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大早,李伯急匆匆冲进门来,手里买的菜还未放下,便拉了陆霜晨道:“公子,外边贴了张告示,说是郡守要找人炼药,我看那条件,只怕写的就是咱们少主!”
陆霜晨听得糊涂,赶出去一看,只见一张新贴的官府文书前围了不少人,走近一读,竟是郡守寻一从小日日服用草药、二十至二十五岁的男子取血炼药。若哪一城献人,便可免此城赋税三年。
虽然只短短两行条件,却仿佛所指便是洛合桑。洛合桑自出生起便身子羸弱,日日汤药不断,世上恐怕也难寻第二个了。
陆霜晨正在心疑,身旁混进来一高一矮两个紫衣男子。矮的那个低声对高的道:“师兄,咱们师父这回便要成了罢?”
那高的一笑:“得亏仙人指点,师父找着这上好的苗子,刚好借一借这郡守的力,嘻嘻!”
二人说着便往墙上的告示看一眼,转身就要走,矮的那个正巧撞上了一个老伯。紫衣矮个推那老伯一把,啐道:“没长眼么!”
那老伯怒意刚起,旁人拉了一把,那紫衣二人便扬长而去。
“哎呦老伯,你可别招惹这二人,看打扮,多半是莫氏剑派的人,人家掌门莫术和郡守走得近,惹不起,惹不起!”那人劝道。
听了这话,陆霜晨只觉心里一寒。这莫氏剑派他略有耳闻,听说有一门绝学便是以人生魂炼剑,得到的剑受剑主终生奴役,永世不得超生。
想到此处,他便要往回走,只听人群里又有人议论:“就是取点血,倒也无大碍吧。”
一人便冷笑:“这等以药养着的人,取些血只怕是不成了。况且赏得这么重,恐怕是要堵全城人的口,这人要是去了啊,我看多半是回不来了。”
另一人又道:“这买卖也不算亏本,三年赋税一去,能救多少人呀!他一人换那么多人,岂不是划算?”
旁人嘿嘿一笑:“反正我不是这人,死不到我头上。”
陆霜晨听得怒气横生,冲口道:“死的不是你,便可以么?”
那两人一回头,见他满面狰狞,也不敢多话,钻进人群不见了。
陆霜晨气哄哄回到洛宅,在门口颇平复了心情才进去,只见洛合桑捧了本书在院子里看,身子愈发单薄,心里一阵疼,快步走过去将他搂在怀里,只想把他藏到什么地方去。
“怎么啦?”洛合桑觉出他不对劲。
陆霜晨也自知瞒他不过,便将方才所见所闻说了,自然省了些难听的议论。
洛合桑见他一脸气愤,伸手抚到他皱起的脸上,笑道:“咱们未结仇怨,城中人也不至于如此齐心交我出去。而且,我也就大半年好活了,怕什么。”
陆霜晨暗暗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也不想洛合桑担心,便装作安心的样子,又与他说些别的。
待到下午,陆霜晨刚照顾洛合桑睡会儿,只见李伯从墙角弓身而过,追上一看,李伯只低了头。
“李伯,怎么不肯看我?”陆霜晨奇怪道。
李伯袖子欲遮,却给陆霜晨一眼瞧见他额角的淤青。
“李伯,你......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陆霜晨拉开他手臂一看,只见脸上两块淤青,胸前还有些泼上去的脏污。
李伯苦笑:“公子,无大碍的。方才出门取药,给一群混混缠上了。”
陆霜晨要给他拿药,李伯却反手拉住他,叹口气道:“公子,我......他们说了些话,我心想还是现在告诉你的好,若是谁的阴谋,也好......也好早有准备。”
陆霜晨问道:“什么话?又是早上那告示?”
李伯摇摇头,支支吾吾道:“这话......这话忒也难听,说是,说是......咱家少主是什么药人,不吉利,活该给郡守炼药,还有......”
陆霜晨瞪大了眼,大声道:“还有什么!”
“说咱们少主断袖,更是该......”后面的字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陆霜晨听了这话,再想起早上的事,隐隐觉得有人在故意放消息,却是要让两人无立锥之地,沦为炼药甚至炼剑之物。可苦苦思索,既想不出谁要害自己,也毫无脱身之计。
下午洛合桑醒来,二人正在暖阁里下棋,小仆递了封拜帖进来,洛合桑一看,便道:“是往日一个朋友,叫祝紫阳,中了举之后倒没来往了。”便叫小仆请进来。
只见一个锦衣男子大步走进来,与洛合桑见过礼,轻轻瞟了一眼陆霜晨,似乎很是鄙夷。陆霜晨也懒得理他,只坐在一边读书。
两人谈了些茶道、书画,又扯了些古琴、乐理,洛合桑力虽不济,偶尔答一两句,倒还能应付。那祝紫阳终于道:“洛贤弟,愚兄今日来,却是请贤弟为一千古流芳之事!”
陆霜晨心里咯噔一响,没说话。
那祝紫阳见两人没反应,自己便接着道:“以一人之力,免赋税三年,乃真君子所为也!”竟是劝洛合桑自愿献血炼药!
陆霜晨再忍不住,厉声道:“他这样的身子,去了可还有命回?”
那祝紫阳不理他,又道:“即便此去成仁又何妨?你祝兄我只怕没这样的机会。”
洛合桑的脸色已越来越沉,陆霜晨站起来,逼近祝紫阳道:“不如现在便给你机会?杀了你,咱们再投官,到时候是炼药还是坐牢,我们都无所谓,你说呢?”便从袖口摸出一把小刀来。
那祝紫阳脸上发青,两腿战战,迈开两步赔笑道:“合桑,这也是咱们好几个兄弟的意思......”
话还没说完,陆霜晨已大声喝道:“没你这样的兄弟!滚!”拿着刀子又逼近几步,那祝紫阳便朝门口跑去。
洛合桑见了这情状,倒哈哈大笑起来。
接连好几天,来劝者不在少数,街上的流言也越来越盛。
陆霜晨心想:“得亏那郡守也未强求,否则,咱们只怕是不自愿也要‘自愿’了。”便紧闭大门不再见客。想带洛合桑出门避乱,他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不知还能不能经得起车马劳顿。而郡守的势力极大,邻着几座城只怕情形也差不多,便是逃到哪也一样。
洛合桑何尝没有想到这些?只是担心陆霜晨遭连累,但知他是决计不肯独自走的,思来想去,似乎并无双全之计,反倒平静下来。
那告示贴了一个月,在一个晚间,却忽然又换了条件:若不交出此人,往后郡守查出来,知情者便遭抄家之罚。
告示一出,洛宅门口反倒安静了,世人都在想着不可“知情”,也开始想着怎么“交出此人”,只没有人去想想,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是否合理。
城中甚是平静,洛府却是山雨欲来。
洛合桑遣散了众仆人,李伯说什么也不愿走,偌大的宅子里,只剩下三人。
新告示贴出的第三天夜里,洛宅的人睡得正熟,数十黑衣人跳进宅子,直奔洛合桑二人的卧房。
“谁?”李伯披了件单衣奔出来,那为首之人右手一挥,一柄长剑从李伯后心没入,直捅了个穿。
睡得并不踏实的陆霜晨甫一睁眼,只见剑光冷冷,几个黑衣人的下襟露出一截紫色,冷笑一声:“到底来了,果然便是炼剑!”还未待摸到枕下的小刀,背心一痛,晕了过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