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雪天

这是一个寒冷漫长的雪夜。

雪花落在身上很快就化成水珠,浸入衣服里,面前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天空褪去了所有的蓝色,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色坑洞。

路灯要亮不亮,时不时突然闪两下,像是随时快要断气了的病人,嘶哑地扯着灯管。

陆朝深一手拉着陆芷,一手揽着一言不发的陆安迪。

从远处看,一家七口正在市郊之外的小路上慢慢地挪动。

四周的风呼啸而来,刮在脸上生疼,破旧的行李箱被有气无力地拖着,感觉随时都会散架,然后爆一地的衣服和被褥。

“爸爸,我们还有多久到啊。”陆半夏趴在陆谦的背上,小声地嘀咕。

陆谦沉默了一会儿,把陆半夏头上的针织帽扯了扯。

“我们...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一句只有小孩才会听的废话。

声音从前面传来,陆朝深抬头,看向陆半夏,无声地做了一个鬼脸。

陆半夏笑了一下,伸手想要指着陆朝深,肩膀却被一只大手按了按。

“不要动。”

陆半夏又缩了回去。

他们新租的房子在一个坡上。

凌晨一点,陆谦开车带着一家人搬家,下了三环以后有一条小路,入口被一辆皮卡给堵住了。陆谦想打电话问问车主,但四下无人,又是深更半夜,无奈之下只能拖家带口,搬着行李走完最后一段距离。

陆朝深轻轻握了握陆安迪有些冰凉的手:“冷吗?”

陆安迪摇了摇头。

陆朝深又转头问陆芷:“你呢?”

“没事的大哥,”陆芷吐出一口白雾,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不冷,你的手很暖和。”

陆朝深扯了下嘴角。

说完又安静了下来,要是有人路过的话肯定会很奇怪,不知道还以为这一家子发生了什么事故,像逃难一样。

大家都心照不宣,安安静静地走了好久,终于在一栋老旧的独栋居民楼停下了。

二楼的防盗窗已经完全生锈,斑驳的墙壁已经掉了很多白漆,露出粗糙的墙面。

顶楼阳台的晾衣服的架子被风吹得吱呀吱呀响,在无声的沉默里显得特别刺耳,还有几盆盆栽,早已枯死的植株,躺在里面摇摇欲坠。

一家人很有默契,在门口待了很久都没进去。

陆朝深心态要乐观一点,他觉得还好,独栋的,和别墅差不了多少,就只是硬件稍微差了一点。

陆谦脸上尽显疲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脸上一夜之间多了很多道皱纹。

“都进去吧。”

“被子那些送来了吗?”齐颜诗问。

陆谦看了一眼睡着了的陆半夏:“到了,但是床铺那些还得我们自己来弄。”

闻言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平时家里的床单换洗,衣物整理什么的,全都是保姆来做,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人都打蒙了。

不论是弟弟妹妹还是爸妈,都还没从梦里醒过来。

陆朝深揉了揉眼睛,哈欠不止。

好困。

所有人都心力憔悴。

陆朝深径直走过来,接过齐颜诗手上的行李:“妈,你把东西给我吧,我去把房间收拾了。”

他上过寄宿制学校,这个时候只能让他来了。

总得有个人把其他人推着走。

齐颜诗点点头,把行李留在原地,拉起陆安迪就上了楼。

上去之后,陆谦开口:“朝深,你妈妈现在心情很不好,楼上有三个房间,今晚我们爷俩挤一挤吧,小雅和小芷睡一个房间,半夏和安迪和妈妈睡。”

“好。”陆朝深点头。

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差。

房子是齐颜诗找朋友临时借的,大家都觉得这只是暂时的事情。但只有陆朝深知道,妈妈一口气往里垫了一年的房租。

他们要一直生活在这里了。

房子看起来已经很多年没住过人,在地上走两步都会激起灰尘,到处乱飞。

陆朝深提前给弟弟妹妹们戴好了口罩,床铺一时半会儿弄不完,陆安迪和陆半夏就先挤在沙发上睡在一起。

收拾完爸妈的房间,陆朝深确认了一下盖在弟弟们身上的毯子没有滑落,又开始打扫陆雅陆芷的房间。

刚一进门,隔壁就传来一阵翻箱倒柜和打骂的声音。

歇斯底里,溃如决堤。

“我早就说过了让你不要投钱进去!不要投钱进去!!!你为什么就不是不听我的!!你为什么啊!!”

“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样?”

“你还能怎样?我们现在就只能住在这里,你忍心吗?你对得起谁?齐家的产业全被你败光了!!”

“你以为我想吗?齐颜诗,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了!”

...

后面又是尖叫推搡骂人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动静把陆朝深惊得心脏抽痛,沙发上的陆半夏被吓醒开始大哭,陆安迪捂住了耳朵,陆朝深连忙把两个弟弟抱进妹妹们的房间。

又开始吵了。

过去的记忆里,父母从来没有吵过架,一家人永远温馨,永远和和睦睦,但在一夜之间全变了。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远远没有之前的别墅好,尖锐的争吵声无比清晰地透过墙壁,“抚养权”和“离婚”之类的字眼,刺进了每个人的耳膜和心室。

陆朝深关好了门,靠在墙边,抱着抽泣的陆半夏坐在地上,地板是冰冷的,陆朝深看了看被吓得不敢发声的陆雅和陆芷,向她们招了招手。

五个人就那样靠在了一起,依偎在陆朝深身旁,一句话也没说。

谁知道呢?

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这个家突然露出了腐坏的框架,要倒不倒,旁人稍微推一下就会散落一地。

每个人都在害怕。

陆朝深的手不是很长,刚好盖住了弟弟妹妹们的肩膀。

“没事的,”陆朝深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但还是不断重复安慰着,“大哥在,会没事的。”

眼睛里突然出现了许多重影,陆朝深望着天花板,四周突然不断迸发出嘈杂的声音。

陆朝深集中注意力,努力地去识别这声音到底是什么。

滴滴…….滴滴…….

睡意朦胧,陆朝深慢慢地睁开眼,床头的手机不断发出震动,麦朗走过来帮他按掉了闹钟。

身下不是冰冷的地板,被褥柔软舒适,床边就是巨大的玻璃窗,一眼就能看到无垠的大海。

白色的鸥鸟停在围栏上,羽毛洁白又干净,路过的人往手里撒点面包屑,在外围边吹海风边聊天。

陆朝深好像还能听见谈笑声。

意识回流,陆朝深逐渐清醒,原来他已经在游轮上了,正在去往冰岛。

原来不是冬天。

原来是梦。

.

今天上午11点,游轮在新港靠岸,陆朝深早上没喝咖啡,登船后逛了不到五分钟就困倦了,想回房间睡一会儿,结果一看才知道是大床房。

麦朗有点不好意思:“哥,我搞忘给你说了,手速太慢只能选这个。”

陆朝深倒不介意和麦朗一起睡的,两个男人,多拿一套被子就解决了。

下了床,麦朗把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他,看到了上面的数字。

“1点27?定闹钟的方式这么特别吗,我还以为两点了。”

陆朝深以前定的闹钟也是整点,但是每次都起不来,后来尝试着网上的法子,不定整点,选一个顺眼的时间。

效果虽然不是特别好,陆朝深每次起床,还是想把手机砸烂,但好在怨气没有那么大了,逼一逼自己,还是能咬牙起来。

“整点我一般都起不来,”陆朝深说,“就好比做出了一个特别的选择,这个时间点是独特的,你选择了它,就要对它负责。”

“哦~”麦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时间选择也有讲究的,如果可以的话,陆朝深一般都会选择弟弟妹妹们的生日。

他们所在游轮叫做June snow,中文又名“六月飞雪”,陆朝深在码头见到这个庞然大物的时候,非常震惊,除了大,他想不到什么其他的形容词。

游轮上几乎什么都有,各种饮食类的就不说了,还有健身房,酒吧,电影院,攀岩墙,图书馆,商场超市,中心处是一个巨大的水上乐园,说是在船上造了一个小的城镇也不夸张。

启航的第一天,水上乐园开了一个派对,陆朝深心血来潮,打算去玩一玩。

之前从不拒绝陆朝深提议的麦朗却突然犹豫了。

陆朝深一眼看穿,带着麦朗去买了一件全新的泳衣和一条防尴尬的泳裤。

但很奇怪的是,麦朗平时连几乎等于没穿的宽松背心都敢穿,现在换个衣服都要躲躲藏藏。

换个泳裤更是,还要跑到厕所里去换。

陆朝深敲了敲厕所半透明的玻璃门:“好了吗?”

“马上!”

麦朗出来的时候往下瞄了一眼。

“这样可以吗?”

“放心吧,”陆朝深想笑又忍得辛苦,“全身都遮完了,看不出来。”

麦朗的上半身穿了一套泳衣,肌肉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见,不过比起之前好太多了。

下半身的泳裤外层是很宽松的涤纶布料,两条绳子耷拉在两侧,陆朝深看不惯,伸手帮他把裤带系紧。

手指不经意地误触到了小腹,麦朗稳稳地倒吸一口气,瞬间收紧,想往后退又忍住了。

“等会掉了就尴尬了。”陆朝深说。

出了房间,游轮的中央受到太阳的直射,陆朝深抹了点防晒,今天除了去感受一下派对的氛围,他还打算拍一个不一样的视频。

比起坐飞机周转五国,“六月飞雪”的性价比极高,历时七天,中途会在挪威和丹麦停留,白天的时间可以去首都一日游,晚上就在游轮享受。

泳池边,陆朝深先录了一些麦朗还没下水的视频,把相机先暂时放到储物柜里。

“待会儿你介不介意把泳衣脱了?”陆朝深问。

麦朗舌头顶了顶脸颊窝,没有直接说介意还是不介意。

想了半天,憋了一句:“我听哥的。”

说介意肯定不算,就算是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一下身材都无所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陆朝深看到就稍微会有那么有点不好意思。

但如果陆朝深想让他脱,为了完成视频指标,也不是不行。

陆朝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实在不想,也没关系。”

这句话发自内心,露点肉肯定会多流量,但麦朗不愿意,他也会另外想办法。

麦朗眉眼一弯,看着他,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的拉链,丝毫没有刚才那种不好意思的感觉。

“你说不穿,我就可以不穿。”

陆大趁我码字的时候不注意,爬窗翻进我家,一个突袭闪身到我背后,拿着把尺子抵在我的脖子边:说!麦朗这小孩到底在想什么?!

我:陆大饶命,我也不知道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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