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银丝炭还在噼啪轻响。
苻瑾瑶望着萧澈无赖的模样,无奈的笑意还挂在嘴角,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紧接着是流玉恭敬的声音:“郡主,奴婢有要事禀报。”
苻瑾瑶抬了抬下巴示意 “进来”。
流玉便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垂手站在离暖炉两步远的地方,语气带着几分谨慎:“您让奴婢盯着的宴会,方才有些躁动。”
“哦?”苻瑾瑶挑了挑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眼底掠过一丝了然。果然,敢在宫里对向岁安动手脚的,定是宴会上那拨人,此刻怕是按捺不住要找由头生事了。
“又出了什么事?”
“是有人在宴上提了句‘许久没见向小姐’,说担心向小姐的去向,”流玉低着头,把宴上的情形细细道来:“皇后听了,便让人去偏殿寻向小姐,结果自然没寻着,现在殿里众人都在议论,说向小姐好端端的怎么不见了,还有人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苻瑾瑶听完,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静:“知道了,你继续回去盯着,尤其留意婉妃和皇后那边的动静,有新情况再过来报。”
“是。” 流玉应了声,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殿门合上的瞬间,暖阁里又恢复了方才的静谧。
萧澈这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苻瑾瑶颊边垂落的一缕发丝,将那缕墨发绕在指腹间,动作温柔得不像话:“需要我帮忙吗?”
他知道苻瑾瑶一定是有自己的主意的,却还是忍不住想替她分担,毕竟宴会上人多眼杂,皇后和婉妃又各怀心思,真要闹起来,难免会有疏漏。
苻瑾瑶微微侧头,任由他替自己理着发丝,眼底漾开淡淡的笑意,带着点笃定的从容:“这种事情,哪用得着你出手。”
她抬手拍了拍萧澈的手背,语气轻松。不过是小事一件,苻瑾瑶自己能处理。若是萧澈掺和进来,反倒显得兴师动众,落人口实。
萧澈听着,指尖微微用力,将那缕发丝轻轻拎起,低头凑到嘴边,用唇瓣轻轻碰了碰,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亲昵:“看来,我们郡主大人很会处理这种勾心斗角的事。”
语气里满是纵容的调侃。
他好喜欢她这样的模样
苻瑾瑶被他这黏糊糊的动作逗笑,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怎么?觉得我不像单纯可爱的郡主?”
“不像。”萧澈很坦诚,眼底盛着笑意:“你像...... 像能把整个上锦都攥在手里的人。”
殿外忽然传来“哐当 ——” 一声巨响。
苻瑾瑶和萧澈同时转头看去,就见殿门外,向岁安站在门口,发鬓梳得一丝不苟,襦裙连褶皱都少见,只是脸色煞白,指尖攥着裙摆,指节都泛了白。
她显然是刚从偏房收拾妥当出来,想过来道谢,这会儿撞进两人眼里。
向岁安脑子“嗡”的一声,双手飞快捂上眼睛,身子还往后缩了缩,声音软得像棉花,却带着止不住的慌乱:“我、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真的!”
向岁安的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完了
苻瑾瑶见她这副“掩耳盗铃”的模样,又瞥了眼身旁的萧澈,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眼底已恢复温和,却没再动,只静静看着向岁安。
苻瑾瑶没好气地朝萧澈递了个眼神,带着几分责怪的意味。
她才转向向岁安,语气平淡没什么温度:“向小姐,先把手放下来吧,遮不住的。”
向岁安的手顿了顿,指缝里还偷偷往外瞄,听见这话才慢慢挪开一点,露出双湿漉漉的眼睛,小声保证:“我、我发誓!今日之事我绝对烂在肚子里,谁都不告诉!”
“噗嗤 ——”苻瑾瑶被她这认真的模样逗笑,语气却没多亲近,转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温茶,提着茶盏走过去,递到她面前:“我想,你也没有胆子说。”
向岁安双手接过茶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又轻轻抖了一下,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声音细若蚊蚋:“这、这个茶.....没、没有毒吧?”
苻瑾瑶端着空茶壶的手就是一顿,随即无奈地勾了勾唇角,语气带点凉:“向小姐,我若想害你,在偏殿就不必费力气救你,犯不着用一杯茶。”
向岁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脸颊“唰”地红到了耳根,连忙低头想喝口茶掩饰,却没留神对上萧澈的目光。
他方才看苻瑾瑶时的暖意全没了,眼神扫过来,像覆了层薄霜,没什么情绪,却让向岁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握着茶杯的手更紧了。
向岁安不敢再说话,只能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没敢多咽,连头都不敢抬。
萧澈见她这副怂样,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苻瑾瑶,眼底的冷意瞬间化了,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我们郡主的‘威慑力’,倒是比我想的还大。”
苻瑾瑶白了他一眼,没接话,却看见向岁安偷偷用余光瞄了眼萧澈,又飞快低下头,茶杯里的茶水晃了晃,差点洒出来。
向岁安小口啜着温茶,指尖还轻轻捏着杯沿,待舌尖的烫意散去些,才敢抬头看向苻瑾瑶,眼底仍带着几分怯意。
苻瑾瑶见她情绪稍定,便走到一旁的软凳上坐下,示意她也坐,语气平和得像在说寻常家事:“方才在偏殿,你晕过去后,我发现殿里燃的是宫外来的禁香。”
“禁、禁香?”向岁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晃出些微涟漪,她连忙稳住,眼底满是惊慌:“那我......”
“放心,你吸入不多,药性也弱,萧澈给你的药丸已经解了大半,往后不会有后遗症。”苻瑾瑶打断她的话,语气笃定,让向岁安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苻瑾瑶顿了顿,又道,“我猜,这事大抵和你的婚事有关,毕竟眼下点心宴本就关乎姑娘们的归宿,有人想借禁香毁你清白,无非是不想你嫁得好。”
向岁安听到“婚事”二字,脸颊瞬间白了几分,手指无意识绞着裙摆,眉头轻轻蹙起:“我的婚事吗?”
她细声细气地说着,眼神茫然,像株被风吹得发颤的小白花,显然从未想过会有人因婚事害她。
“或许是你挡了别人的路。”苻瑾瑶端起萧澈刚递来的温茶,抿了一口。
她有意教会向岁安一些东西:“你回去后仔细想想,近来有没有哪家姑娘的婚事,和你可能牵扯上关系,或是哪家与你父亲有利益往来,却存着过节的。”
向岁安点了点头,将“利益相悖”四个字轻轻记在心里,只是眼底满是郁色。她长在深闺,鲜少接触这些弯弯绕绕,一时竟想不出半个人选。
苻瑾瑶瞧她这副模样,也不催,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带你离开偏殿时,我让流钟扣下了引你去偏殿的宫女。”
向岁安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有后怕,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怨怼,却很快又被伤心取代。
“你别担心,我没对她怎么样。”苻瑾瑶看穿她的心思,缓缓道。
“起初我也想,她既然敢帮着旁人害你,该让她尝尝你差点受的苦。可转念一想,用女子贞洁做文章的手段本就龌龊,我若真那样做,和幕后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让向岁安愣住了,她望着苻瑾瑶,眼底渐渐泛起些怔愣。
“不过,若你觉得这样不解气。”苻瑾瑶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爽利:“我也看一看把她交予你。毕竟她胆大包天,敢在宫里做这种勾当,总该受点教训。”
向岁安闻言,连忙摇了摇头,声音细弱:“不、不用了……”
苻瑾瑶看着她眼底的柔软,也不意外。
这就是向岁安的性子,本就像株没经历过风雨的小白花,连记恨都带着几分怯意。却又是善良到难以置信的底色。
苻瑾瑶点了点头,没再坚持:“也好,这事便按你的意思来。”
“至于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若是,你无法信任我......”苻瑾瑶还是很宽厚民主的,若是向岁安想自己来处理的话,那她就借人给她。
向岁安捏紧自己手中的茶杯,着急地说:“我信任您的,郡主,我从来都是信任您的。”
这话几乎是被向岁安喊出来的一样。
苻瑾瑶愣了愣,缓缓说道:“我也只是说‘若是’。”
向岁安垂下头,轻声说道:“我一直都很愧疚,那件事情。”
苻瑾瑶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向岁安。她早就不在意那件事情了,从齐域飞和向岁安的角度来看,自己确实是那个恶毒又无情的人。
苻瑾瑶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可以让自己一直和他们维持相互信任的关系,她只想要让他们按照她所设想的来走,却没有考虑过他们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苻瑾瑶缓缓伸手贴了贴向岁安的侧脸:“不必愧疚,当时的事情,我们有各自的立场,不必道歉。”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向岁安垂下的头。
在向岁安和苻瑾瑶对视上的一瞬间,苻瑾瑶说道:“抬起头来。”
萧澈半依靠在一旁看着两个姑娘,目光却大半地落在苻瑾瑶身上。
说不嫉妒向岁安此刻得到的优待是假的。但是萧澈心中更多的是感到了幸运。
这样的一个姑娘,这样的苻瑾瑶,对待所有人都这般完美无缺的苻瑾瑶。
她也愿意特殊地对待自己,甚至愿意在自己面前展露甚少在别人面前展现的一面。
萧澈觉得,同苻瑾瑶相处过的人,很难不将她奉为天上的月亮,可是月亮是会永远平静,永远照耀,甚至永远悬挂。
不过自己居然有机会可以拥住月亮。
——
宴会上,
皇后的脸色早已沉得能滴出水来,婉妃坐在一旁,手里把玩着赤金嵌珠的护甲,语气里满是讥诮:“皇后娘娘掌着后宫规矩,如今连位姑娘都看不住,传出去怕是要让人说,中宫连这点小事都料理不好呢。”
皇后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刚想反驳,就听见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扶桑郡主到 —— 向二小姐到 ——”
话音落时,苻瑾瑶已带着向岁安缓步走进殿内。
向岁安垂着眸,指尖轻轻绞着月白襦裙的裙摆,脸颊虽还有些浅红,却已不见方才的慌乱,显然是被打理过。
苻瑾瑶走在她身侧,墨发松挽,只簪了支白玉簪,神色从容,目光扫过殿内时,连空气都似慢了半拍。
皇后和婉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头疼”二字。这位郡主回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偏生她们又半分不敢怠慢。
皇后率先起身,语气压着几分谨慎:“郡主可算回来了,向小姐身子好些了?方才众人还在担心呢。”
婉妃也收了方才的讥诮,笑着上前两步:“可不是嘛,我还让宫女去偏殿寻了两趟,都没见着人。”
苻瑾瑶抬手示意向岁安先坐回原位,自己则走到殿中,语气平淡:“劳两位娘娘挂心了。方才离席时,刚好在回廊撞见向小姐,瞧着像是醉了,便索性带她回我宫里歇了片刻,”
她说得坦荡,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皇后和婉妃。
皇后的指尖在帕子上轻轻划着,眼神闪烁了一下,似在确认什么。
婉妃则笑得格外热络,可眼底的探究却没藏住,显然都在怀疑她话里的真假。
待向岁安坐稳后,苻瑾瑶才慢悠悠地走到皇后身边的空位坐下,端起宫女递来的茶。
忽然苻瑾瑶似想起什么般,语气随意:“对了,方才带向小姐走时,见有位宫女一直跟着,说是怕向小姐走不稳,瞧着倒挺尽心。我瞧着那宫女机灵,想着我宫里正好缺个懂规矩的,不知能不能跟娘娘讨个人?”
这话一出,婉妃的笑容僵了一瞬。
那宫女是她宫里的,怎么就被苻瑾瑶盯上了?
她心里犯嘀咕,却不敢问缘由,更不敢得罪苻瑾瑶,只能强撑着笑:“郡主瞧得上眼是她的福气,不过是个宫女,郡主若是喜欢,尽管带去便是。”
皇后在一旁听着,端茶的手顿了顿。
婉妃宫里的人?可苻瑾瑶这话不明不白,倒让她心里更忐忑了。
下一章要是没了,我也没法子[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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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被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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