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剑魂门,依旧冷冷清清,只是悲离三人却只如蒙了大赦,脸上神色才堪堪落下,傅悍元却很是着急,拉着卫有归不放:“小卫呐,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炼化呀?”
卫有归一口茶水还未下肚,稍缓口气答道:“前辈莫急,炼化不过一刻之间,只是我方才主持炼化,功力损耗,恐怕要歇上些时候才有精力做下一场。”
傅悍元只好坐下,却在从药篓里掏摸半天,找了瓶黑乎乎的丹药递给卫有归:“这还元丹你先吞一颗。炼化、解印,耽误不得,明天一早便开始吧。”
卫有归知他心急,道过谢,将那丹药吞下,只觉一股暖意从丹田升起,又从头顶循环而下,一身的酸痛立时缓解下去,当真恢复得极快。
“前辈,关于这邪剑,前辈可知些来历?查知因果,事先了解些,也是有帮助的。”卫有归调理数刻,悲离又给几人准备了些吃食,四人坐下来详谈。
傅悍元伸手往怀里掏去,却又抽出手来,正色道:“虽然我答应了解魔眠,但其中凶险,我先要说好。这闻昊倒有些本事,竟有这么多部下心甘情愿替他献灵。魔眠不比一般封印,能不能成,几乎代表着魔王的‘仁心’大小,所以解封也不能一味以镇魔之术摧毁。我想的法子,便是让你入我的天衡炉。此炉为药炉,助你将魔眠夺去的功力丝丝块块尽数抢回。这个过程极为痛苦,便如刮骨疗伤、洗魂涤魄,令你身上功力全部调动,参与抢夺。更为凶险的是,天衡幻境,非心意坚定之人不能消受,若心念大乱,这药炉便会将你困住,煎熬数年,怕是要做了药渣了。”
卫有归听得心惊肉跳,悲离却神色坚决地点了点头。
傅悍元继续解释:“夺回功力之后,你也不能再拥有它。我听那魔眠条件,只怕是你要么得功力,要么得自由,唯一解法,便是你将这全部功力自行封印,再也不许打开。否则,魔眠便如长堤突溃,瞬时便解,谁也没有回天之力了。如此代价,你可愿意付吗?”
悲离默然,看了卫有归数眼,便对傅悍元道:“今日种种,都是我白白赚得的。我不要什么功力,我只想......好好活这一辈子。”
傅悍元微微点头,便拿出几卷书简递与悲离:“这是天衡运作的种种,以及功力尽数封印之术。今晚咱们可以将具体安排做些谋划。”又摸出一只锦囊,交代道:“若是在里头心生焦躁,或是见了异象支持不住,再打开这锦囊。”
悲离接过,拱手道谢。
卫有归却早闻言低下头去,计算这悲离此去的危险,只觉得什么都来不及。这黑衣红带的少年,与第一日相见时比,去了七八分邪魅,是那么稳重聪灵,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去。其实悲离要走,早便可以逃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可是到这生死关头,卫有归并不知是要悲离护住自己,还是自己要护住悲离,总是不愿意再看不见他。可此事若失败了呢?悲离或入往生,或困在天衡之中,不日消亡,那么自己......想着想着,又想起“洛合桑”,心底不免升起一丝嫉妒,又觉得悲离多半对自己无意,心里一痛,又去想这些天来同门师长、弟子等的表现,只觉得说不出的厌恶与烦躁。
正胡乱想着,傅悍元从怀里小心地摸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来,又掏出块软帕垫了,缓缓打开:“这邪剑的事,早晚是要给你们知道的,先说了也无妨。”
卫有归回过神来,收了各自心思看去。只见那盒中只躺着一把简单至极的小剑,剑柄上缠了些粗布,似是使用了很久,已磨得卷边,颜色也有些发暗。
看着这小剑,一向不羁的傅悍元也安静了下来,沉声开口:“这柄剑,说来却是我捡的。约莫千年以前,我由医入道,只求如何方能得道飞升,奈何苦不得解。云游至江南,机缘巧合之下收了一女弟子,名曰花苒。后来我入昆仑苦修百年,终究一无所获。复入江南寻她,却是......却是花谢人失、一无所踪了。当年她种草药、开医馆的百花谷,早成了什么‘闹鬼’之处,入谷之人接连杀了好几个,全是为此小剑所害。我封印了这剑,却发现正是当年送她防身、掘药的那把。当时杭州城在数十年前为闻昊所屠城,旧民无几,我苦寻数年,终于有人说,花苒早已老死,百花谷‘闹鬼’之事,自她死后便发生多次,但魔界作乱,这事自然没有深查。人已死,我断了念,也不再想飞升之事,只勤恳治病救人,心中平和不过再一百年,倒莫名升了仙。只是奇怪的是,即便我悄悄去阎王处寻她魂魄,生死簿被我翻了个遍,竟也一无所获。我精通封印、医术,于炼化邪剑却一筹莫展,按着典籍里的‘因果’之术,到底打不开幻境。只是......只是我却不管这剑灵是谁,只盼他认得苒儿,透露些她的下落,我......我好去寻她。”说到这里,已充满了柔情。
卫有归与悲离对视一眼,心中便知这傅悍元应当是动了情。
卫有归道:“前辈,您对这花苒,可是......可是动了......”
话还没说完,傅悍元“腾”地满脸通红,接口道:“不......我......”一跺脚,又是一叹:“我却也是不知道的。”当下便将那小剑收了起来,搂在怀里急匆匆回了自己住处。
卫有归无奈失笑,命元喜去替傅悍元寻些炼化的册子,说明事项,再一转头,却见悲离望着傅悍元的去处若有所思,一下想起了广场上的事,便温声道:“不必太担心了,等到魔眠一解,你也不需躲藏了。”
悲离微微一笑,走到卫有归身后,替他轻轻按捏肩膀:“今日,真是辛苦你了。”声音说不出的温和亲热。
卫有归脸上一红,虽然悲离对自己向来很好,却也不像现在这样亲近,更不会柔声说这话。心想他多半也是怕入了天衡回不来。一时间心中万般滋味,几乎要对悲离倾诉出来。
“我杀那么多人,是不该的。”悲离却突然开口说道。这些日子来,他几乎不谈往事,卫有归只要他去了邪,倒也不介意他的过去。
“唔,你与闻昊成约,是为了什么?”卫有归闭上眼睛舒服地靠着。
悲离沉默一阵,却不回答,只道:“我定约之时,求他封我神智,从此杀了谁我也不知道了。其实这样一来,他控制悲离剑便更加随心所欲,这也是他兵败之前所向披靡的原因。”
“你不说是为了什么,我看呐,莫非是那洛合桑?”卫有归只觉得自己心里只剩下了这个名字,悲离的手在肩上捏着,麻痒之感却似通到了心尖。
“你很介意洛合桑么?”悲离低笑一声。
“介意!非常介意!唉,要不是师父说我无前尘,无往世,我真有点儿希望他是我什么前世前前世。”卫有归嘀咕得很小声。
捏肩的那人却停了手,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看向他的眼睛:“你与他相同,又不同。有归,今天我必须告诉你的,我......我很喜欢你。你总是给我不一样的喜欢,每天都不一样,每一刻都不一样。我......”却再说不出来,眼里满是深情。
“你......这次去了又不是回不来,这些话要回来再说,要高高兴兴地说。”卫有归眼见他以从未有过的温柔瞧着自己,又见他给自己交代这许多,像是要道别远行一样,便连嫉妒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又欢喜,又悲哀,登时也管不了那么多,搂了悲离的脖子,咬到了他的耳垂:“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我也很喜欢你。咱们......咱们去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慢慢过一辈子便是。”
悲离偏过头,不知何时两行热泪已淌了下来,在他唇上轻轻吻过:“我只以为你不会再喜欢我了,所以临走总要说个痛快,都告诉你。”
卫有归含泪笑道:“你不要说了!我开心得要受不住了!”
悲离点点头,仿佛是辛酸、委屈、激动与忍耐到了极点,眼泪却仍然往下拼命流着,惹得卫有归也是又哭又笑,任他拉着自己的衣袖痛哭,心想悲离这连日以来确实苦楚不断,如此痛哭,算是一并发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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