昏暗。
失策了,忘记看餐厅的适合群体。
门口的工作人员举着粉色的牌子,极力热情揽客:“花禾料理情侣餐厅,今天七七折,欢迎来品尝。”
工作人员见到帅哥,加大推销力度:“这位先生来看一下,有打折的哦。”
没有对象。
“不看。”纪星遥绷着脸掉头就走,衣袖却被拉住。
“我有点想吃。”
凌舟嘴唇微抿,抬起眼帘看他。
他脑子宕机,直接来灵魂发问:“你开玩笑的么?我们不合适吧?”
凌舟站在原地没动,淡淡瞥一眼活动牌子,缓缓说:“我中午没吃多少,肚子有点空,我们可以扮的。”
纪星遥没咂摸出他口中扮的意思,凌舟拉着他的衣服走上台阶,淡声问店员:“情侣打七七折,是真的?”
店员是个女生,一看来了个帅的,而且还是两个男的,她涨红了脸,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目光来回在他们之间探索。
“你们是……”
纪星遥僵硬转过头,梗着脖子说:“我们还是换下一家……”
下一秒,凌舟靠过来牵住他的手,撩开他遮眼的碎发,冰凉的指腹滑过他的眉尾,酥酥痒痒。
我靠。
纪星遥不动了。
店员脸上的红晕更深了,整个人飘在云端上,贯彻脑子的职业理念卡住了,傻愣愣的。
凌舟掀起眼皮,问她:“我们不能进吗?”
职业素养将她拉回来,人家是一对的,生意来了别再傻愣了,她红着脸捏紧牌子,伸了个请的手势:“能进能进!店里有很多位置,两位快进来坐。”
纪星遥稀里糊涂跟着凌舟进去。
餐厅装修风格偏深色调,桌椅子采用红木材质,辅以米白的色彩进行调和,吊灯投射暖黄的光,暧昧流转。
优雅的小提琴旋律婉转动听,飘在每处角落。
另一个服务员更为老练,见惯大场面,她熟练面带微笑迎上来,引着他们。
“后边有个空位,二位请。”
过道两边用餐的人抬起头,频频投来眼神,惊叹、好奇、窃笑等等。
纪星遥眼睛躲闪。
我是谁,我在哪?
他手心出汗,感受到手被收紧握住,凉凉的。
凌舟神色自若,丝毫不在意那些人。
穿过煎熬的过道,尽头呈现一处安静的位置,桌上的玫瑰花显眼,鲜红欲滴,他硬着头皮坐下。
凌舟递给他菜单,说:“你想吃什么?”
临桌的女人放下筷子,激动地拍她的男朋友,时不时掩唇。
纪星遥挪动椅子背对着人,如坐针毡。
他后悔了。
头脑发热,跟着进情侣餐厅。
旁边的服务员笑着看他,他捂住半边脸:“你决定就好,我吃什么都行。”
吃完赶紧走。
他叫苦不迭。
凌舟点了几道菜,服务员记下后走了。
纪星遥低头扣着桌布,折起一个角,再放下。
他并不心疼饭钱,七七折对他来说无所谓。
“你想回家吃吗?”
凌舟坐在对面合上菜单。
“没……”他欲言又止。
凌舟垂下眼:“中午做的饭糊了,所以我想在外面吃顿好的,没考虑到你的口味。”
灯光照下,在他的睫毛投下阴影,有点低落。
“你做糊了?”纪星遥连忙出声,“没事,我们吃顿好的,今晚我请客,我口味不挑,没忌口,这家店的饭菜风评好,环境好,价格好,我没关系的。”
他脸有些疼。
打脸的疼。
菜很快上了桌,卖相和风评成正比,鲜贝寿司天妇罗、日式炸猪排以及鱼丸乌冬面,色泽金黄,富有食欲。
全部上完后,纪星遥埋头干饭,动作毫不拖泥带水,风卷残云吸溜面条。
反观对面,凌舟吃的很慢,慢条斯理夹起菜,一口一口咀嚼,斯斯文文。
纪星遥喝完汤底,吃饱后靠在椅子上,眼睛胡乱飘动,对面的碗至少有一半没吃完。
他在心底咕哝。
不是说饿吗?吃的比我还慢。
小提琴的演奏声飘到这边,气氛微妙。
他受不住了,撑在椅背玩起手机,翻了个遍微信消息。
没好友找他,群里没通知。
余光瞥见凌舟放下筷子,擦着手。
他来了精神关掉手机,坐直身:“你吃完了?”
“没有。”凌舟拿开纸巾,继续握起筷子吃起来。
纪星遥一脸吃瘪靠回椅子。
他偏头,窗户映照着夜幕的银河,像一条流动的光带,碎钻般和他头顶的灯光融成一团,灿烂无比。
他坐开一点,凌舟的脸露了出来。
只见人抬眼,跟着回望过来,碎光掉在他的眼底,一片柔和。
纪星遥哑然。
他转过脸,假装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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