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晚上回家,老舅说要司机送他们,辉子说不用。两人坐了两三站地铁,从东直门站上来,手拉手慢悠悠地遛着弯往工体走。二人没走大路,从八十中的那个小巷子进去,一路僻静,偶尔有自行车经过的叮铃铃声。
中午老舅找的地方是一处僻静小宅,文家菜,不接外客,只接私人引荐。因为神秘和噱头,这家餐馆在京城有些名头,小七看公众号介绍过,说是一天一桌,没有菜单,只订晚餐,并且要提前至少一个月才能预订到位置。
按理说这顿吃不成,临时说要去,根本没有预订,当时小七走进去时看见老板在门口迎他们还有些震惊。后来才知道文家菜的老板和老舅颇有渊源,按那叔叔的话说两人是「只要老舅想来,随时推门进来」的那种交情。
小七其实有些感慨。她自小在北京生长,深知这座城市藏龙卧虎,不是有句调侃的话么,说的是在北京一板儿砖拍死十个人,十个里有九个非富即贵,剩下那个才是小老百姓。这并不夸张。但她从没想过能跟有钱人扯上关系,毕竟小老百姓过小老百姓的日子,圈子不同,你连结交的机会都没有。
一开始她真没想到辉子家境如此优渥。或者换句话说,如果一开始知道辉子家是这种条件,她可能会退缩,不是因为自卑什么的,而是因为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跟人家说白菜多少钱一斤,人家跟你说劳斯莱斯音响定制,鸡同鸭讲,在乎的东西都不一样。当然这都是之前她的刻板印象。
今天见过老舅后,她和辉子感叹,说觉得老舅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特别接地气。听了她这话辉子乐了半天,他捏捏她的手说:“傻不傻,我老舅又不是太白金星,不接地气还上天吗?”
小七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语气温柔:“我不是这意思。我本来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家境,会反对我们两个谈恋爱。” 她没再继续说。她和辉子的差距不是一个有钱,一个普通,她家连普通家庭都算不上。她一个人在这城市犹如浮萍,无论是社会地位,家境水平,还是社交关系网都天差地别。
“不要妄自菲薄,你多好啊,长得跟明星一样,今天你进胡同时街坊大妈一直盯着你看。外加上会跳舞,有梦想,性格好,我老舅没准儿还觉得他外甥捡了个大便宜呢。” 其实辉子知道小七指的是什么,本没想往深了说,但看夸了一通后姑娘还在皱眉,于是他思考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可能对我家有些误解。首先,我们真不算有钱人,有钱没钱是相对的,看跟谁比。”
“我妈和我老舅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我妈说他们小时候过年才能吃上西红柿,家家户户都穷。”
“我老舅不是读书的料,于是早早辍学,家里只供我妈一人读书,负担减轻不少。后来他凭借一些运气和头脑,生意慢慢做大,一切得来不易,并不是什么天之骄子。要说家境好,你知道我舅妈家那才叫书香门第,一开始我舅妈父母都看不上我老舅,他死皮赖脸才追上的。” 辉子笑道:“他不是做避孕套的么,我舅妈在外跟人说他是做橡胶生意的。”
“今天你去洗澡时,你舅舅跟我说,家里那盆昙花是舅妈的宝贝。” 小七顺着辉子的话头提起了舅妈:“舅舅还给我看照片,舅妈年轻时真好看,跟山口百惠似的。”
“昂。是挺像。” 辉子调侃道:“我舅妈可是当年五十四中校花。那时候日剧「血疑」正火,我老舅说隔壁中学的放学了都一拨一拨儿来看小「山口百惠」。”
“可惜我没机会见见你舅妈了,但我猜她一定是很好的人,不然不可能把你教育得性格这么好。” 小七有些怅然,因为想到了今天老舅看着昙花的眼神。
“我舅妈……嗯,的确。我小时候最怕我舅妈,小学时我考试考砸了把卷子扔掉还撒谎,她就满屋子追着揍我。很多后妈都对孩子温柔,但她从不避嫌。她把我当自己孩子疼,也当自己孩子教育。” 辉子抬头看路灯,橘红色的灯光下围着很多小飞虫。
“我可能没和你讲过,你知道我舅妈在和我老舅在一起之前和别人结过婚么?结婚没两年那男的跟她离婚,原因是她生不了孩子。我老舅十几岁时就开始追她,那时我舅妈家死活不同意。等她离婚后,我老舅又出现了,重新开始追她,我舅妈家才同意。那个年代比较保守,因为她离过婚,街里街坊嚼舌根,说我老舅是老实人接盘,只能娶人家吃剩下的。”
“这也太过分了。” 小七皱眉。
“是,每个年代都有思想局限性。但你知道我老舅说什么么?他说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立场从未改变过,舅妈永远是他的明珠,是他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梦想照进现实,他开心还来不及。离过婚又如何呢?生不了孩子又如何呢?女人的价值不建立在生育能力上。他爱的就是她这个人本身,她的阅历是她的财富。”
辉子看见小七慢慢睁大眼睛,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于是有些感慨地说:“要不是这是我舅妈跟我说的原话,我也不敢相信,我老舅初中就辍学了,他这番话真的是……”
辉子没说出最后的形容词,但小七点点头:“能被这样尊重和珍重,是一种幸运。”
辉子默了片刻,随后又笑道:“不过你也别被这番话骗了,是男人都有缺点,爱和尊重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外一码事。他做生意基本不着家,我是我舅妈带大的,舅妈又是个很要强的人,退休前她是和平里医院的妇产科大夫,工作连轴转,她要兼顾事业和家庭,而我老舅只用顾他的事业。”
“所以舅妈很辛苦的,本来说退休了能享福了,和我老舅计划着出国旅游,结果没几年就生病走了。舅妈刚走那会儿,我老舅天天对着那盆花抹眼泪,他特别后悔年轻时没有多陪陪她。” 说到这里,辉子轻叹一口气:“所以你看,不管有没有钱,不照样得吃喝拉撒,且逃不过生老病死么。都是人,哪有什么天大的区别。要么在追悔莫及,要么在疲于奔命,但又经常好了伤疤忘了疼。”
小七也随着他叹了一口气。辉子摸了摸小七的头顶,说道:“这样说未免有些悲观,我们换种说法。我上学时最讨厌学语文,但中考阅读理解考了一篇文章,我至今印象深刻。”
“什么文章?” 小七问。
“《我的梦想》,史铁生写的。”
文章里,作者说自己坐轮椅后开始喜欢看田径比赛,因为这样就能满足自己的某种幻想。有次自己最喜欢的短跑运动员刘易斯与冠军失之交臂后,他难过很久。后来他琢磨这事,明白了一些道理。他说,如果人们无法意识到以及战胜属于自己的困难时,那么史铁生的「不能跑」和刘易斯的「没有得第一」本质上都是相同的。
史先生在文章中写道:「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辉子把这句话送给了小七。
他在想,生命广阔,而每个人都有局限。有的人没钱,有的人没健康,有的人……形式和程度不同,但本质相同。
“「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 小七低着头,轻轻复述了一遍这句话,声音轻颤。
听姑娘声音有些不对劲,于是辉子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他拾起小七垂着的手,并用两人攥在一起的手背蹭了蹭小七的眼睛,那里有些潮湿。
小七强忍住眼泪,抬头看着辉子半笑着说:“可是还是好不公平啊,我的局限未免太多了些,这样真的很辛苦……辛苦到让人只想投降。”
橘红色路灯下,小七的眼睛晶莹深邃,像黑色的星星,里面有不甘,有惶惑。辉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老舅和我说过,不经他人苦,莫劝人大度。我没有经历过你的经历,即使你和我讲了,我也很难感同身受,所以劝人大度这种事我做不来。”
“但我们不看以前,我们不妨看看现在,看看未来。你之前说你不想治病,我能理解,但在我的角度我不能接受。说句自私的话,以前我们是陌生人,你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关系。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我认识了你,并且喜欢你,我不可能对你的状况无动于衷,不可能没心没肺地和你度过一个夏天,然后眼睁睁看着你的病越来越糟糕……所以小七,你可不可以……” 辉子语气变得有些急切,攥着小七的手都变紧了些。
但他还未说完,小七便打断了他:“辉子,这事我们缓缓再说,好吗?今天我很开心,我们让今天有个开心的结尾,好不好?” 这语气带着几分乞求。
两人站在路边,都沉默了一会儿。
这么晚还有穿着校服补课晚归的学生,两个男生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书包挎在手臂弯,一路打闹。辉子和小七的眼神都放在那两个学生身上,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两个男生幼稚又喧闹。但似乎看着他们,才能给这凝滞的夏夜带来一些人气儿,刚刚太沉重了,话题触及到了小七和辉子之间暂时还无法和解的矛盾。一个想要生如夏花的绚烂,一个想要细水长流的人生。一个对生活耗尽最后一丝期待,一个的人生刚刚拥有怦然心动。
辉子把小七拥入怀中,他其实有些动气,但姑娘在怀,刚刚的苦口婆心便化作现在的无可奈何,他的手掌盖在小七的脑后,声音低沉:“我不会逼你,但我希望你知道,有时候信念是会产生奇迹的,而我坚信我的小七一定会好,这不是我们最后的一个夏天,一切才刚刚开始。”
小七头靠在辉子的胸膛,闭着眼睛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在这朦胧又沉闷的夏夜里,她竟觉得他说的一切都会成真。
*
晚上小七睡下,辉子拿起手机轻手轻脚来到阳台。他翻了下通讯录本想给老孟拨电话过去,结果老孟的电话先进来了。零点时分,电话那头老孟声音像是喝多了。
“兄弟我对不起你,我给你磕头……我给你拜年……” 孟尝上来就先大着舌头道歉。
“……” 辉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忏悔搞蒙了,并且越听越离谱,忙问道:“怎么了这是?”
“艹他妈的……装修队……跑了!” 老孟竟开始哽咽:“你说兄弟我是不是就这个命?隔三差五就得被骗,我真他大爷的服了……”
虽然有些意外,但听说是这档事,辉子放下心来,心不在焉地劝慰道:“不就几千块么,没事儿,再找一家做呗。” 他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
孟尝还在兀自骂人:“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我他妈就艹了……”
辉子耐着性子听了几句,那边借着酒劲儿翻来覆去就是车轱辘话,于是捏着眉心打断他:“停,打住。咱说正事儿。”
“辉子你别急,我再去找上次那家……”孟尝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没听他说,他喝多了就是这样,一时旧仇新怨叠在一起,沉浸在往事里自怜自艾。
辉子拍了拍手机话筒,让孟尝冷静,稍稍提高声音说道:“你听我说,装修队的事你先放放,我这边一时半会儿也不着急。是这样,刚刚你不打电话我也想打给你的,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下北京城里好的骨科大夫。”
“……怎么了你?哪儿折了?” 老孟没缓过神儿。
“这你就别问了,你帮我想着这事儿啊……算了,你喝多了,说你也记不住。明儿我会再提醒你的。” 辉子有些不耐烦道。
“是不是你内个、内个、得了绝症的小女友?真假的啊?真得病了?” 孟尝舌头打结,甚至连小七的名字都没想起来。
听到‘绝症’两字辉子皱了下眉,但他不愿意和醉鬼扯皮,于是飞快地说了句:“就这样吧,明儿再说。” 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打完,辉子没急着回屋,在阳台上靠在栏杆边抽烟。早上抽烟是瘾,晚上抽烟是病,他现在就觉得自己有了心病。
这不是北京最好的夏夜,今夜的微风只带来了凝滞和沉闷,连杨树叶子的沙沙声都让人心烦意乱。
辉子在想,可能人都是贪婪的。起初他只是想要小七的微信号,后来想和她做朋友,做了朋友之后想做男女朋友,再之后迫切地想知道她的秘密,而得知她的秘密后,又想改变她人生的抉择。
可他今天到底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你可不可以为了我活下去?去治病,勇敢些。算我求你了。」
之所以没说,大抵是因为他没自信。他不确定小七喜欢他到哪种程度。会不会为了他再去经历她母亲经历过的痛苦?
某种程度上他很能理解小七的境遇。其实和孟尝是类似的。孟尝这几年的变化他看在眼里。如果真的有命运一说,那么迄今为止的生活之于他们是傲慢的,它从他们那里不停地拿走好运,施加厄运。经年累月的期待成空和求而不得在慢慢消耗他们的信念和热情。一片荒芜的草原,哪怕有星点萤火,也不足以支撑他们。
自己之于小七,到底是萤火?还是太阳呢?他真的拿不准,真的没底气。
*
夏至过后,白日渐渐变短。而让辉子产生这样实在感觉的原因,是他和小七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甚至在想,很多年以后,他关于2018年夏天的回忆大概充斥着情|欲的味道。每一个夏夜无休止的身影交错、缠绵辗转,是情人热情的身体,汗流不止又酣畅淋漓。他们在每一个闷热的、暴雨的、起风的夜晚接吻,纠|缠,做|爱,他们在彼此耳边说着情话,但小七的情话里从不许诺未来。这让辉子又心焦,又心疼,于是一次次地把她捞起来,一次次地印刻进去,一次次地相拥痉|挛。来回往复,一个想要记住,一个想要遗忘,但殊途同归,他们都在无尽的欢|愉里得到了短暂的快乐。
在不做|爱的时候,他们手拉手几乎踏遍北京城每一家餐厅,也会去电影院,去游乐场,傍晚时分沿着护城河一路走回家,路过书报亭买一根大红果冰棍一起吃,你一口我一口。
八月的最后一周,太阳落山后,辉子神神秘秘地把小七带到火锅店的三楼天台。上楼时他牵着小七,让小七自己蒙着眼睛。
“到底有什么呀?” 小七问道。
“很俗的东西。” 辉子轻轻揭开她蒙着眼睛的双手:“别嫌弃啊。”
天台的铁艺架上缠绕着星星小灯,垂坠下来就像星星瀑布,地面上点点烛光。蜡烛摆成五角星的形状,中间有张凳子,凳子上放着把吉他。
星星灯淘宝80,几十只蜡烛批发30,当初孟尝说现在小姑娘特别吃这套时,辉子十分犹疑。
他仔细端详小七的反应,姑娘脸在烛光映衬下红扑扑的,嘴角挂着笑,眼睛里也有笑,不似作假。
“怎么样?” 辉子忐忑问道。
小七眼睛亮晶晶:“是挺俗的……但是我喜欢。” 她指着那把吉他说:“你会弹啊?”
辉子没点头,也没摇头,搬来一把凳子放在蜡烛外圈,他把小七抱过去坐:“坐好,听你老爷们儿给你弹吉他。”
“我可以点歌么?” 小七声音柔柔。
“……”辉子沉默片刻,大掌揉她脑袋:“不行。我现学的,就学了一首。要求别那么多,成不?”
说罢,他走进蜡烛圈里,拿起吉他坐下来。先扫了扫弦试音,然后手放在第一个和弦上,脚上打着拍子。
前奏过后,第一句话开始唱: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
朴树的《那些花儿》。
男人弹得并不熟练,有时候和弦转换时还打着磕绊。弹错时辉子便腼腆一笑,抬眼看她反应,然后大手笨拙地重新按好,继续唱。辉子声音低沉,没什么技巧,但意外的好听。大概也只有朴树的歌能把瑕疵也唱成惆怅,颇有韵味。
一曲毕,小七十分捧场地鼓掌,她明知故问:“这是在干嘛呀?”
辉子走出圈子,蹲在小七面前,双臂支在小七坐着的的椅子背上,把她拢起来,平视着她:“上次翻你的小本子,看见你写着说过生日时想要男孩儿给你弹吉他。我这也不会啊,只能现学现卖。”
“我前几天看了眼你身份证,我真不是故意的啊……算了,我就是故意的,我想知道你生日是哪天。” 他顿了下:“25岁生日快乐,颜启。”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朴树?” 小七问。
“猜的。” 上次两人在车里冷战,电台里放《平凡之路》小七回过身,他就猜小七应该喜欢朴树。
“那你为什么选这首?还挺伤感的。” 小七问题挺多。
“因为你就是我的花儿,但我不会让你消失在人海茫茫的,我会把你种家里,天天浇水。” 似乎想到‘浇水’算某种双关,辉子促狭一笑,小七也懂了,狠狠掐他胳膊,但怎么拧也拧不动。
“嗨,是不是挺肉麻的?实话就是,这歌儿最容易学。” 辉子咧嘴露出白牙:“不过话说回来,你知道朴树家就在咱家小区后面么?”
“真的假的?”
“没错儿,前几年我早上经常看他媳妇儿出来遛狗,三条大哈士奇,养得毛发特好,走一路滴一路哈喇子。”
……
后来辉子带小七回家,在车库打开后备箱,这次不是塞满紫藤花了,而是包,口红,首饰……这也是孟尝的主意,一共24件礼物,每件上面还标着是属于几岁的生日礼物。
孟尝当时和他说,不用24件都买特别贵的,便宜的贵的穿插着买。辉子摇头,得了吧,我就是个俗人,就想给姑娘花钱,不花钱心里不痛快。
辉子看小七十分惊讶,姑娘都没敢去碰那些礼物,他有些摸不准,于是解释道:“刚才唱歌,现在这里有24件礼物,加起来算25。我知道这挺老土的,都是别人玩剩下的套路。但遇见你以后,你一直没给我什么机会花钱,趁着你过生日这个机会,就想着说把之前欠的礼物一齐补齐。”
小七笑着瞥了辉子一眼,拿起一个首饰盒,上面贴着“一岁生日礼物”,打开一看,C家满钻手镯。
“一岁就戴这个了吗?” 姑娘笑得脸红扑扑的,她觉得辉子挺傻。
“……嗯,一岁可以当项链儿戴。” 辉子也怪不好意思的。
*
上楼后,辉子开门,让小七先进。
入眼便是一盆昙花,摆在客厅正中央。小七指着那盆昙花问:“这是你新买的?”
辉子把钥匙放玄关,看了眼那盆昙花:“没,你不记得了?这是老舅家的那盆。老舅说……他说这几天昙花就会开,上次你说从没见过昙花开放,所以今天他打电话让我把花运过来给你看。”
昙花的几个大花骨朵洁白鲜嫩,在月光下不染凡尘。
“那今天会开吗?” 小七走上前,弯腰小心翼翼地触了触花瓣。
辉子看她又想摸花又不敢摸花的样子有点可爱,心里叹了口气,老舅其实说的是今天昙花就会开,但他刚刚撒谎了,因为他想赌一把。
辉子扯了扯姑娘的手臂,姑娘转过身看他。辉子郑重地说:“小七,我们打个赌吧,如果今天昙花会开,那你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
“你先别问,但我保证是你能力范围内的。”
“……好。”
辉子思忖了下,还是决定说得委婉一些:“如果今天这花开了,那么就送给你做明年26岁的生日礼物。”
他怕这话太委婉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所以如果这花儿今晚开了,那么我会陪你到明年……” 到后年,到大后年……一直陪着,前提是,你好好治病,好好活着。
小七双手搂住他的腰,头扬起看他,认真地说:“你是想说让我不要放弃,要去治病吧?”
她想都不想地继续说:“好啊,我答应你,我们就赌这个。如果你赢了,那我就去看病,哪怕……哪怕化疗头发掉光都无所谓,我想活着,不想死了。”
两人在客厅守到夜里一点,小七中途睡了几次又醒来,直到迷迷瞪瞪时辉子把她推醒:“醒醒。”
暗夜里昙花相继盛开。雪白的花瓣层层叠叠绽开,冷香四溢,就好像月亮的孩子。两人都屏息,似乎怕呼出的气惊扰了这动人心魄的冷艳。
半晌,辉子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小七,积水潭医院顾大夫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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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共16章。我们三章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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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菩萨畏因 众生畏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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