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比磷光城和塞利亚大很多。

风吹过废墟，带起了连片的呜咽声。

神明大人楚遇，在宿渊的帮助下，速度很快地掠过碎叶荒废的旷野。

蓦地，楚遇示意宿渊停下来，略作思考，决定先回主城，同时打开了论坛。

“让可能有危险的玩家报位置，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好。”宿渊答，似乎完全不担心玩家会不配合。

碎叶主城一向人多，但在许多的玩家陷入癫狂之后，大多数的人选择转移去了城外的神殿。

碎叶城的神殿并不在主城范围之内，甚至距离主城有一段距离。

但那里是目前唯一不受黑雾侵扰的地方，大概是神像上还残留着一丝丝不明显的、属于神的力量。

神殿荒废了很多年，供人休息的长椅只剩下了几条残破的木棍，连神像都蒙上了厚重的灰尘，落得连脸都看不清。

众多玩家挤在这一处不算小的空间里，依旧挤得呼吸都很困难。

“靠，别挤了，没看见窗户外面的脸都要跟我贴上了？”

“说的谁不是一样，我的胳膊刚都被外面的人扒拉住了，我说什么了吗？”

“这地儿破成这样，待会不会把窗户挤破吧，到时候就歇了。”

“快闭嘴吧你。”

话落，外面的人像是受到了启发一样，身体中的黑雾窜出，一下一下撞击着本就脆弱的玻璃。

“咔嗞咔嗞”的声音撞得众人心尖都在发颤。

“行不行啊？”边缘处的人大喊，“到底是谁说这里能挡住这些感染者的？”

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也没说会来这么多人啊。”

“咔嗞——”裂缝越来越大。

近在眼前的敌人给予了玩家空前的压迫感，靠近窗户的玩家拼了命想要往人堆里挤，好像站在中间便不用承受这样的压力。

于是引发了新一轮的骂战。

“怎么办怎么办？”

“没办法就等死啊！”

其中还夹杂了不少怒骂霜尽和御风的声音。

“咔嗞”的声音和玩家的骂声交杂，像两把左右交叉的利剑同时插在身上。

终于有人喊出了声：“大不了就是变成那个鬼样子，谁跟我出去，能杀一个是一个。”

玩家集体沉默了。

没有人愿意出这个头，好像只要晚开一会儿口，就会有别人代替他。

脆弱的玻璃在神力的加持之下，耐度终归还是有限的。

随着“咔嚓”的一声，神殿入口两侧的玻璃还是碎裂了。

一瞬间，浓郁的黑雾从狭小的入口处席卷而入，将附近的玩家都裹了起来。

眨眼间，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而被黑雾侵蚀的玩家，举起了他们手中的武器。

“滚开，往后啊，你们他妈的……”

“什么狗屁安全屋，现在不跑还等什么？”

“别挤，踩到人了！”

“现在还能往哪儿跑？神殿已经没有出路了。”

有人在愤怒，有人在恐惧，还有人在绝望，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轰——”

一声比玻璃碎裂还要巨大的响声从他们头顶发出。

在无限接近死亡的状态中，众人不禁抬起头，视线中一抹银色闪过，落在了神像的肩膀之上。

银发精灵与穿着黑袍的人并肩，衣袍和长发无风而动，映在众多玩家眼中，在日光下，仿佛带上了一圈光晕。

仿若神明降临。

紧接着，银发精灵抬手覆上神像，剧烈的强光由神像而出，“嗡”地扩散开来，从每一个人身上拂过。

没有被黑雾感染过的玩家怔怔望着上方的两道身影，耳边是无尽的哀嚎与惨叫。

被黑雾侵蚀的玩家在强光扫过后，痛苦倒地，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嘶吼。

他们手里的武器哐啷落地，做不出任何动作，大脑却一刻比一刻清明。

“是御风！”先前不敢发声的玩家终于喊出了声。

“他是来救我们的。”

不可能，有人在否认，他明明和图灵是一伙的。

紧接着，又是接二连三的巨响，轰然坠地，震得地面持续抖动了好一会儿。

远处不断响起“滴滴滴”的声音，随后将受到感染的玩家困了起来。

在机械体接触到光圈的同时，集体停在了原地。

【滴——数据分析上传中。】

“是支援，支援到了！”

“那些机械体是从哪儿来的？”

“是御风！一定是他！”

“早就说了他是来救我们的，位置都是大佬主动在论坛问的。”

被捧在高处的神明眼神淡漠，看着下方激愤的人群，视线越来越模糊。

“大佬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对劲？”

“掉下来了，快接……”

黑袍人在所有人反应之前，稳稳托住了下落的身体，消失在众人面前。

留在神殿的人面面相觑：“大佬走了，我们怎么办？”

说完，他们将头转向了神殿外的机械体。

*

浮光守在操作台前，一动不动，连眨眼的动作都很轻微。

格蕾娅绕着屋子一圈又一圈，突然一掌拍在无期面前的桌子上：“你说他们有没有收到消息？”

无期眼睫颤了颤，最后还是没有睁开眼，嘴唇翕动：“浮光的小东西们出去还不到半小时。”

格蕾娅气到哑口，“半小时已经足够生出很多变数了，更何况，一层一层下去，就已经用了很长时间了。”

话音刚落，门从外侧被推开，格蕾娅朝门口看了一眼，迅速找到空位坐了回去。

正在这时，操作台“滴滴滴”响了起来，格蕾娅倏地站起身，凑了过去：“怎么样怎么样？”

刚刚才进门的威希特扶了扶眼镜，似乎很是无奈：“格蕾娅大人，请您不要打扰浮光城主的工作。”

格蕾娅退开两步，望着吊顶，装作无视发生。

威希特似乎对成果还算满意，将视线投向另一处：“无期大人，您需要的东西已经带来了。”

无期这才坐起身，慵懒地抬起手，从对方手中接过一叠纸质的东西。

在格蕾娅和浮光都使用光屏储存资料的时候，无期却觉得光屏举着实在太重，还费眼睛。

她将几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卷起来收进了袖子里，“麻烦你了。”

威希特笑容得体：“为城主大人分忧，是我的职责。”

格蕾娅却突然朝二人看过来，目光不善：“你是我的管事，不是她的。”

无期已经又躺了回去，将她的话排除在了耳外。这次没有闭上眼睛，只是在发呆。

最终也只能威希特替她解释：“没办法，无期大人一直都是一个人。”

格蕾娅咬牙：“要不我直接把你送给她得了，我找浮光重新要一个不会说话的。”

威希特依旧挂着笑容：“那可不行，除了我，没有人能够忍受您超过三天，机械体也不行。”

格蕾娅捏紧了拳头，正在这时，听见到了浮光的声音。

“好了，确实是这股力量没错。”

格蕾娅瞬间消了气，再次凑了上去。

看着屏幕上重合的曲线，她皱起了眉：“不完全一样，确定不会错？”

“完全一样才会出错，机械毕竟只是机械，而神明，不一定只有一个。”

格蕾娅听不懂，但她听懂了浮光话里的肯定。

“这件事，那个精灵知道吗？我们需不需要告诉他？”

话一出，其余三人都陷入沉默。

“这件事是有风险的，我们真的需要一个不稳定的神明吗？”威希特用笑容说出渗人的话。

“玩家的存在本身就是不稳定的，不如，我们尝试着把神明的力量分离出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无期突然出声，“图灵带给我们的教训还不够？”

威希特歉意一笑：“我知道您的意思，也无法保证我们所有人都能不对那股力量动心，但把决定权交给外来者，实在太不稳定了。”

浮光和格蕾娅谁都没有说话。

四人在此时分为了三派，有人坚定，有人摇摆不定。

僵持了许久，格蕾娅打破沉默：“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先解决地面的事？”

浮光看了她一眼，转回操作台，“你说的没错。”

无期起身，一言不发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蓦地停下来，说了一句：“我只知道，那位大人只有一个。”

而后脚步声渐远。

威希特无奈：“为了大陆的未来，总得有人站出来，做那个坏人。”

格蕾娅撇了撇嘴角：“收起你那一套，别说的好像没了你，大陆会彻底毁灭一样。”

“对了，你刚才给无期的是什么东西？”

威希特难得被格蕾娅噎了一下，大脑思考片刻才做出回答：“没什么，一个出身碎叶的人，他的全部资料。”

这个答案实在出乎意料，格蕾娅诧异：“她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居住在云上城内的碎叶城居民，她都未必会了解那么多。

威希特摇头：“我只知道，那个人叫既洄，很独特的名字。”

浮光：“数据分析完毕，已经下达给全部机械体。”

格蕾娅还要说什么，又被这一句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管用吗？”她问。

“不知道。”浮光直言，“机械生命最多可以复原大人79％的力量，这是一个概率问题。”

格蕾娅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把浮光推出去几步远：“在这个存在魔法的世界，就不要讲科学了。”

浮光脸上短暂地裂开，非常克制地没有说出任何难听的话，重新回到操作台前，按下了最中心的按钮。

地面上，泛着银白冷光的机械体集体停下动作，指示灯不停闪烁着。

在同一时间，巨大的能量碰撞，在空气中引起巨大的震荡，一圈圈向外扩散出去。

数量庞大的机械体分布在了各处，神明的气息随之散溢开来，漫遍了整片大陆。

最终黑雾被驱散，被侵蚀的玩家挣扎着，嚎叫着，在痛苦中得到新生。

既洄独自坐在巨幕前，注视着盛典的落幕。

“真是遗憾。”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看不出有多失落，随即从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