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点的一艘破冰船上,裴向旸正坐在甲板边,盯着不远处摄制组正拍摄的那群角鲸发呆。
为了拍摄角鲸,摄制组已经在这里滞留了整整三周,如果今天角鲸再不出现,他们就得回到补给点补充淡水与食物,下一次再来,这里的海域情况又会发生变化,就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角鲸的行踪了。
其实这种海洋哺乳类生物的名字严格来说应该叫一角鲸,属鲸目一角鲸科,只是一角鲸叫起来有些拗口,摄制组里的人才会习惯性叫他们角鲸。
角鲸栖息在北极圈,通常是雌雄鲸和幼鲸一起活动,他们摄食完全没有规律,大部分时候他们会待在深海,偶尔浮现在海面上的时间又很短,是极难拍摄到的物种。
同时,由于早些年的黑市鲸牙贸易的缘故,这种独特的生物被捕杀得几近灭绝,进一步增加了拍摄他们的难度。
为了得到角鲸的最新影像,摄制组比原计划多花了三个月时间呆在北极圈,期间虽然也拍摄了不少珍贵的画面,但摄制组的导演对于角鲸有种诡异的执念,一定要拍到角鲸的画面才走。
一个月前这片海域观测到了大量疑似角鲸的踪迹,摄制组一听消息,便紧赶慢赶地过来,以至于连补给都没带够,幸好苍天不负有心人,在这最后的时刻,角鲸总算是出现了。
此时此刻,摄影组正开着小船在角鲸群不远处拍摄,船上只剩下船长大副和裴向旸在,他们一齐坐在甲板上,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生物。
冰海上的生活很单调,这里没信号也没人烟,大多数时候,只有淡蓝的冰块和深邃的海水和他们作伴。
突兀的噪音在头顶响起,裴向旸抬起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搭着直升机悬梯从天而降,仿佛冰海的天使。
“裴向旸!”
天使说话了,天使跳下来了,裴向旸跑过去伸出双臂,稳稳接住了落下来的天使。
船长和大副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对这个亚洲人的印象有些颠覆。
在他们的印象里,裴向旸是个呆板无趣到极致的人,不应当和这种戏剧化的情节扯上关系才对。
“非礼勿视,少管闲事。”
裴向旸用熟练的冰岛语冲两人喊着,船长和大副听见后,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转身继续去看远处的鲸群。
直升机轰隆隆地开走,裴向旸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臂弯。
怀里的omega摘掉护目镜,将他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露出来,黑色的小痣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左侧眼尾,泪痣随着omega眼角一齐上挑,妖异而诱人。
裴向旸放下omega,神色不太自然,“你......”
没等他说出半个字,一道遒劲的拳风就随着力度很足的拳头贴了过来。
砰!
拳头砸在了裴向旸的脸上,将他打得偏过头去。
“操你大爷的裴向旸!你要是再抛下我和孩子一个人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就把你脸打烂!腿打断!人打废!我看你还跑不跑了?!”
饶是隔着厚厚的衣服打来,裴向旸也感觉到鼻子里有温热的液体淌下,他摘下口罩抹了一把,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鲜红的血液。
“......”
裴向旸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掉糊在脸上的血液,不敢去看omega清亮愤怒的眸子。
“说话!”
omega眼皮一跳,烦躁地用两手揪起裴向旸的衣领。
“顾醇,我说过。”
裴向旸垂着眼,声音几近淹没在北极的寒风里,“我不配和你在一起。”
“草!我就知道。”
顾醇骂了一声,随即极为利索地从腿上拔出一柄战术刀。
“你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当着你面把腺体挖了。”
寒光在裴向旸眼前一闪,没等他反应过来,顾醇就低下头,将刀抵在了自己暴露出来的腺体上。
“你这是做什么?!船上医疗条件这么差,你在这里挖腺体会失血过多休克的!”
裴向旸大惊失色,抬手想阻止他。
顾醇眯起眼,后撤一步同裴向旸拉开距离,“你知道我的速度,如果我真想,你阻止不了我。”
“你冷静点......”裴向旸抬起手,紧张到心脏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
顾醇满意地欣赏着裴向旸慌乱的神情,露出个狡黠的笑,“我就知道,你还爱我。”
裴向旸闭了闭眼,试图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顾醇,别闹了。”
“啧,你以为我在跟你闹着玩?”
顾醇撇撇嘴,毫不犹豫地将战术刀贴近了腺体,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划开腺体表层覆盖的皮肤,渗出殷红的血珠。
随着血液的渗出,威士忌味的信息素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顾醇!”
裴向旸的呼吸一滞,恐惧瞬间在四肢百骸弥漫开来。
“回不回?”
顾醇勾起唇,挑衅地冲裴向旸一笑。
裴向旸握紧拳头,咽了口唾沫,“回,我跟你回还不行吗......快把刀放下吧......”
“我不信。”顾醇仍旧笑着,刀刃又往腺体处陷了一寸,他紧盯着裴向旸,将左手从衣兜里伸了出来,在他的左手腕上,赫然扣着一副手铐,“滚过来给自己扣上另一边。”
“顾醇!”
眼见着更多血液冒出,裴向旸又气又怕,但看着顾醇一脸对自己安危无所谓的样子,他实在不敢再反驳刺激他。
“我数三个数。”顾醇晃晃手中反着光的手铐,作势要把刀完全插入腺体,“一。”
裴向旸低低骂了句脏话,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顾醇。
“二。”
不过短短几秒,银色的手铐就被极寒的空气冻得刺骨的冷,裴向旸打开手铐,将右手腕套了进去。
“咔哒”“啪嗒”
手铐被裴向旸扣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战术刀被顾醇扔在地上。
“哼,再敢跑我就真挖给你看。”顾醇掏出一张大号创可贴,没好气地塞给裴向旸,“给我贴下。”
裴向旸叹了口气,弯下腰单手将顾醇扛上肩头,“贴什么贴,跟我进去处理过再贴。”
顾醇趴在裴向旸的肩头,不服气地扭来扭去,“处理?这点小伤用得着处理吗?!你赶紧跟我回家!”
“不差这几分钟。”裴向旸右手抱着顾醇,左手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稍微乖一点,这不会要了你的命。”
“......讨厌的老男人。”
顾醇红了脸,梗着脖子低声咕哝。
“嗯,我知道,我也爱你。”
裴向旸打开舱门,弯腰放下顾醇。
“喂,我跨越了半个地球来找你,你就跟我说这些?”
顾醇站在温暖的船舱里,摘下帽子和口罩,等着裴向旸关上门。
“过来,我给你处理伤口。”
裴向旸握住顾醇的手腕,将他扯到了旁边船舱中。
属于裴向旸的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青草气息,在温暖而狭小的空间中,这种清新的味道格外明显浓厚,顾醇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身体在从内到外暖起来。
裴向旸翻出医药箱,拿着酒精棉球细细擦过顾醇后颈冻成冰的血块。
腺体本就是敏感的地方,破口后又被高浓度的酒精擦过,针扎一样的痛感袭来,顾醇忍不住小小地呲了下牙。
“船上没碘伏,将就下。”裴向旸注意到顾醇的表情,立刻放轻了动作,“抱歉,平时给船上其他人治疗时下手重惯了。”
“哦。”
顾醇低着头,指尖在手铐上不自然地抠着。
裴向旸吹了吹他后颈腺体上的伤口,酒精的蒸发带走了皮肤表面的温度,有些凉飕飕的。
裴向旸没拿顾醇塞给他的大片创口贴,转而从药箱里翻找出专门腺体用的,他小心揭开背胶,尽量温柔地在顾醇后颈贴好。
“好了。”
他抚平创可贴上的褶皱,指尖隔着薄薄的胶布刮过腺体,刺激得顾醇身体有些发软。
“哦。”
顾醇抿唇吞回喉咙口呼之欲出的甜腻声音,装出一副自然的样子,“走吧。”
“把手铐给我解开一会儿。”裴向旸掀起眼帘,语气里有种顾醇熟悉的哄骗意味,“这样收拾行李不太方便。”
“不要,你把我打晕再跑了怎么办?”顾醇摇摇头,态度很坚决,“我现在手里没刀,威胁不了你。”
看着顾醇不信任的表情,裴向旸的胸口感到一阵刺痛。
都怪他,让顾醇不得不选择用这种危险方式来获得安全感。
“我不跑。”裴向旸摸摸顾醇的脑袋,声音温柔,“你以后也别动刀了,太危险。”
“你要我怎么信你?”顾醇抓住裴向旸的手腕,眼圈毫无预兆地红了,“每一次,每一次你都会趁我不注意跑掉!”
“那我们以后难道要举着刀过日子吗?”裴向旸垂下眼帘,指尖在顾醇的脸上轻轻摩挲,“这样的威胁来一次就够,这一次,足以让我后怕一辈子了。”
“......你骗我。”顾醇吸吸鼻子,倔强地别过脸,“你肯定是想让我放松警惕,然后把我打晕再走掉。”
“如果我真走掉了怎么办?”
“我一醒来就会把腺体在这里挖掉。”顾醇冷下脸,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一定要我死你才满意,那我就死给你看。”
“你知道我不敢。”裴向旸将顾醇搂进怀里,释放出青草味的安抚信息素,“让你擦破点皮我都舍不得,更何况是挖掉腺体。”
“你说谎。”顾醇将脸埋在裴向旸怀里,声音不住地颤抖,“生孩子可疼了,也没见你过来陪我。”
“......对不起。”
“没有alpha亲自安抚,发q期也很难受,浓缩信息素根本没那么有用。”
“......抱歉,我还以为......”
“裴向旸,我特别特别特别讨厌你。”
泪水在内衬上洇开,湿湿地贴在裴向旸胸口,他放出更多的安抚信息素,把屋里变得像是草原。
“我们结婚吧。”
裴向旸左手探进领子,从里面拽出来个碧色的戒指。
顾醇看了一眼那个戒指,认出了它的原材料。
北极玉。
一种只出产在北极圈内的珍稀玉石,为独特的翠绿色调,由于在高寒地区经历长期沉积与结晶作用形成,其质地致密、结构均匀,兼具极高的韧性和致密性,是所有玉石中抗拉程度最高者之一。
顾名思义,北极玉的开采条件极为苛刻,一年到头也只有两个月的开采窗口,开采出来的北极玉大多在国际拍卖场做成小件首饰进行流通,除了网上的图片和博物馆的样品,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粗加工的原石。
裴向旸捏住戒指绑着黑色绳子的部分,在顾醇面前单膝跪地,“我知道我不配和你在一起,更不配和你有孩子,我甚至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不配作为一个人。”
顾醇盯着那个戒指,注意到内侧有几个歪歪扭扭的手刻字母:Lucifer
“但我的命是哥哥用他的命换的,我不能随随便便糟蹋,所以我才想着躲到这里,等过两年病发死掉再让他们把我海葬。”
裴向旸取下绳子,将戒指套在了顾醇的右手无名指上,“在我等死的每一天,我都在回忆和你度过的时光,那是我唯一留恋的东西,也是我最放不下的。”
“为什么不找我。”顾醇弯曲了一下手指,惊奇地发现戒指的尺寸正好,不大不小,牢牢地套在他的无名指指根处。
“我......没资格去找你。”裴向旸喉结上下滚动着,嗓子有些发紧,“我这种肮脏又龌龊的人,不应该出现在你的身边,我会污染你呼吸的空气,毁掉你生活的空间。”
“我要不来,你就准备这么了此一生?”
“对。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生,不应该分化成alpha,不应该遇见你,我死了,才最干净,对这个世界最好。”
“......傻哔。”顾醇打掉裴向旸的手,突然感到很愤怒,他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大声吼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哔你知道吗?”
裴向旸的睫毛颤抖着遮住他的眼睛,像是默认了顾醇的说法。
“放不下就滚过来找我,爱我就说,我真想给你开个瓢,看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大粪!你这个,这个自以为是,强词夺理,蠢笨如猪的老男人!”
顾醇拽着裴向旸来回摇晃着,尾音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而在剧烈地颤抖。
“......婚还结吗?”
待顾醇的气息平稳一些后,裴向旸才抬起眼,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结!结什么结?!我找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你,结果你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个破戒指求婚,难道我就要感激涕零地答应?”
顾醇松开裴向旸将他扔在一边,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吼了他还不够,紧接着又在他身上狠狠补踹了几脚,“我*&#%¥**¥%!你就&%¥*%%!你这种¥&#***,我&*%&##来!”
裴向旸蹲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多了许多个属于顾醇的鞋印子。
“那......不结了?”
裴向旸消化了一下顾醇的话,认真地提议,“没名分陪在你身边当q人也行。”
顾醇瞪大了眼睛,想给他开瓢看看他脑内容物的冲动再一次达到巅峰,“你%#**是不是有病?之前当小三你#.&¥没当够?”
“......还好。”裴向旸顿了顿,底气不足地小声回答,“我都可以。”
“你之前不是要走吗?!现在怎么不走了?嗯?”顾醇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裴向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还在气头上。
“......我不去找你,是怕我看见你我就没勇气离开了。”裴向旸抱着膝盖,可怜兮兮地蹲在柜子旁边,“但你现在来了......我,我想着或许我也有可能收获好结局......”
“好结局?怎么算好结局?”
“在你身边。”裴向旸眨眨眼,眼睛微微一亮,“在你身边的结局,都是好结局。”
看着裴向旸闪着如孩童般天真的眸子,顾醇顿时没了脾气。
“靠。”顾醇蹲下来,垂头丧气地往裴向旸怀里一栽,“我真是败给你了。”
裴向旸接住顾醇,用手护住了他的脑袋不至于磕在床脚。
“现在可以结婚了?”
“不结,我消气了再说。”顾醇趴在裴向旸怀里,懒洋洋地回答。
“好吧。”
听上去,裴向旸有些失望。
“这不是挺想结婚的。”
顾醇搂紧裴向旸的脖子,在他怀里蹭蹭,“以后把你那一套配不配的东西都给我收起来,说一次我就给你扣十分。”
“扣十分?”
“昂,到一百分才能结婚。”
“......我现在是多少分?”
“负一万分。”
裴向旸看着顾醇的发顶,释怀地笑出了声。
太好了,这次不是幻觉。
他从来不是什么天使。
他是堕天的六翼,是来自地狱的Lucifer,撒旦不会给予你救赎,作为地狱的主人,他只会给你一拳,让你去地狱的最深处好好赎罪。
倒叙手法,开局既结局,HE就在眼前,放心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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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楔子:北极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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