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慢地挪到了深夜。
本就冷清的疗养院彻底安静下来，死气沉沉。
安然靠墙坐着，脑子里一遍遍重复着小时那句诡异的话。
她为什么给自己种下死灵标记？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这两个问题沉甸甸地压着他，带来一阵阵寒意。未知的恐惧远比眼前看得见的黑暗更让人心慌。
旁边的俞昇似乎感觉到了他细微的紧张。
恍惚间，安然感到头顶被一只微凉的手碰了一下，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只是速度快的让他以为是错觉。
不知为何，安然乱跳的心稍微稳了一点。
俞昇的声音在寂静里响起，还是那么平稳，但似乎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温和：“别怕。”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犹豫什么，然后安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轻轻托起，一根冰凉的红色丝线放进了他的手心。
“拿着这个，缠在手腕上，系紧。”
安然听话地摸索着把红绳系好，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一个小手段。”
俞昇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但仔细听，里面藏着一丝窃喜的意味。
“只要它还系在你手上，无论我们分开多远，我都能立刻找到你，保证你的安全。”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挑词选句，说得比平时慢了一点。
“只不过，这东西，在有些说法里，它代表的意思有点……那个。如果你觉得不合适……”
安然根本没等他说完那个“不合适”是什么意思，几乎立刻把红绳在自己手腕上牢牢绕了好几圈，最后用力打了个死结。冰凉的丝线贴着皮肤，竟然带来一点微弱的安全感。
“好了。这样就行了吧？”
俞昇好像吸了口气，隔了两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即，安然便发现，俞昇的耳朵莫名其妙地变红了一些。
这个念头冲掉了一点恐惧，让他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暖意，还有点想笑。这家伙，在这种鬼地方，还在乎这个？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拖得很长。终于，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四点四十分。
竹岚骂骂咧咧的从外面进来，大概意思是骂他们把他一个人留在保安室里，导致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看见俞昇冰冷的眼神时，他哆嗦的摸了摸自己的手，乖乖的闭了嘴。
五个人立刻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
沉重的铁门推开。，一股难闻的腐烂味立刻冲了出来，差点把安然熏吐。
楼梯间深不见底，只有几盏昏黄、光线不稳的壁灯勉强照亮。
安然跟在俞昇身后，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空气又湿又冷，脚下的水泥台阶布满污渍。就在他们转过一个拐角时，旁边的文婷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紧接着，安然的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文婷拉着他就往楼梯下狂奔！
“快跑！小时来了！”文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恐。
安然下意识回头。
昏暗的光线下，楼梯上方，那个熟悉的、没有头颅轮廓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向下移动，那团浓密纠缠的黑色物质在颈项位置微微起伏。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任由文婷拉着自己跌跌撞撞地向下冲去。
楼梯仿佛没有尽头，拐过一个又一个弯。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响，夹杂着两人急促的喘息。然而，跑着跑着，安然心里升起一丝异样。文婷的手抓得太紧了，力气大得不像她平时表现的样子。而且，她奔跑的方向似乎不是单纯的向下逃……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拉着他的力量突然消失了。文婷整个人像烟雾一样，在他身边凭空不见。
安然猛地刹住脚步，惯性让他差点摔倒。他惊疑不定地回头，心脏几乎停跳——那个黑影，小时，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两步远的地方！那只枯瘦的手，正笔直地朝着他的脖子伸过来！
冰冷的死气瞬间包裹了他。与此同时，一个清晰，带着强烈蛊惑性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炸响：“杀了她！杀了她！！”
安然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知道自己肯定中招了！文婷一定还藏着什么他们不知道的能力！
面前这个，真的是小时吗？
他的手完全不听使唤，缓慢的摸向了别在腰间的匕首。
那是他进来前带着防身的。
眼看着那只惨白的手就要碰到他的皮肤，恐惧和那股强行植入的杀意混合在一起，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噗嗤！
匕首冰冷地刺入了前方“小时”的左胸，发出一声闷响。
“对！就是这样！再刺深一点！杀了她！”脑海里的声音更加兴奋地催促着，带着残忍的快意。
安然猛地摇头，拼命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晃动，扭曲，
模糊的轮廓迅速重组，变得清晰。
俞昇的脸取代了小时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嘴角渗出了一丝鲜红的血迹，他自己的手，正紧紧握着那把匕首，而那把匕首的另一端，正直挺挺的插在俞昇的胸膛。
俞昇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种奇怪的，近乎纵容的意味。
“你要杀我？”
他的声音有点哑，但语气平静得出奇。
安然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惊恐和荒谬感淹没了他。
他张嘴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俞昇突然抬手，猛地握住了安然还抓着匕首的手。那力量极大，完全不容抗拒。
在安然惊骇的目光中，俞昇竟然握着他的手，将匕首又狠狠地往自己胸膛里送进去了一截！
“可以，”俞昇看着他，嘴角费力地向上扯了一下，鲜血涌出的更多了：“我愿意死在你手里。”
剧烈的痛楚似乎让俞昇抖了一下，但他握住安然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
“你疯了？！”安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他猛地挣脱俞昇的手，用尽全力将匕首拔了出来！
温热的液体瞬间喷溅出来，染红了俞昇胸前的衣服，也溅到了安然的手上。
安然彻底清醒了，巨大的恐慌和内疚让他手忙脚乱。他立刻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想要堵住俞昇胸前那个不断冒血的伤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没想杀你！你记得我进来前跟你说过什么吗？文婷她要借我的手杀你，我刚才把你看成小时了！”
俞昇因为失血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很亮。他听着安然语无伦次的解释，那眼神里的东西，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失望？听到最后，他竟然又扯出一个笑来，虽然因为疼痛有点变形：“所以……你舍不得杀我？”
安然一愣，手上包扎的动作都顿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一个正常人，没事杀人干什么？他完全跟不上俞昇的脑回路。
他没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按压住伤口，把撕下来的布条紧紧缠绕上去，试图止血。手却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发抖。
俞昇看着他慌乱的动作，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声音低低的：“担心我？怕我死？”
“废话！”安然忍不住吼了一句，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放心，”
俞昇喘了口气，声音虚弱了一点，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笃定：“我现在感觉……好得很。抱着你连爬十层楼……都没问题。”
安然手上动作一僵，抬头瞪着他。他觉得俞昇之前那些冷静自持，沉稳可靠的样子绝对是装出来的！这家伙本质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伤成这样了还在胡说八道！
好不容易用布条把伤口紧紧缠住，血似乎暂时止住了。安然累得满头大汗，扶着俞昇靠着一面相对干净点的墙壁坐下。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是一条陌生的地下室通道，阴冷潮湿，只有远处一盏昏暗的灯提供着微弱的光。
“现在怎么办？”
安然声音发紧：“和易柯彻底走散了。文婷也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随时可能冒出来再给你补一刀。”
“她没那个本事，”
俞昇靠在墙上，闭着眼休息，声音有些疲惫。
“不然她也不会用这种手段，借你的手来杀我。”
他睁开眼，眼神锐利。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她的鸣器居然还有隐藏能力——蛊惑。之前她藏得很深。”
安然叹了口气，心情复杂：“看来刀哥他们为了杀你，真是下了血本了。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就因为你们是两边势力的老大，水火不容？”
俞昇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开口：“他脸上的疤，是我刻的。”
安然眨眨眼，心想能在人脸上动手，那刀哥肯定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把俞昇惹毛成这样。
“他做了什么？”安然追问。
俞昇的目光似乎飘远了一瞬，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他把我的手链弄断了。”
“……”
安然彻底无语了。他盯着俞昇苍白的脸，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他越来越坚定地认为，俞昇的神经病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一条手链？就因为这个在别人脸上刻那么深的疤？还因此结下死仇？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地下室寂静得很，只有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失血让俞昇看起来有些虚弱，他闭着眼，似乎在积蓄体力。
安然也靠在墙上，精神高度紧张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后脖颈传来一阵轻微的痒意，像是有什么细细的，冰凉的东西拂过皮肤。
他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抬头向上看去——
就在他们头顶上方，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管道阴影里，小时扭曲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金属管道。她的头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深深窝在胸腔里，那张惨白的脸正对着下方的安然，嘴角咧开，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充满怨毒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