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肉身已经死了。”一旁一直默默无闻的叶蝴蝶突然开口。
这个重磅炸弹的威力一点都不比惊雷小。轰得雪山公子直接原地暴跳,大呼:“不可能。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按时送我俩的信物。她说了。”他激动地往耳房走,匆忙地将锦盒一个个打开,执意向我们证明:“这些柳叶就是她还留在恒城的证明。只要按时有人送来,就表明她会一直都在恒城等我,等我下山。我俩的友谊可是拜过青天的天长地久。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可能违背诺言。”
看着他如此接受不了的表现,我有些替他遗憾。毕竟苦守多年,等来的居然是这个惨痛的真想,是谁,都需要接受的时间。这层伤疤,既然叶蝴蝶替她揭了,我也不该再隐瞒:“你可曾再见过她?”
我的质疑不得不让他接受这个事实。他捧着满手的柳叶,嘴角沁出了一丝苦笑,还在苦撑着:“不,她只是病了,生病了。她当时只身一人爬到这里,已然损伤了身体。她不能再承受一次雪山的风雪了。所以她一直留在恒城,等我下山去找她。”他将满手的柳叶捧在我俩的跟前,依旧执着着:“她当年爬到山巅,用已经皲裂的手,一双人族的手,只有些许温度的手,将我的寒冰暖化。还将自己家乡带来的柳叶赠与我。说,下山后会一直留在恒城与我遥相望。她既与我立下了约定,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死去。”他将柳叶收回,放在鼻下,真诚着:“你们闻闻,这些柳叶上,每一片都还留有她的气息。”
瞧他陶醉在这些如珍如宝的柳叶里,真难想象他是如何一复一日说服自己,相信有一个人族陪了他近万年这个不攻自破的谎言。但他就是深信不疑:“从我化形起,便一直被封在这雪山之巅,被万年寒冰的寂寞所包裹。是她,化了我;是她,点醒了我。是她,给了我无尽期待的希望。”
我也慢慢懂了,为什么人族要用那颗心脏去蕴养那棵柳树。原来,在这座看似巍峨的大雪山上,并没有吃童男童女的雪山娘娘,只有一个为了信守承诺,坚守约定,等待朋友的雪山公子。万年来的信物,真的假的,他都有好好珍藏。万年来的囚禁,他用不甘来赎罪。万年来的等待,也许不过是人族为了自己的一个圈套。也不知道这座雪山还能化出多少雪水,滋养恒城多少年?也不知道雪山公子会不会后悔等待,这场注定不会再见的约定。
我突然对这个急于向我们证明的雪山公子产生了一丝怜悯。我走过去,接住他满手的柳叶。冰冰凉凉的触感,在这雪山之巅,又生了不少寒意。我抬眼看向满眼都是期待的他,不得不告诉他:“那个人族姑娘,她现在只剩一颗用邪术在供养的心脏。而这些柳叶,都是她用心脏滋养出来的。所以,你能一直从它们这里嗅到她的气息。但擅用邪术,乱了天道,必遭天罚。恒城,开始了。”那些无辜离世的婴童,可能就是天道的提醒。毕竟,天地两界,万物皆出自混沌,谁又能真的逃得过天道。若不能制止他俩的约定,恒城的灾难恐不止此。
他听得一懵一懵,直摇头,嘴巴张着,说了什么又似乎没说什么。手足无措的他慢慢向后一退,手里的碧玉柳叶纷纷落地,碎裂声惊醒了他。他瞳孔一震,又慌得直接扑在地上,将碎了一地的柳叶片片找回,嘴里念着:“不会的,她没有死,她怎么可能死了。她说了,会一直留在恒城,一直陪着我。等我下了山,她会带我去吃自己做的冰浆,花生味的,桂花味的。”
他说话声急促却字字清晰。我看到颗颗豆大的泪珠子从他的下巴滚落下来,砸在那些碎裂的柳叶片上。我似乎还听到了一阵阵沉闷的断裂声。
突然,他仰天大叫,手中地上的柳叶片被他的怒气震得飚了出来,成了一枚枚锋利的刀片向四周飞去,所到之处,不是割裂就是刺入。惊得叶蝴蝶将我立马一拉,加速往后退去,直接避到桂花树上。我往下一瞧,树干已经被不少柳叶片所伤。而他那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刺得我整个头皮都麻了。感觉整棵树都被这些愤怒的气流震得晃动。脚底站都站不稳了。好在有叶蝴蝶牢牢搂着我的腰。不然,我不是被震下山巅,就是被扎成筛子。
而他所待的耳房,因为柳叶片的暴击,已经轰塌了。我正担心废墟里的他时,一团无名火直接爆了出来。火焰的威力炸得树上的我们都往后倾。不少小草小花精来不及上树,被焚得渣渣都不剩。灼热之气烧得我直接睁不开眼,在叶蝴蝶的庇护之下才稍稍稳定了心神。
当瞧见火光的中心慢慢升腾起来的影子,我惊呼着想要冲出去,却被身边的叶蝴蝶牢牢地拽住。我惊叫着摇晃她的手臂:“他在用灵火**。”
传说这是神仙们自戕最极端最残忍的一种方式。因为是用自身灵火**,焚烬灵火,再强的神体都将烟消云散,残渣都不剩一粒,灵识也将化为虚无。天地两界再无此神。而这种将一身的灵力毁于一旦的方式,可撼天动地,威力极大。从古至今,没听说有神仙用过这样的方式自戕。想来他已经绝望到与其继续被囚禁在此,还不如就此离开,再也不用独留于世,等待那早就不在的等待。
可他如此决绝的选择,实属让我没有想到。早知如此,我恐不会告诉他真相,至少他还有生的希望。看着逐渐浓烈的焰火,我的愧疚也越发得浓稠。
火中的影子开始摇曳,囚禁他万年的牢笼也因为他**的冲击力而开始坍塌,但他的声音却越发得坚定:“一万年的等待,与我而言,不过弹指之间,但她,早已尽了自己的责任。没有了她,时间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你,应该懂我。毕竟,我们都是天之骄子。麻烦你告诉她,我先失约了。既然要天罚,就罚我吧。我甘愿为祭,化天道之怒。”
万年的孤寂,他轻描淡写的带过。而她用朋友二字套牢的牺牲,他从无怨言。此刻的我,感觉自己是个坏人,坏了他最美的期待。
“下山吧,我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的平静让我不再平静。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叶蝴蝶拽牢了手往石径冲去。我看到脚下不少小草小花精们四处逃窜,想起了自己还有个约定,随手一捞,抓到了一个小草精,牢牢地拽进手心,跟着她往大门冲。囚禁的牢笼因为焚火的冲击,禁制开始破碎,甚至片片砸落,稍有不慎,我们俩将命丧此地。就连尽头的木门也因为焚火的影响,牵连自身开始烧了起来。而这些焚火可不是普通的火,用水浇、用脚踩就能灭了。它们跟修者同根同气。雪山公子作为万年神仙,修为自是不低。而他的焚火也是极厉害。再不逃出去,死就是板上钉钉。
叶蝴蝶二话不说,手心一用力,将我与她牵牢,一个飞跃就往木门里窜。本该一步跃过的木门,却因为焚火的灼烧,启动了内体**,也烧了起来。大概是要和雪山公子同归于尽了。可它尽职尽责的精神却阻碍了我这个修为极低的小藓精赶时间逃命。叶蝴蝶轻轻松松,一跃便跨出了木门的内体,成功逃出。而我,一步跨不完。木门内体还自动解开了她紧抓我的手。我被强制留在了木门内体。而此刻里面已经成为一片火海的炼狱。
我拼了全部的修为,为自己筑起一个自保的屏障,艰难地抬脚往前走,希望能走出木门的内体世界。但能困住雪山公子的木门,的确不是一道简单的门。我的屏障还没有护我走出十步,就被这片猛火烧得片甲不留,就连我的衣角也被点燃了。
我每一步的落脚,能感受到火舌在**地舔舐我的脚底,整个身体被猛烈的热气烧进肺腑,寸寸灼痛。当真是寸步难行,连呼吸都是痛。但我没有停下,因为我知道,走不出去,我只有死路一条。我的肩头还有全族人的希望,手心还有一个承诺,门外还有叶蝴蝶在等我。
皮肉被烧,血脉在沸腾,我甚至听到了骨头在碰撞的声音。我都叫苦不迭,更何况手心里那个灵修更低的小草精。而我能做的,只是给它一道最后的禁制,不让手因疼痛而松开。我瞅瞅这片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火海,苦笑着,还能再硬扛个十几步。祈祷下一步就能跨出去。
热气直冲脑门,我感觉火舌已经钻进了我的身体,在招摇着它的肆无忌惮。我钢铁般的意志开始涣散,因为眼里的火海出现了重影。我拼尽了全力,也许真的走不出这片火海。就在我再次抬起被烈火烧得皮肉翻飞的左脚时,右脚被焚得白骨露出,重心不稳,整个身体在左脚还没有稳定落下时,有了一刹那的失重坠落。心绪也跟着落进了冰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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