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金迷纸醉

中秋节当天,恰逢李不柔的生日。

李不柔,李良白的姐姐,做高端幼儿教育行业,同样是个工作狂。订好的生日蛋糕已经摆到餐桌,她人还没落地。

“航班预计十点十二分到,就算堵车也来得及,”李良白笑吟吟,抱起小侄女,逗她,“小诺拉,刚刚和贝贝阿姨聊什么呢?”

“贝贝姐姐陪我画画,”刚五岁的李诺拉,张开手,骄傲,“我给贝贝姐姐画了好漂亮的手表!”

她一直固执地叫贝丽姐姐,大人笑过后,纠正好几次,她不改口,不解地说贝贝就是姐姐,怎么能是阿姨呢?

“嗯?我看看。”

李良白一手抱着李诺拉,一手去拉贝丽,低头看。

贝丽手腕上,一个蓝色水笔画的手表,歪歪扭扭,用心画了十字芒,代表闪闪发光。

他摸着那笔迹,问贝丽:“痛不痛?”

贝丽笑着摇头:“干嘛大惊小怪,我又不是气球做的,戳一下就破了。诺拉画的好看,我很喜欢。”

李良白又逗李诺拉:“画手表之前,有没有征求贝贝阿姨意见?不可以随便对贝贝阿姨提要求,知道吗诺拉?”

李诺拉用力点头:“是贝贝姐姐选的蓝色笔呢!贝贝姐姐说喜欢蓝色,舅舅,我想找姥姥了。”

李良白弯腰,把孩子放下,揽住贝丽肩膀,低声问:“怎么了?刚刚看你不太开心。”

“我想家了,”贝丽说,“早上和家里开视频电话,我爸还在加班,就我妈妈一个人在家——我看她中午一个人吃面,有点难受。”

贝丽的爸爸是一名编外狱警,上三休三,上班期间不能携带任何电子产品,进了监狱就断联;妈妈是名初中老师,在同德市下面一个县,近几年刚当上班主任,基本住在学校宿舍。

同德是个小地方,十八线小城市,离沪城很远,除寒暑假、五一、十一外,贝丽都不回家。

大四特殊,因为要实习,暑假也没回去,算起来,她已经离家八个月了。

“等会儿,我给阿姨订晚餐?”李良白安抚她,出主意,“或者,明天请假?我今天下午陪你回去,应该还能和她吃晚饭。”

贝丽摇头:“不要了,她不喜欢我大学时候交男友。”

李良白叹口气:“原来我现在还只是编外人员。”

提到妈妈,贝丽心情复杂。

她和母亲的关系算不上亲近,也谈不上交恶。

妈妈对她滔滔不绝、宣泄生活不如意的同时,也拿出所有奖金为她请家教、上辅导班;妈妈会嫌弃贝丽裙子太短、皱着眉吼,说只有窑姐(妓女)才这么穿,也会在送她上大学时哭了一路。

就像现在,妈妈并不希望她在大学时交男友,又在过年时说,等贝丽上完大学、找到工作,结婚生子后,爸爸妈妈的任务就完成了。

这很奇怪。

爸爸妈妈像在交付一个完善的商品。

在他们口中,丈夫像任务奖励,打完“大学”这个副本后,就会自然降落在她头上。

与之相反,李良白的父母很开明;他们大学相识,校园恋情,完美的像一个童话,富有爸爸对贫穷妈妈一见钟情,穷追不舍,最终打动一颗芳心。

贝丽很羡慕李良白的家庭氛围,远远大于经济条件。

李不柔在午餐前准时到家,风风火火,把李诺拉抱起来猛亲,又笑着和贝丽打招呼。

“在Lagom上班,感觉怎么样?”李不柔热情似火,“你在美妆公司上班,我这次去法国,给你带了些礼物,都是些香水裙子之类的,等会儿让良白给你带回去,挺重的,你别自己拎。”

贝丽道谢:“谢谢姐姐。”

家中习惯,过生日时,午饭都是家人聚在一起吃,没有外人,晚饭才是和朋友聚会的时间。

这次也一样,爸爸妈妈,李良白,李良白的女朋友,李诺拉,还有李诺拉的亲生父亲谢治。

后者是个苍白阴郁的画家,两年前协议离婚,孩子跟随经济条件更好的李不柔,他继续全世界漫游,创作,像蒲公英。

尽管不止一次和李良白家人吃饭,他们也都和蔼可亲,贝丽依旧局促。

庆幸的是,李家人吃中餐,避免了她不懂西餐礼仪的尴尬。

午餐后,谢治带李诺拉去玩,父母也有事做,贝丽和李不柔、李良白三人散步,闲聊。

李不柔在法国看中一个男人,但对方高冷又傲慢,拒绝了她几次邀约。

“就算是骗,我也要把Leo骗过来,”李良白说,“能被你看上,真不容易。”

李不柔摇头:“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我就想和他吃顿饭,聊一聊,真不合适,也就算了。”

说到这里,她感叹:“怎么说呢,现在,反而觉得恋爱没什么意思了。”

李良白眼疾手快,伸手捂住贝丽耳朵:“贝贝,这是脏话,我们不听。”

贝丽被他捂得耳朵发红。

李不柔大笑:“你——”

谢治和她生活目标不同,人倒不坏,婚姻结束得也平静。

离婚后,李不柔交往过两任男友,不幸开出大渣男。

她郁闷极了,向两人吐槽着前男友的奇葩;贝丽富有同理心,一时间感同身受,忍不住点头。

贝丽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话说完,才意识到,坏了,李良白还在。

抬头,和李良白对上视线,他弯弯眼,笑:“看我做什么?难道我就是什么好东西?”

贝丽干巴巴地吹捧:“你当然是,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好东西。”

李不柔笑这对小情侣,笑够了,又问:“贝贝毕业后,打算直接工作吗?想不想申请去法国读研?Lagom这类公司,比较看重留学经历,如果你想更进一步,我建议你去国外,读个一年或两年商硕。”

贝丽诚恳:“我想工作,留学太贵了。”

李不柔扭头,指:“——怎么回事?李良白,你是怎么回事?还能让贝贝因为钱发愁?”

“我离不开贝贝,贝贝也离不开我,”李良白说,“她胆子小,没有独自生活过,先工作看看,如果真的喜欢,我当然会送她去读研。”

贝丽想说胆子也没那么小,李不柔在,她没反驳,看远处的喷泉。

阳光下,水流像烟花一样炸开,她还在想单品线上营销方案。

炜姐没明说,这肯定也是一种考察。贝丽对这份工作没那么热爱,可也不想摆烂……怎么写才好呢……

李良白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下午三点,两人去看著名艺术家大师Delon的原稿展;贝丽暂且忘掉工作痛苦,开心地问李良白,他是不是找黄牛买的票?

“黄牛太过分了,一张票加价两百块,原本门票只需要189元,”贝丽说,“我去小红书上看了,都在加二百出——甚至有加价三百块的,他们怎么不去抢银行!”

李良白笑吟吟:“不是黄牛。”

贝丽猜:“难道是粉牛?”

李良白神秘兮兮,遮遮掩掩,就是不肯说。

他对这个展览兴趣不高,只喜欢听贝丽说。

贝丽叽叽喳喳地讲,说她拥有的第一本绘本,就是Delon作品。虽然是盗版,但她很喜欢。贝丽去海底捞做过兼职,赚到第一笔钱后,一口气买下Delon所有画集,可惜最早版本绝版了,她没能买到……

李良白不经意地问:“你赚的第一笔钱,没给初恋买东西么?”

贝丽愣了一下,想起严君林。

她在海底捞打工时很辛苦,店里对服务要求严格,一定要保持笑脸;严君林同样很辛苦,那时他刚毕业不久,初入大厂不久,就负责核心项目,天天加班熬夜,睡眠不足,眼睛常有红血丝。

赚到第一笔钱后,贝丽拖着他,去换了一副眼镜。

现在李良白冷不丁提起,贝丽的心突然酸掉了。

她想到那段窘迫时间的互相依偎。

“我的错,不该提伤心事,”李良白问,“贝贝,我想买些文创产品,你有经验,帮我选一选?”

贝丽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认真挑选。

她看展出的那些手稿,爱不释手,用手机拍了又拍;李良白没打扰她欣赏,打了个电话,重新回来时,捏捏贝丽的手背。

“过来,贝贝,陪我见个人。”

贝丽以为是要见李良白的朋友,没想到,是去见Delon。

他上了年纪,黑色西装,白色圆领衫,微笑着与贝丽握手,精准地叫她名字。

贝丽的法语成绩很好,这时突然变得磕磕绊绊,好多单词都忘了,口语也变得奇怪,完全沉浸在见偶像的眩晕中。

李良白站在一旁,微笑看他们交谈。

贝丽努力表达对画作的喜爱。

她很喜欢他某一部小众作品,Delon对她的想法很感兴趣,两人聊了很久,喝掉一壶锡兰红茶。

直到Delon的助理轻声提醒他,要去参加政府方的招待晚宴。

……

离开展览后,贝丽还在开心。

“我和Delon聊了那么久!”她说,“我都没想到,我能见到他,活生生的Delon大师……”

李良白感叹:“好容易被满足啊,贝贝。”

“谢谢你,”贝丽拉住他的手,激动得双眼发亮,“你圆了我的一个梦,我一开始想,能看看他的手稿展,就已经很棒了,你给了我一个大惊喜——我都没想到,有生之年,可以见到本人,我甚至还拿到了他的签名,他还用中文祝我幸福!我现在就好幸福。”

李良白停下,问:“要不要更幸福?”

贝丽用力点头。

他带贝丽去了IFC,提前联络好的SA在门口站着等,微笑迎接。贝丽很少来这种场合,局促地坐着,别人弯腰倒水,她不安,小声说谢谢。

一种负担不起消费的礼貌。

李良白拉着贝丽的手,让SA看她手腕上,那个被李诺拉画的手表。

“我想给女朋友选一块表,”李良白说,“有没有和这个很像、闪闪发光的手表?要能配得上她的。”

贝丽太佩服专业销售了。

这么奇怪的要求,她们还能笑着问是李先生画的吗?画的真好,颇有设计感。

夸完后,又捧出展示托盘,一块块精美的手表,在黑丝绒下闪耀,供贝丽挑选。

两人负责端,另一个戴着黑色手套,为贝丽试戴。

贝丽更不安了,只觉承受不起,猜测每一块的价格都高昂可怕,还是李良白微笑着指其中一块孔雀表——贝丽注视它的时间最长。

“我记得这款有个玫瑰金表身、蓝色表带的,”李良白问,“我女朋友皮肤白,更适合白色和玫瑰金色,现在店里有吗?”

店里没有,不过同城另一家店有现货,只要付钱,现在就可以送过来,预计需要四十分钟。

贝丽不想接受:“太贵了。”

“喜不喜欢?”

“喜欢,可是……”

“喜欢就没有可是,”李良白说,“喜欢最重要,你喜欢它,这就是它的最大价值。它被生产出的意义,难道是标价上的那些数字?不是,而是为了今天被你看到、戴到你手上,这才是它存在的唯一目的。”

勤俭努力的贝丽,遭受了一次消费观冲击。

“常用的东西,一定要选能陪你一辈子的,”李良白喝水,“贝贝,我希望,八十年后,还能看见它戴在你手上。”

手表很快送来,这一款是限量发行,数量极少,白贝母表盘上,Diva状的彩色宝石拼成一只优雅华贵的孔雀,玫瑰金的表壳上,镶嵌着一圈钻石,表冠上则是一颗蓝色宝石,搭配深蓝色鳄鱼表带。

李良白亲自给贝丽戴上。

“好贵重,”贝丽说,“贵重到我都抬不起手。”

他笑:“那我就能一直握着你了。”

李良白抬起她戴手表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再贵也比不上你,”李良白说,“贝贝,我第一个项目成功盈利时,就想,我赚到的第一笔钱,一定要给每个家人送礼物。爸,妈,还有姐,我都送了,就差你。”

贝丽眨眨眼:“你说的我眼睛好酸啊。”

“现在,贝丽小姐,你替我把愿望圆满了,”李良白微笑,“谢谢你,一直戴着它,好吗?”

贝丽说:“它太贵了,我不能上班时也戴。”

“小可怜,去上班才更要戴,”李良白教,“别在工作时保持低调,知道吗?人都势利,富人的没礼貌就是真性情,穷人的内向等同没礼貌。你不需要在工作中展现和善,无论什么场合,先展露能力,再表达友好,千万别反——‘亲和’和‘讨好’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金钱;钱是好东西,它能让你生活得更轻松,你要学着享受它。”

贝丽迷茫。

李良白不让店员包装,让贝丽直接戴在手上;上车时,贝丽发现,座椅上还有一个礼物盒,李良白示意她打开。

里面躺着一本绘本,存放了很久,有些陈旧。

是贝丽提过的那个,Delon的绝版画集,她人生中看过的第一本绘本,原版。

贝丽被这种巨大的示好包围了。

她在这瞬间感受到膨胀爱意,膨胀到她忍不住,想袒露心声,说出严君林的事情。

太内疚了。

这种好让贝丽想搜刮自己的所有、统统拿去回报给他。

哪怕是这个不安的秘密。

“其实,我——”

贝丽没说完,又被李良白打断。

“嘘——不用讲,贝贝,讲出来会更难过,对不对?”他的手指按在贝丽唇上,“下午不小心提到伤心事,我很抱歉。那段感情里,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才会这么难过——从今天开始,你把那些不开心全忘掉,把我当做你的初恋,也把我们的这段感情,当做你第一次体验到的爱情,好吗?”

贝丽看着他的脸,点点头,扑到他怀里,哽咽道歉:“对不起。”

李良白露出笑容,温和拍着她的肩膀。

“没关系,没关系,”他说,“都过去了,全忘掉吧,贝贝。”

……

他平和地将贝丽送回家,在门口露台上与她接吻,依依惜别。看着贝丽进房间后,李良白才上车,给朋友打电话。

“我这就过去,”他不笑,沉脸,“拖住人,别让他走,也别灌酒,让他清醒着,我有话要问他。”

半小时后,餐厅包间中。

丰盛一桌菜,李良白面前摆着瓷白碟,一筷未动。

“您想问贝丽啊,我知道她,我俩是同乡,都是同德市的,学校当时有个老乡群,有时候节假日拼车,我和她拼过车,”男人笑着,点头哈腰,给李良白倒酒,“怎么……您想知道什么?”

“关于她的,我都想知道,”李良白说,“拼过车,然后呢?你知不知道她当时男友是谁?”

男人对贝丽印象很深刻。

长相很漂亮一姑娘,鹅蛋脸黑长直,一上车,男人就看到她,素素净净的,灰色短袖黑运动裤,那么扎眼,戴着耳机,安安静静,捧本书看。

他想过去搭讪,被身边人拽住了,说别想了,人家姑娘现在在追人呢,他们追不上的。

其余的,了解不多。

贝丽很少参加同乡群的活动,学校那么大,平时也见不到。

“这个倒是不清楚了,好像是姓陆,陆什么……陆屿,对对对,陆屿,当时他是我们校学生会的会长,”男人说,“也是同德人。”

“陆屿?”李良白若有所思。

这人又是谁?

他静静地想着,端着酒杯,不喝,片刻后,将杯子重重放下。

“那严君林呢?”李良白问,“你听没听过这个名字?”

“严君林?严君林……”男人念了几遍,眼前一亮,“有印象。”

他说:“我高中学长,那一届的理科状元,学习特好——您怎么问起他了呢?”

怎么问起他?

李良白眼睛弯弯,脸上笑,心中不笑。

很显然。

从严君林搬进来那天起,贝丽就心神不宁。

她心中藏不住事情,是个笨的,什么都表露在脸上。

李良白不能问,也不能让她主动说。

他一问,她一说,她心中的愧疚感就没了。

他不问,她就得一直把这事压在心里,一直压着,一直愧疚。

“没什么,随便聊聊,”李良白笑,“我听说,严君林追过贝丽,是不是?”

“啊?不可能吧?”男人目瞪口呆,“他俩不是亲戚吗?我记得……不对,不可能的,他俩有亲戚关系,不可能在一块——那不成乱,伦了么?”

[猫爪][垂耳兔头]

更新鸟——————

其实应该分两章发的,但感觉分开情绪不连贯,那就一口气全发出来吧。

我真厉害,多大梨,顶呱呱!!!

本章掉落300个小红包包嗷bb们~

PS:

我今天写对话时,突然冒出一句“傻贝贝”,回头看,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念出来像骂人[爆哭]

改“小傻贝”,更像了……

[爆哭][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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