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离一时间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姜之,”
姜之没反应,随后掀开被子,四平八稳地躺在了床上。
程离这张床不大,姜之往上一躺就占据了大半,程离被挤到墙边,姜之此时还是睁着眼睛,程离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他意识到姜之大概是在梦游。
他知道梦游的人很难叫醒,程离一时陷入了两难。
正是夏天,他身上只穿了件内裤,重点是姜之也穿的跟他一样,大概姜之晚上回房间后又洗了个澡,头发都没干透就睡觉了。
程离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摸了他头发一下,果然是潮的,又摸上他额头,比下午那时好多了,但还是微热。
程离艰难地动了下身子,他尽量避免自己的目光触碰到姜之肩膀以下,自从他初中发现自己的性向似乎跟身边人不同,他就很少跟同性触碰了,更别提像这样睡一张床。
现在姜之毫不顾忌地躺在他的床上,程离别说躺下,连动一下都费力。
他绕过姜之下了床,捡起床头放着的衣服重新穿上,又坐回了电脑面前。
刚酝酿起的一丝睡意已经消耗殆尽,程离看着窗外斑驳的树影,知道今晚大概又是一个无眠夜。
没一会儿,床上传来姜之平稳的呼吸声,程离的目光重新移到他身上。
房间内其实是有些暗的,只有拳头大的一个夜灯插在墙上发着微弱昏黄的光,这个灯有些年头了,大概是程离上幼儿园时候买的,那时爸妈在......哥哥也在。
光打在姜之脸上,他脸蛋睡得有些发红,嘴唇还微张着,正打着小呼噜。
程离本该对这种噪音感到厌烦,但奇怪的是他没有,他在这种声音里找到了一种宁静,一种奇异的、久违的安全感。
很多年前这张床上也睡着这样一个人,跟姜之一样睡觉打着小呼噜。
在当年小小的程离眼中,那人是一个高大的存在,他有点傻,很爱笑,因为智力问题上不了学,天天陪程离在家里玩玩具,追在他屁股后面喂饭。
程离那时候跟所有小孩一样调皮捣蛋,但大多数小孩没有大人惯着臭毛病,程离却有一个笨蛋哥哥。
不能想,不能想......程离把眼眶里的雾气逼退回去,在这极其有规律的声音中竟生出一丝困意,并且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他。
程离看了姜之两秒,终于走过去,从床下拉出一张折叠床,这是以前他哥还在家里时,两人就这样拼着睡。
程离往那张床上铺了褥子,合衣躺下了。
身旁就是睡得正香的姜之,程离扯过一截被角搭在自己身上,没多片刻,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闹钟响起,程离的眼睛刚睁开一条缝,突然一阵拳风扫来,紧接着他就被一股巨力打下了床。
程离瞬间就清醒了,他坐在地上看着床上在睡梦中疯狂挥舞四肢的姜之,震惊过后爬起来,皱着眉想控制住他,却不知道这人什么路子的,挥拳挥得密不透风,让程离完全无法下手。
“姜之,姜之!醒醒。”程离叫他。
姜之毫无反应,最后程离拿枕头护体按住他两只手,整张身子几乎压在他上面,大声道:“姜之,醒醒,你做噩梦了?”
一连叫了好几声,姜之终于不再摆动四肢,紧皱的眉头松了几分,上眼皮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他就看到程离拿个枕头压在他身上,脸上不像平常那样冷漠寡淡,看着有点着急的样子。
“干什么,我怎么了?”姜之冷静地问。
程离见他彻底清醒了,把枕头拿走站了起来,看着他皱眉道:“你睡觉怎么回事,这么不老实。”
姜之睁眼四处瞧瞧,这才发现自己睡觉直接换了间房。
“我操!”他瞪着眼睛从床上跳下来,“我又梦游了?”
程离点头,一指地上,“半夜突然跑来我房间睡觉,刚才还把我踢下去了。”
姜之紧皱着眉回忆了一下,发现完全想不起来,他烦躁地撸了撸脑袋,“我都好久没梦游了,怎么到你家又犯了。”
程离看着他,姜之扫了他一眼,补充道:“我没有说你家不好的意思。”
程离不再理他,转身去书桌上拿了只体温计给他,“量一下,然后出来吃饭。”
姜之叫住他,“诶,我能不能不睡那个屋儿啊?”
“我爸妈的屋?”
“啊,我睡主卧心里不踏实。”姜之说。
程离问:“那你想睡哪儿?”
姜之扭头看看他的房间,看到了那两张床,心里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硬着头皮说:“要不,我睡你房间,正好有两张床......”
程离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姜之被这眼神弄得心里没底,索性豁出去了,“行不行啊,都大男人的,再说了哪有去人家家里睡主卧的,我真睡不来。”
程离半晌留下一句“随你”,就转身出去了。
姜之笑他两声,小娘们样儿。
他测完体温,发现比昨天退了不少,现在是三十七度多,回主卧找出程离给他的药吃掉,就准备去洗漱。
刚推开卫生间的门,就发现里面热气腾腾的,再一看玻璃门内水雾缭绕之间隐约有个人影,花洒喷出的水流顺着发丝滑到脖颈,再到锁骨,再......
“出去!”
姜之听见一声暴吼,就见玻璃门内程离猛地关了花洒,拿起墙上的浴巾围在胯间,正透过往下滴水的发梢瞪着他。
大概因为温湿度太高,程离双颊泛粉,嘴唇也红润亮泽,估计被吓得不轻,看着姜之仿佛看着什么仇人。
没想到姜之丝毫不把他的怒吼放在心上,反而大咧咧地把门一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你喊什么,你身上有的我哪样没有?隔着玻璃门这么糊谁看得见你。”姜之不以为意地站到洗手台前,挤上牙膏,“干湿分离的意义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人洗澡的时候别人能该干什么干什么吗,你洗吧,我不看你。”说着就对着镜子刷起了牙。
程离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姜之竟然会这么做,一时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隔着一层玻璃门,门上有很厚一层水雾,姜之确实看不清他,可是这也不代表他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洗澡。
过了半天姜之看里面还没有水声响起,问了一句,“你还不洗吗?”
程离咬牙道:“出去。”
姜之一愣,摆摆手道:“行吧行吧,真不懂你。”拿着牙杯转身出去了。
姜之在外面标准地刷了三分钟牙,三分钟后,厕所门终于打开,程离湿着头发出来了,姜之问道:“洗完了?”
程离愤愤看他一眼,没说话走了。
姜之没放在心上,进去接着洗漱。
吃完早饭程离就要去学校,姜之坐在他房间里的书桌前玩手机,余光看着他收拾书包。
程离收拾好书包,突然对他说:“我留你个电话吧。”
姜之看他一眼,把自己手机通讯录打开,递过去。
程离存下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拨了过来。
程离把姜之手机还给他,“白天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发短信都行,我中午下课就回来了。”
姜之接过手机,故意没看他,“知道了。”
“我走了。”
“嗯。”
“你......在家找点事情干,别出去乱跑,你烧还没退,要是不知道干什么,就把物理作业写了。”
姜之瞪眼,“你翻我书包?你怎么知道我带物理作业了?”
程离脸上一红,怒道:“那天你吐了一身,我是要从你包里给你拿衣服,谁稀罕翻你书包。”
姜之怀疑地看着他。
程离气得转头把门一摔,走了。
过了两分钟姜之就忘了这件事,开始看手机里刚刚存进去的电话号码。
这年头谁还用短信联系啊,这小子是山顶洞人吗?姜之把那段号码复制,然后粘贴到微信加好友栏里。
点击搜索——
弹出来一个灰色系的头像,微信昵称,“失忆蝴蝶”。
姜之愣了一下,失忆蝴蝶是香港一位歌手的歌曲名字,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初中的时候曾经用过另一首歌的名字当网名,并且用了很久。
路过蜻蜓。
姜之点开那张头像,灰灰的,角度也不正,似乎有沙漠还有白杨。
姜之退了出来,看不懂。
他又点进程离的朋友圈,没有锁,他刚想巡视一番,上方突然弹了条消息进来。
-之儿,什么时候回来,A部的黄六要约洗衣房,说等你回来。
姜之看到这条消息顿了一下,随后皱眉点进去。
这是薛松发来的消息,黄六是三班一个男的,长得畏畏缩缩,一口烟黄牙,前一段跟他们班女生起了争执,在食堂占了人家女孩子便宜。
姜之他们班的男生当天晚上就去三班堵了黄六,黄六那晚没防备落了单,被几人一顿揍,最后给女生道了歉。
姜之当时就知道这事儿没完,但是没想到黄六忍了这么久才找他,中间都放了个暑假了,姜之差点忘了。
他回消息。
-知道了,给他说下周四。记得叫几个嘴皮子好的,这人我记得贼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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