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盖房子

烟袅躺在床榻上,脑中想着柳花婶子今日的异常。

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柳花婶子身上没有任何邪祟入侵之兆,怎么就性情大变,又为何在一日里,判若两人……

烟袅感觉搭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被抽走,她转头看向楚修玉,他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茧蛹,只余鼻子和眼睛露在外面,烟袅看向他,他瞳孔一转瞥向烟袅,理直气壮:“我冷,如何?”

他的眼仁是深琥珀色的,被朦胧的月影折射的如同琉璃般,既纯粹又深邃。

烟袅伸手连人带被子一把抱住,楚修玉想挣脱,被被子禁锢的死死的。

他瞪大眸子,气急败坏:“无耻。”

烟袅连手带脚将他扒住,她笑了起来:“是夫君作茧自缚。”

烟袅牢牢抱着楚修玉,靠在他身上,久久想不通,竟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子夜,天边的月影被浓重的乌云遮挡,挂在窗口处的喜帖被狂风拂落。

烟袅又梦见了自己被箭矢贯穿胸口,猛地从床榻坐起身。

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着,攥着被角的指尖泛白。

就在此时,她感觉自己好似被一道阴森的目光注视着,下意识抬起头,在触及到窗户外站着的模糊黑影时呼吸一滞。

那黑影如同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外,尽管只是一个朦胧的影子,但烟袅确定,他在盯着自己。

烟袅身形一闪,转瞬便出现在院中,窗外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烟袅环顾四周,呼啸的风意穿过烟袅单薄的寝袍,才九月,竟带着透骨的凉意。

她的发丝被吹拂起来,一根修长的手指将她发丝勾住,用力一拽。

烟袅吃痛,还未看清身后之人,便被黑色雾气撞到院中树干上,雾气凝聚成一张覆着妖纹的苍白面容:“你敢骗我?”

烟袅被掐着脖颈,死亡般的窒息感令她不断挣扎推攘着对方,月殊欣赏着少女的狼狈,直到对方的呼吸越来越浅淡,这才将她甩到一旁。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不断大口喘着粗气的烟袅,蹲下身,将她脸上凌乱的发丝拨到一侧:“你这脸,为何和前日见到的不一样了?”

他疑惑地侧了侧头,轻声道:“找错人了不成……”

青年垂眸看向指尖,那一滴血珠般的红色雾气与烟袅身上的气息一致,他伸手抬起少女的下颌,细细打量着。

烟袅不知他在说什么胡话,系统却是猛地一激灵。

宿主这两日的容貌确有微不可察的变化,但这变化连它都要仔细观察才能发觉,绝无可能会出现判若两人的观感。

唯一的解释是,反派男二此刻看见的宿主,与它还有其他人看到的宿主完全不一样!

它看向诡异的青年,他的魂魄比前日见到之时要淡了许多,死气更甚。难道说,死透了的人,不受剧情光环影响,能够看到宿主的真实面目……

少女眼球因充血而布满血丝,喉间的刺痛感令她声音沙哑:“你为何能到此处…”

她心中惊骇,这反派男二不是恶魂吗?他为何能离开死亡现场出现在她面前?

月殊捏着烟袅的下颌,先是扯了扯她的脸颊,又扭了扭她的鼻子,指尖落在她皮上拨拉两下,最后又靠近她耳侧额间处仔细瞧着,没有缝合痕迹,确实是她自己的皮囊。

月殊皱眉,少女穿着简单样式的寝袍,却能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身材纤细却不干瘪,清凌凌的眸子水波流转,琼鼻粉唇,雪肤乌发。

右颊上明显的掌印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十分碍眼,纤细的脖颈处被他掐出的红痕也可怜兮兮的,被他捏着下颌时,眼神流露出的惧怕都潋滟动人。

她美得不容质疑,如此出众的样貌,为何他第一次见她,会觉得普通……

“真奇怪…”他喃喃道。

烟袅向后挪了挪,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分明是他很奇怪,她的脸被她扯的疼死了。

滑腻的肌肤从指尖脱离,月殊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恶狠狠地盯着烟袅:“你倒是会钻空子,以为我被困在山上,就算被你骗了也没办法是不是?”

白日里他自是无法离开枫林,但子时乃全虚之时,在这一个时辰里,他的魂魄不受束缚。

若非前日留有后手,将带有她气息的血液化作追踪令覆在魂力上,今夜他又如何能找到这个骗子。

“拿了我的银两却不办事,你就未曾想过,是什么后果吗?”月殊手中的黑气缠绕在烟袅腰身上,他阴气森森地看着他,眸底划过嗜血之色:“我生平最讨厌骗子了。”

烟袅眸光一闪:“我没有骗你,今日是有事耽搁了,我明日定会去给你盖房子。”

少女目光真挚,微微泛红的水眸尽显无辜,被这样楚楚可怜的美人看着,若是别的男子,定然就会软下心防,月殊想。

可他才不会相信一个骗子。

烟袅尽力说服着月殊:“你看,你眼下已经知晓我住在何处,也看到了我的家人,我真的不会再欺骗你,也不敢。”

家人?

月殊看向那紧闭的房门,里面竟还有人?

“那是你什么人?”月殊似是被说动了,若有家人在此,她定然不敢再骗他。

他看到少女脸上划过一丝羞意,看向房门处的目光都格外的黏腻。

“你刚刚在窗外应该看到了,那是我的夫君。”

每次一与外人介绍楚修玉是她的夫君,她心中便压制不住的喜悦。

月殊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他刚刚在窗外看到了,他堂堂血冥宗少主,难道还干那种夜半趴人墙角的糗事不成?

他刚到此处便看见了院中的少女,根本不曾看到她什么夫君。

她怕不是在编瞎话忽悠他。

月殊身形化作黑雾涌向房门,烟袅面色一变,极快的速度挡在房门前,声音都带了些冷意:“你不许打扰他。”

月殊没想到对方向变了个人一般,那双好看的眸子异常锐利,周身气息因警惕而寒气逼人。

离得近了,月殊的确感知到了另一人的气息,至于那人是谁不重要,她这般护着,定是极为重视。

罢了,因着那人,她也不敢再欺骗他。

“明日准时来枫林盖房子,不然我杀了你全家。”青年留下一句话,变作一团黑雾从烟袅面前离开。

烟袅松了口气,靠在房门上。

是她小瞧了反派男二,他既有离开枫林的能力,她若还想在此处安居,还真不能再将他惹毛了。

好在,就是盖个房子而已。

就当挣工钱了。

烟袅回到房中,将身上冷气驱散了才爬上床榻,幸好楚修玉被她下了魇梦咒,否则定会察觉反派身上的恶魂气息。

他伤势还未恢复,她可不忍看他再次受伤。

烟袅凑到青年唇角落下一吻,而后靠在他肩头闭上眼眸。

……

次日,烟袅醒来,便见床榻上的青年时不时看向自己,眸底带着探究。

“夫君,你可有话要说?”她轻声问道。

楚修玉轻咳一声,昨夜警惕了许久,直到睡着,她好似也不曾偷亲自己。

她不偷亲他自然是极好,但,真反常……

烟袅伸手拿过挂在床边的衣裙,楚修玉如往常一样,避嫌般的背过身去。

与烟袅比起来,他脸皮薄地像是未出阁的姑娘家。

烟袅穿戴好以后,将他的衣袍拿来放到他身侧,又将帷帐拉起,方便他换衣。

楚修玉系着腰间的缎带,便听到少女的声音隔着帷帐传来:“夫君,我去挣钱了,晚上回来。”

楚修玉指尖一顿,唇角动了下,又抿住。

他才不管她做什么挣钱,那是她的事。

是她自己大言不惭说要养他,又不是他逼她。

烟袅迟迟没有等到回应,也习惯了,转身向院外走去。

土山枫林——

月殊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将储物袋掏空,破铜烂铁堆成了个小山,未见一砖一瓦。

烟袅感觉周身温度再下降,连忙对即将发作的青年解释:“你先别生气,等我给你盖好,你会喜欢的。”

月殊咬牙道:“行,不生气,你给我好好盖。”

她找了许多建筑师傅询问,终于明白了些关于盖房子的技巧。

首先,月殊的需求是速度,所以烟袅聪明的选择用钢铁来造房,现在,先建个地基——

烟袅垂眸看着脚下的斜坡停顿许久,突然觉得月殊一个脚不沾地的鬼魂,也不需要多平坦整齐的地面。

烟袅放弃将地面的花草拔除,决定先拼装房骨,走到一堆钢材旁翻了翻,翻出几根钢管,用灵力将其烤化粘连到一块,又拖拽出巨大的铁瓦……

月殊隐于树下阴影中,见少女神色正经又认真,眸底的怀疑也消了,隐隐期待起来。

这一等,从晨露消散到艳阳正空再到日落西下,烟袅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活动完筋骨,将树上闭目养神的鬼魂唤了下来。

月殊石化般地站在刚建好的“房子”旁,唇角不住的抽搐着:“这是房子?”

烟袅还未说话,月殊幽幽看向她:“你若敢说这狗窝是给本少主住的,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月殊扳着脸看着那还没有他高的,正正方方的铁盒子,说狗窝都抬举她了,若遇见个雷雨天,狗在里面不被落雨吵死,也得被雷劈成焦炭。

少女揉了揉鼻子,指尖的锈灰蹭到了鼻尖和脸颊上,她有些心虚地狡辩道:“我这不是想着你怕光,这样设计,四周既不透风,也不透光……”

月殊“哈?”了一声,他一步一步逼近烟袅,皮笑肉不笑:“你猜我让你建的是“房子”,还是“棺材”?”

少女耷拉下肩膀,眉眼低落:“……房子。”

建工师傅骗她,这对钢材铁板并不能建好一个房子,其实她也觉得自己建这东西有点过于恶心了。

“现在,拆掉,重建。”月殊返回树荫下。

烟袅:“我明日再来,我想夫君了,我要回家。”

烟袅忙活了一整日,眼下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今夜不回去的话,楚修玉要是……

烟袅唇角垂下,她在想什么美事,楚修玉才不会担心她。

楚修玉自己在家,她不回去,说不定正中他心意。

这般想着,烟袅又累又难过,猝不及防红了眼眶。

夕阳的余晖落在少女眉眼上,连发丝都覆上一层暖色,她巴掌大的小脸灰漆漆的,双目泛起水汽,闪烁着夕晕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向下掉:“与他在一起的时日本就是我偷来的,我已经保证了明日会再来,你凭什么不让我回去!”

少女蹲在地面上,声音带着哭腔,气急败坏随手抓起地面上的落叶向月殊这处扔来。

月殊缓缓看向她,此刻倒也不气了,眸底掩饰不住的好奇:“什么叫做你与你夫君在一起的时日是偷来的,他不喜欢你?为何?”

烟袅盯着掌心的枯叶:“他怎么会喜欢我,我哪哪都普通,没有任何一处出众,根本配不上他。”

月殊认真打量着烟袅,她这种长相,没道理会觉得配不上任何人,更没道理觉得自己普通。

她那夫君,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药?

瞧她这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像是长期经受身边之人的打击和贬低,月殊突然想起昨夜见她时,她脸上的巴掌印。

难不成也是她夫君打的……

若是如此,这女子还挺可怜的。

所谓的正道之人果然都伪善,她这张脸,若是放到血冥宗合欢门,定会大放异彩。

这般想着,月殊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看向烟袅的目光变得饶有兴致。

他是血冥宗少主,别说眼下成了一只孤魂野鬼,就算他散了魂魄,也有人将他一片一片拼起来帮他还魂。

若是到时能将她一并带回去收入合欢门调教,仅凭这张脸,便能祸乱的仙门永无安生。

不过依她这对那男人如此痴迷又情深的样子,想要她心甘情愿跟为他做事,有些麻烦……

“别哭了,你先回吧,等明日再来。”

青年突然变得好说话,烟袅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走了?”

月殊看向她,脸上的妖纹似乎更加浓重了些:“你明日,莫要迟到了。”

……

烟袅回到土山镇时已经入夜,路过镇东街时,远远便看到一群人在巷子里聚集着,场面嘈杂。

她伸手拦住一个正往胡同里走的老妇人:“吴嬢嬢,可是发生了何事?”

嬢嬢焦急地道:“是宝桂嫂子家,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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