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她不是格蕾娅。

格蕾娅总是努力装着淑女，但笑起来都掩盖不住满脸的不耐烦，活像看谁都不顺眼，脾气暴躁得不像话。

但眼前这个和她长着同一张脸的少女，看起来笑意明媚，眼中蕴藏着几分癫狂的痴迷，让人不禁头皮发麻。

暗色系的红唇与她稚嫩的脸完全不搭，但眼尾的泪痣，又把这种违和感中和了不少。

蓦地，她扭头看向楚遇，一双硕大的眼眸，似乎是有意眯起来，带着些审视的意味。

“这已经是第六个了。”少女的语气里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撒娇意味，像是在开玩笑地说着，“大人，您身边总是有这么多的人，真是让人不开心呢。”

宿渊脸色沉了下来，甚至有一丝不明显的慌乱闪过，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楚遇是看不到他的表情的。

他无视了悬在半空的少女，回过头，拉过楚遇的手捏了捏：“我和她不熟。”

但楚遇没有说话，反而皱起了眉，宿渊的心高高悬起，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已然忘记，一眨不眨地盯着楚遇看。

楚遇哦了一声，问：“现在不是该解决她吗？”

心悬在空中肆意抖动了半天，重重落下，宿渊略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句“嗯”。

他没有转身，反而是搂住楚遇的腰，即刻远离了塔楼区域。

另外两人似乎都没有想到他会逃跑，一时间，都只能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

但少女能看到的，只有他的背影。

片刻后，她终于回神，气急败坏地在远处大喊，到底说了些什么，楚遇已经自动把那些话排在了耳朵外。

楚遇从厨房带出的灯落在了塔楼处，周围的环境是暗的，他分不清方向，只知道宿渊一直没有停下来。

他对这里很熟悉，连片刻的迟疑都没有。

很快，像是卡顿地图刚刚加载出来一样，不远处凭空多出了一团炽烈的光。

宿渊在光芒外减慢的速度，而后牵着楚遇的手缓缓向里走进去。

在远处看着刺眼的光，走近后，反而变得柔和起来。楚遇顿觉身上多了一股暖意，十分舒服。

光团的中央绿意盎然，楚遇蓦地脚下一趔，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低头看过去，是一截裸露在地面之上的树根。

草木花团锦簇的最中间，是一颗小到不能再小的树，大概和成年人的手臂差不多高。

小树正在散着微弱的光，勾勒出了它的外形轮廓，并且有变暗的趋势。

在树的旁边，星之战神和镇灵坐在那里。

“这才是耶利米的本体，世界树的本源力量，至于地面上那颗庞大的树，是她力量外散所必须的形式。”宿渊突然开口。

听到声音，星之战神睁开眼睛，看见楚遇，高兴地跳了起来：“哥，你来啦。”

“这棵树真是太神奇了，我刚才受了好重的伤，差一点就死了，在这儿坐了一会居然又好了。”

所以宿渊为什么要送他来这里？

不等楚遇主动问出口，宿渊便开始解释：“待会儿会有精灵来，你需要带着他们，把元素的力量尽快灌入本源之中。”

楚遇环视着四周，地底的元素少得可怜。

宿渊在他的手心轻轻挠了一下，轻笑了一声：“我会在上方打开一条通道，之后便交给你了。”

星之战神完全没有注意到流转在两人之间的暧昧，还在不停叭叭着：“哥，你见没见那个女人，长得和格蕾娅一样。”

“她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居然在镇灵姐姐的脸上划了好多道口子，还好没流血。”星之战神哆嗦了一下，“我晕血。”

当事人镇灵这才睁开眼睛，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冲着楚遇礼貌性地扯起嘴角。

笑容很淡，和以前看不出差别，视线却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停了停。

楚遇回了一个点头，把本来想安慰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的心按了回去。

星之战神说完，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眼底的愧疚都要溢出来，冲镇灵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镇灵像是根本不觉得这件事很严重，神色极淡地摇了摇头：“我没事。”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那个人见过碎星，而且知道我认识她。”

星之战神撑着下巴分析：“所以她到底是什么人？格蕾娅的双胞胎姐妹？可她没说过啊。”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格蕾娅完全没有告诉他们这些外人的必要。

“是双生的设定，她的名字是卡洛琳。”宿渊点了点头，“但这个人应该早就死了，为什么会出现在图灵……”他皱着眉沉默下来。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星之战神狐疑。

楚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能迟钝到这种地步。

他和Adam接触的时间可不短。

在他没想好要怎么回答，镇灵罕见地开了口：“那个女生，卡洛琳，她应该是很排斥别人靠近宿渊，你要当心。”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楚遇觉得这句话的对象是他，顿时想明了宿渊先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眨了眨，卡洛琳喜欢宿渊？

似乎不对，她眼底确实有不太正常的痴迷，但楚遇莫名觉得那不该是喜欢的眼神。

她像是在看一件喜爱的死物，狂热、痴迷，但没有情意。

虽说楚遇也未必懂喜欢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眼神，这一切都是他莫名的直觉。

眼见楚遇陷入沉默，宿渊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直捏得楚遇眉头越发紧皱。

楚遇用力抽出手，终于被星之战神注意到了他们的不对劲。

“卧槽，你干什么？”星之战神怒气冲冲地上前推开了宿渊，“没看我哥手都红了？”

楚遇看了看自己的手，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听到星之战神的话，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镇灵愣了愣，默默撇过头，嘴角扬了扬。

宿渊被这一出变故闹得有些茫然，很快他眨巴着眼睛，委屈巴巴看着楚遇。

楚遇深吸一口气，呛得咳了几声，拍了拍星之战神的肩：“我没事。”

随即看向宿渊：“你该走了。”

毕竟还有正事要做，世界树的本源力量还等着他们在拯救。

宿渊正起神色，点了点头，视线又在楚遇脸上停了片刻，眸光暗下来。

他垂下头，很低地说了一句：“我很快回来。”立即转身离开。

就在他离开没多久，止戈和Assass带着精灵来到了这里。

来的精灵族数量不少，其中有四个他非常面熟，是带着他去见耶利米的那几位。

那几个精灵看到楚遇，在入口处踟蹰了一会儿，互相推着往楚遇这里走过来。

他们在楚遇面前站成一排，沮丧地低着头。

只看模样还是一群少年，朝气蓬勃，但实际年龄可能比楚遇大了不少。

即便是道歉，他们也有着属于这个年纪的不服气，走着路还在相互推搡。

楚遇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但他一点儿都没想着主动开口。

“对不起，之前误会你了。”个子最高的精灵等不到楚遇的反应，主动上前两步，右手搭在胸前深深鞠躬。

楚遇不吭声，目光稍微往旁边挪了挪。

另外三只精灵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低着头左右晃动，私下交流了一番，最后也只能走上前，学着第一人，鞠躬道歉。

无非就是不经查证随意猜测，胡乱给楚遇安上了背叛的罪名，希望得到原谅。

楚遇对他们本就没什么怨气，当然也不会揪着不放，几个小屁孩见楚遇松口，反倒更愧疚了。

止戈冷脸看着他们，出声打断：“别叙旧了，干正事。”

“哦哦。”精灵们乖乖站成一排。

楚遇不知道精灵族的总数有多少，但站在他眼前的，起码有上百个，有老有少，年龄分布很均匀。

他大概扫了一圈，没看到凯兰。

止戈和镇灵在一旁低声说了几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楚遇猜她也是刚知道卡洛琳对镇灵所做的事。

镇灵又不知说了什么，两人拉着星之战神和Assass和楚遇招呼了一声：“我们去上面帮忙。”

“好。”楚遇点头，随即很快将视线落在了本源之力上。

光芒已经暗得快要消失了。

*

霜尽堪堪解决了眼前两个黑衣人，重剑撑着地，深吸了两口气。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割得七零八碎，看起来像是在夏日度假，很是凉爽。

被砍掉的布料在他不停移动的过程中，早已经找不到踪迹，这样的衣服，即便放回背包，也没办法复原。

眼下最不利的情况是，身上这套，是他仅剩的衣服了。

即使周围被黑雾笼罩着，他仍觉得窘迫，更何况他被一个明显是女孩子的黑衣人拦住了路。

对方看到他的情况，颇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大概又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重新正回视线。

这个人和霜尽之前遇到的黑衣人都不同，她还保存着理智。

霜尽第一次觉得，他不太适合玩全息游戏，即便很厉害，但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很难对瘦弱的女性动手。

女孩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营养不良的面庞来，眉眼中看得出几分清秀，只不过像是个未成年。

女孩没有动手，表情纠结，有些欲言又止。

霜尽也很耐心地站定，等着对方主动开口。能不动手是最好的，毕竟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体力了。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有人在高声呼叫他的名字，同时，通讯器也开始嗡嗡震个不停。

“看到了看到了，那儿有人。”星之战神人未到声先至，迈着短腿跑过来。

“等等，万一不是……”Assass话没说完，手还抓着星之战神的衣服，被他带得往前一趔，差点脸扑在地上。

“肯定是，两个人对峙呢。”星之战神声音渐远。

霜尽对面的女孩在听到远处传过来的声音后，身体一僵，很快把兜帽重新套回去。

这一耽误，刚好和赶来的星之战神打了个照面。

女孩慌乱地背过身，融入黑雾里很快消失。

Assass追过来时，看到星之战神正盯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看着。

“看什么呢？”

“刚看见一个黑衣人，有点儿眼熟。”星之战神咂了咂嘴。

“在哪儿见过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