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从来没详细问过我妈以前的生活,毕竟自打我出生后我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面馆了,我一直以为妈妈一直都在这工作。
面馆楼上有个小阁楼,我和妈妈就住在那,听我妈的口吻,这间小阁楼原本打算放杂物的,当时她怀着我,没有工作,出租屋的租期已到,她和他们谈好薪资后随口说到自己没地方住,老板娘人很好,也许也参杂着同情,就说楼上可以供她休息睡觉什么的。
老板和老板娘外面是有房子的,到了晚上十点的时候,他们会告知我妈关好店门什么的。
当时我妈还半开玩笑地说道,老板娘和老板人都很好,就是缺点心眼,万一我在他们屋里搞破坏什么的,他们怎么能这么信任我。
不过我们也不是一直住在这,我妈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她变得很忙,忙着带我去医院,因为我经常生病,一天天又哭又闹的,她觉得这样不行,怕打扰到客人,于是自己去租了出租屋,当时老板娘握着她的手说可以去找个保姆或给她请个假。
吴倩一摆手,笑笑道:“哪来这么多钱,还是我亲自照顾吧。”
不过后来老板娘还是给她请了半个月的假,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她低着头听着,心里漫延着复杂的情绪,后来我病好之后,她给老板娘一个回礼。
“什么回礼啊,妈妈。”
她笑了笑,没说话。
我不满她不说话,“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笑的幅度更大了,“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我想那大概是亲戚之间会送的东西,什么人参啊,什么酒,保健品之类的。
我在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有一个活动,邀请家长和小孩一起与其他小朋友交换旧物。
刚开始听到老师说完这个活动时,班级发出惊呼的声音,我也觉得有意思,转念一想,我有什么旧物可以交换吗,于是我在上课期间一直想我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
我自己走回去的时候,脑子里想起我看到书和笔记本,这应该可以交换吧。我走到了面馆,热气腾腾的大锅里白汽一股脑地上升,面条在里面翻筋斗,妈妈在后面备菜。
有人零零散散的坐着吃面,我放下书包,走到后厨那边。
里面也是热气腾腾的,妈妈在切菜。
她瞥到了我的身影,跟我说了声“回来了啊。”
我点点头,想着如何开口说那件事。
她扭开水龙头放水,拿起砧板的肉进行清洗,我看着她穿着围裙的背影,她背对着我忙忙碌碌,团团白汽吞没了我要说的话。
“你先去写作业吧,妈妈在忙。”
“哦。”我转头拿起放在地上的书包上楼梯到了阁楼。阁楼不大,拥挤的放下了一张大床,旁边是一个老旧的暗红色衣柜。
我把书包挂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坐在椅子上,翻翻自己的书桌有什么可以交换的。
现在,桌子上重新摆放着一本我还没用过的外皮是猫猫的笔记本,一本我十分喜欢的有彩色图画的书,几张贴纸。
其实旧物交换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不是吗,我抿着唇目光一直停留在这三个东西上,这时的我已经可以自己劝解自己了,不是我不想交换,只是我觉得这些东西对我很重要,好吧,其实只是我不舍得。
唯一舍得的是我还没用过的笔记本。因为还没链接感情呢。
我转身拿起书包拿出作业,想着写完作业再去问问妈妈的想法。
我下了楼,夏天晚上的天还微微亮着。妈妈手里拿着抹布在桌子上擦来擦去,她把筷子和碗放在左手里的塑料盆,她转身看到我问我:“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我吃的最多的就是面了,因为这是面馆,其实她这句话是在问我今晚想吃什么面。
我说我想吃大排面,她顿了一下说大排已经没有了,我说那吃小排面吧,她面露难色又说小排也没有了。
我委屈地看着她,她说待会带我出去吃,等她忙完。
她转身就去后厨那了,我走出门,外面的店铺有些人们也忙着打扫店铺准备关门,大街上一下子变得冷清清的。
我往隔壁看,隔壁家有个小孩,我们年纪一样,上的小学也一样,所以我们经常一起玩。
我悄咪咪地走到他们家的店铺看一眼,里面坐着零零散散的客人在聊天吃饭,她妈妈正忙着炒饭,抬头看了我一眼,“小玉,找小奇玩是吗,他还在写作业呢,你回去吧。”
我忙忙点头跑了,隔壁的小孩叫陈奇,他的妈妈对他很严,有时我在阁楼里都能听到隔壁他妈妈训他的声音,那声音大得我听了都要吓一跳,虽然她妈妈对我很温柔但我也怕她。
我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天空再俯身蹲下看蚂蚁搬家,过了一会儿,小奇跑出来,他的眼睛带着闪光。我拍了拍手里的灰尘,说道:“你终于写完作业了。”
“知道我为啥现在才写完吗?”
“不知道。”我努力用另一只手扣掉手里的沙子。
“我妈给我上补习班,我在写补习班的作业。”
“哦。”
他用他的小短手挠挠头,“真讨厌上补习班。”
我没说话,因为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没上过补习班,也不知道小学五年级有什么好上补习班的,补习班补的是老师教的内容吗?如果是的话,有什么好补的。
我问他,你旧物交换准备交换什么。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说:“我准备交换我的玩具,我的变形金刚。”
“这样啊。”我彻底没什么话可说了,原来还可以交换玩具,但我没有。
不过下一秒我就听到我妈叫我的声音,我很快的应了一声,然后跟小奇说,我要吃饭去了,拜拜。
我转身跑到店里,妈妈问我去哪了,我说去找小奇玩了。
她点点头,把店面关了,牵着我的手走在路上,街旁的路灯已经亮了。
我转头跟她说了这件事,她问我什么时候举行,我说是在星期五的下午两点半。
她的眼睛闪烁着路灯折射过来的光,她的动作依旧,好似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我听到轻飘飘的声音,飘渺似风,她说宝贝对不起,妈妈可能不能过来一趟。
理所当然的,我大声质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真是一个万能的问句,这世间存在太多荒谬奇怪的事情了,有些事情是我这个小孩认知范围外的,所以我总是问妈妈为什么,比如为什么蚂蚁要搬家,为什么蜻蜓会低飞,又比如,为什么我出生只见过妈妈,爸爸这个陌生的词汇只在书里存在过熟悉过。妈妈总说那是大人的事情。
大人的事情好神秘,是秘密吗,是要带入到坟墓也不会说出口的秘密吗?
但事实是妈妈也给不了我这么多的答案,我问为什么的时候睁大的眼睛,她甚至不敢直视,也许她不是万能的,只是我从小到大只依赖过她,所以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一定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答案。
她蹲下身拉住我的手说,妈妈真的有事情刚好时间撞了。
我问她什么事情。
她又抿着唇垂下眼眸,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甩开妈妈的手,说妈妈是个撒谎精,每次都骗我没时间,明明就是不想陪我去。
后来我忘记了当时吃的面的味道,就是感觉汤咸咸的,眼泪掉了进去,变成了免费的盐。还有妈妈坐在我对面,她的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紧攥着。
第二天旧物交换的时候,很多家长来了,我的手里紧攥着笔记本。以为我的心情不会很好吗?当然不会了,小孩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还是拿着笔记本跟别人交换了一本书。
我交换完东西,坐在阶梯上,因为已经交换完了,所以我发着呆,看着小朋友来来往往,还有他们的家长陪着他们。
有一个穿着黑色外套和黑色裤子,里面是白色内衬的高个子大叔从远处走过来,他看起来很高,腿也很长,长得有棱有角的,他问,小朋友你怎么不去交换了。
我撑着下巴的手放了下去,扭头看他,他的眼神充满了对我的好奇和探究,他很认真地上下打量我,我觉得他是哪个小朋友的家长,虽然他看上去很年轻,我莫名地感到一种被打扰的烦恼,我转过头不看他,盯着手里的书,说:“我已经交换好了。”
他饶有兴趣地蹲下来看着我手上的书,“你就只换一本书吗?没有要换其他的吗?”
我觉得这个大叔话真多,哪个小朋友的家长哪个小朋友领回去,不去陪小朋友交换书,在这跟我闲聊干什么。
不过妈妈教育我跟陌生人说话要有礼貌,于是我转头跟他说:“我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了。”
他似乎被我的话伤到了,眼神垂下来不再看着我。
我自己都觉得他莫名其妙的,我只是阐述事实,他怎么就不敢回看我了,他又没对我做过什么错事。
他的裤兜里手机铃声响了,他站起身接了个电话,他站起来显得我更矮了,我侧过头打量他。
电话里的声音挺低沉的,“看到了吗?”
他点点头,微微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转头回话:“看到了。”
然后他转身向外走了好几步,果然,大人的电话都不让小孩偷听的,妈妈也总是这样。
我自觉无趣,于是打开我交换来的书专心致志地看。
过了一会儿,我感到阴影投射到我的书上,黑沉沉的身子挡住了我的光。
我皱眉,很认真地转头地对这个陌生大叔说道:“大叔,你挡到我光了。”
我以为这位大叔突然俯下身,是因为他在看我手里的书,没想到他在盯着我看。他微微眯着眼,是要在我的脸上看出个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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