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些凉，楚遇站在灰色的铁门前，一个哆嗦。

“阿嚏——”

“小遇？你怎么站在这儿？”房门突然被打开，里面的少年有些惊讶。

楚遇一顿，他见过眼前这个少年，在上一次的副本结束之后。

他的年纪比上次要大了一点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衣服，和瘦小的身躯，所以，他再次进入了那个小男孩的身体？

他进入的身体也明显比之前要高一些。

但这次和上次有些不一样，他可以操控这具身体。

刚才少年叫他小yu，楚遇垂眸，敛去眼底的神色，不知道他说的yu是哪个yu。

“你出来怎么不穿厚一点？”面前的少年有些发愁，拉着楚遇进入房间，“上次告诉的你的东西有了进展，可以试一试。”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灰色的墙壁，深蓝色的家具，看起来没有一丁点儿温度。

少年拉着他在床边坐下，将他按进被窝里。少年的被子十分单薄，外面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季节，楚遇盖上被子的瞬间，感觉一片冰凉。

“冷。”他听见自己说了一句。

是身体主人的自主意识，虽然有些冷，但还在楚遇的承受范围内。

这具身体的主人有够娇气，他住在救济站的时候，哪怕在严冬也只有又薄又硬的被子，比这差多了。

少年却不认为他娇气，又从衣柜中翻出几件衣服，搭在他身上。

“下次你再不穿衣服出来，就别想进我的房间了。”少年嘴上说着狠话，手底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停下。

帮楚遇盖好衣服，少年又在柜子里开始翻找，不一会儿，他拿出了一个简陋的头盔。

全息头盔？楚遇止不住诧异。

头盔的款式看起来真的十分破旧，像是从垃圾堆翻出来的淘汰款，这两个小孩穷到这种地步，也要玩游戏？

事实上，楚遇也很诧异他还能找到全息头盔的存在。

相比于游戏舱来说，头盔并不是那么稳定，在最开始出现全息的时代，人们没有多余的选择，只能在不稳定中寻求精神乐园。

在楚遇记忆中，他第一次接触到全息，就是依靠DL谋生，去打电竞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他13岁。

六年前，那时候的天域集团为了追求赛事的稳定，已经在专业赛事里统一使用游戏舱，头盔只有少部分的人会使用。

所以，楚遇从来没有用过全息头盔这种东西，难免有些好奇。

他很好奇，两个小孩会用这破旧的头盔，进行什么娱乐活动。

可惜的是，这玩意只有一个。

少年显然很珍视这个头盔，他小心翼翼将头盔捧到楚遇面前，眼带雀跃：“试一试吧，我在里面增加了新的东西。”

少年把头盔进行了改造？

楚遇更好奇了，他学着少年的模样，小心翼翼将头盔戴在头上，眼前的场景很快变了。

他站在无尽的荒原之上，左手处有几个悬空的按钮，他点下其中画着草的按钮，从他的脚下开始，野草生长，几个呼吸间，遍布了他的视野。

在草的旁边，还有树木和花的图标，效果和草一样，而右手边，仅有一个按钮，上面似乎画的是某种动物的剪影。

楚遇点下，面前出现了一只兔子，兔子绕着楚遇转了两圈，跑去前面吃起了草。

楚遇再次点下动物，这次出现的是一只狼，狼在出现后，也是绕着楚遇打转，之后卧在地上一动不动。

楚遇将这个按钮多试了几次，每次出现的动物都不同，仅有的共同点是，都很呆板。

就像这些花草树木，这片空间没有风，于是它们一动不动。

楚遇有些难以置信，他们两个，自己改造了头盔，就是在一片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玩基建游戏？

他又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个世界好像没有尽头，不论他走到哪儿，都是一样的景色。

有些无趣。

楚遇摘下头盔，神色复杂，有些不忍心对眼前的少年说，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少年显然没有察觉到楚遇的不对，他兴奋地接过头盔，仔细放好，才说：“现在他还只是一个雏形，下一版，我想让他可以感知到我们的想法，让他做到真正的心随意动。”

“等你下一次来，他的功能会更多，只要一个意念，就可以在里面创造出一个世界。”

这真的不是在异想天开吗？

即便是天域集团，眼下最成功的游戏《神迹》，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楚遇没有接话，也没有说出打击对方的话来。

少年依旧在自顾自说着：“小遇，实验或许快要结束了，到时候，你愿意跟我离开吗？”

楚遇感觉自己在点头。

实验？什么实验？

说起来，他一直觉得这里根本不像是正常人会住的房子，更像是医院的病房，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这两个小孩，是生病了吗？所以他们在这里配合接受着某种实验。

少年笑了，“那太好了，等我的游戏成品问世，一定会震惊整个星域。到时候，一定不会饿到你。”

“才不会饿！”楚遇争辩，“我饭量很小的。”

他的意识又开始模糊，楚遇已经有些习惯了这种感觉，没有抵抗，意识飞出，顺着一团光亮，来到另一处地方。

热，太热了。

楚遇仿佛一条搁浅的鱼，身体中的水分都被蒸发殆尽，只能不停挣扎着，但只是徒劳。

眼睛上是灼烈的痛意，楚遇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阻力，他艰难睁开了眼，看到下方的人群。

“怪物、怪物睁眼了。”

“真是恶心，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

“你们快看她的眼睛，怎么是纯白色的，她是个瞎子，是个能听见别人心里说什么的怪物瞎子。”

楚遇的耳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吵闹无比，他几乎要聋掉了。

雪后一直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吗？

她的瞳孔中一片空白，但她可以看得见，她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是白色的，纯洁无暇。

她是世界就是无暇的。

冰翳，以视力换来了看透人心的能力。

这就是冰翳的真正含义。

雪后看到的世界是纯白的，在她眼中，下方那些人全部都是一个模样。

所以，她眼中的自己，也和人类是一样的。

那么，由雪后而生的雪人，看到的世界也应该是这幅模样。

所以他们才会分不清楚遇和雪后，从而导致二十七认错人，才有了后来楚遇触发副本。

“怪物朝我看过来了，快站远一点，不能让她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的身体是不是要融化了，她根本就是个雪块吧，还妄想着自己是个人，可笑。”

雪后并没有在看他们，她只是看到人群中有一道特殊的身影。

可这些嘈杂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充斥在她耳中，耗费着她的精神。

“为什么要烧掉雪人，他们不是我们的好朋友？”问话的是个小孩儿。

一旁的大人遮住他的眼睛：“她是怪物，才不是你的雪人朋友。”

“痛吗？”那道特殊的身影问。

除此之外，他没有其他的想法，他是喧闹世界中，唯一的安静之处。

看着他，雪后的内心也得到安宁。

痛，很痛，应该快要死了吧。

雪后无声向对方诉说着。

“那还是不要痛了，痛苦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雪后想问什么，长时间的火刑让她失去意识。

楚遇的视野陷入一片黑，眨眼间又恢复正常。

森林中的时光一晃而过，这大概是雪后最惬意的日子。

皮毛族和雪人都是纯粹的种族，他们的生活中似乎只有吃和玩，而这，恰好是从人类那里学成归来的雪后的特长。

那位神明大人，时不时会来森林中看她，每次，都会带着新鲜的玩意儿。

是碎叶好看的衣服，是磷光好玩的机械生命体，是精灵之森的古老典籍，是极境中闪亮的宝石。

这些都是她在塞利亚从未见过的东西。

她的世界一片空白，又仿佛因为神明的到来，拥有了一丝丝色彩。

再之后，察觉到不对的雪后自愿来到神殿，那位给予她极大帮助的神明，她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

这让她陷入恐慌，在她看来，神明是无所不能的，他能去到这个世界上任意的地方，能听到每一个生灵的祈祷声。

所以她在神殿中祈祷，希望神明可以听到她的声音，以此来证明，世界的糟糕和她的陨落无关。

她的希望落空，神殿仿佛是一个地狱，这里有着最可怕的声音，每到深夜，她都能听到人类最痛苦的哀嚎声。

仿佛来自地狱，也要将她拽入地狱。

在她被人类抓住之后，她又见识到了人类最丧心病狂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不由自主传入她的脑海中。

“快些搞完这些，这是公爵大人的命令。”

“你们说，公爵府的大人们到底要干什么，真是有够吓人的。”

“你管那么多，公爵府做什么需要向你们汇报？干脆你们去当公爵！”

“嗐，我听说，公爵府是和磷光城的人有合作，投放荼因，都是他们的主意。”

“他们难道是想……？”

“嘘，不能说，不能说。”

雪后知道，他们是为了针对那位大人。

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太过肮脏，雪后耗尽最后的力量，终于让他们归于安静。

在混沌中，她似乎再次听到了那位大人的声音。

“你做得很好。”

很好吗？那就好。

*

楚遇从漫长的梦境中醒过来，一时还分不清自己在哪儿。

就这样呆坐着许久，他叹出一口气，环顾四周，这是他挑选的废弃房子。

他回来了。

这次的梦境似乎格外真实，他好像真的变成了那个小男孩，真的变成了雪后。

思考间，眼前伸过来一只手，为他递上一个苹果。

手指细长白皙，楚遇接过苹果后，看到对方翻转过去的手背，干净，好看。

而他的主人，站在床前，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是宿渊。

他手背的符文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