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村的清晨薄雾未消,几声鸟鸣在山间婉转,谢朗提着自己猎的五只山鸡,六只野兔,一背篓的鸡枞菌、小蘑菇和一张狐狸皮下山卖。翻过山去到了隔壁塬西县,谢朗挑着担子直接走到吉祥酒楼,他隔一段时间便过来送一趟山货。
“呦,谢朗来啦,快来快来,就等你这新鲜蘑菇了。”酒楼管事大安热情招待着他。
谢朗颔首,将背篓里的山货卸下来让大安验货,他环视着比平时忙碌的酒店后厨,搭话道:“最近生意不错?”大安验完货,招呼伙计拿进后厨,笑道:“不算好,这不是明天杨员外家的儿子娶亲定了席面,我们这才忙起来。”
谢朗闻言有些诧异,道:“还有人嫁给他?”不怪谢朗有此一问,杨员外家的儿子今年二十有二,已经成了三次亲,每一次都是不出三年,女方便暴毙而亡。听有见过尸体的人说,这女子都被折磨的面目全非,实在是惨不忍睹。
大安环视四周,把谢朗拉到一边道:“听说是找的云杉村的,隔了一个山头,估计不怎么知道这边的事。”谢朗就是云杉村人,听言眉头都皱了起来,道:“云杉村虽远,却也不是完全不通消息,您可知要嫁过来的是哪户人家?”谢朗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可即是同一个村的,总不好眼睁睁看着人掉进火坑里,就算去提醒一声也是好的。
大安挠挠头道:“听说是姓云,家里做木匠活的。”谢朗一愣,云姓在云杉村不算少见,但做木匠活的却只有一家。他朝大安道了谢,又把山鸡和野兔卖了,便把那张狐狸皮放在背篓里,急匆匆往家赶。
谢朗家在山上,要不是猎了张狐狸皮,他也不会到这么远的县城来,从县城到云杉村不算近,谢朗天不亮从家走,要到中午才到,这时候回去也得晚上,要是再进村就得半夜了。谢朗一路思索着,脚上在快,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这时候再去人家家里,说不定还要被当成恶人。
谢朗看着屋里挂着的弓箭,心想:算了,直接抢亲吧。
谢朗一夜未睡,从云杉村到塬西县必经一条山路,他猜测送亲的人加上轿夫至少十个,他只有一个人,需得找一处狭窄山道行事。
谢朗找到埋伏点,山里刚好响起第一声鸟鸣,他朝东边看看,太阳已露出了头,他心里计算这时间,知道快到了,便把剑匣放在一旁,虚拉了几次弓,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西边,绵延的山路似乎没有劲头,蓝黑色的天幕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有些恐怖,但谢朗很镇定,从十岁开始,他便与这片山林同生,如今他已经二十一岁了。
随着天色越来越白,锣鼓的敲打声也越来越响,谢朗拿起弓箭,等待着送亲的队伍进来,一、二、三,拿剑,拉弓,四、五。“嗖”的一声,三只弓箭齐齐射出,却分别射向不同的轨道,一只插在地上,一只射进山壁中,一只正射入车辕。
顿时,送亲的队伍便全乱了,轿子七扭八歪的倒下,小苗在里面听着外人的惊呼,慌乱不已。小苗今天早上还在为能嫁人而感到高兴。自从她六岁母亲去世后,继母当家,她就没再吃过饱饭,父亲是个隐形人,在家里一天也不说一句话,继母惯会撒泼,又生了儿子,在家里说一不二。
所以从记事开始,她从天不亮就起来喂鸡,洗衣服,准备一家四口的一日三餐,刷盘子洗碗,家里的活样样都是她的。要只是干活也就算了,可在那个家里,继母不慈,生的弟弟也天天欺负她,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小苗想着能嫁出去就好,不管嫁给谁,只要离开那个家她就打心眼里高兴。可是花轿还没出云杉村,就被人截了,小苗躲在轿子里,大红的盖头染红了她的眼睛,两行泪刷的就下来了。
谢朗的剑还在射,他不伤人,只喊道:“新娘子留下,其他人走,不然,剑不长眼。”吹打的送喜人都跑了,媒婆收了杨员外的大价钱,此时还想跟谢朗谈判谈判。可话还没说出口,一支箭便射在她脚边。她再也不敢逗留,扯着轿夫便一起跑了。
谢朗见人都跑了,便从山上慢慢起身,环视一周,确定没了人,便不疾不徐的下来,先把遗失的箭镞拾起,再来到轿子前,听见里面的人在哭,他有点不知所措,有点懊恼的想:看来还是把人吓到了。
他慢慢掀开轿帘,还没看得清人,里面的姑娘忽然往外冲,头撞到他肚子,虽不疼却吓了他一跳。小苗见撞了他,急匆匆的往外跑,却被他抓住手臂,然后脖子挨了一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谢朗把小苗放在地上去轿子里看了看,只有一个小包裹,估计是她的嫁妆,他拎起来。又来到小苗身边,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伸手给她擦擦,然后把她往肩膀上一翻,一路扛回了家。
小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她睁开微肿的眼睛,先闻到一股肉香,她已经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吃过肉了,自从继母进门,她吃一块肉就被瞪一眼,母亲去世后,她就没正大光明的吃过肉。她咽咽口水,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柔软的床榻,门外几声鸡叫,鸭叫,仿佛下一秒就会响起母亲的声音来叫她起床吃饭。小苗的眼睛又有些酸。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小苗回过神,才想起自己是被抢亲了,她看着从门口进来的男人,高大威猛,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很凶。“肯定打不过”小苗心里想。
“你醒了,先喝点水。”谢朗说着把手里端的肉放在桌子上,又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小苗,小苗看他一眼,颤巍巍接过水,喝了一口,眼睛却盯着桌子上的肉。
谢朗看着她道:“起来吃饭吧,吃完饭送你回家。”
小苗诧异的看着他,似乎没听明白他的话。谢朗搬过两个板凳,摆好碗筷,撇了她一眼道:“县里杨员外家的儿子杨余金,就是你要嫁的那户人家,已经死过三个媳妇了,不是啥好人家。”
小苗听了这话,浑身一抖,她一想就相信了他的话,她本来还奇怪,继母怎么会给她找这么好的一户人家,县里的员外,还是独子,只跟她说病死过一个老婆,是娶继室,所以不看门第,只要品行好。
原来是这样,小苗鼻子一酸,眼泪就往下掉。谢朗咳嗽一声,道:“别哭了,先过来把饭吃了。”
小苗抹抹眼泪,从床上下来,一身红色的喜服没有绣拭,只在袖子的边上缠了一圈黄线,她头上带了两个玫红色的珠花,此时已经沾上尘土,显得破旧。小苗在另一个板凳上坐下,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盯着谢朗看,目光里有一种勇气,似乎谢朗不解释清楚的话,她就要鱼死网破。谢朗却看到她的手一直揪着衣角,他对视上她的眼,长久的打猎生活让谢朗的眼神很凌厉,小苗有些怕,但又强装镇定的盯着他。
谢朗没跟她对视太久,伸手过去,小苗抖了一下。谢朗不动声色的给她盛上粥,红灿灿的小米散发着迷人的香味,小苗的喉头滚了滚。
都盛好后,谢朗道:“我姓谢,我娘原来是在村里给人杀猪的。我十岁的时候,我娘出门给人杀猪,让野猪捅了肚子,消息传回来,我爹本来就生着病,一听消息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那时候我啥也不懂,都是你娘爹安排的葬礼,还垫了钱,后来也是你娘提议让你爹收我做徒弟。”说到这看了小苗一眼,接着道:“也就半年吧,你娘去世了,你爹娶了续弦,她容不下我,我就跑到山上了。 ”
小苗上下打量着他,有点不敢相信,道:“你是那个大哥哥。”在她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领回来一个大哥哥,说是他收的徒弟,当时他们是在一起学木工活的,那个大哥哥特别好,总是给她掏鸟蛋吃,还会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她吃。可小苗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记忆里那个白净腼腆的大哥哥和眼前这个凶凶的男人对上号。
谢朗笑笑,道:“是,那时候你就叫我大哥哥,我还给你掏鸟蛋吃呢。我应该跟那时候不一样了。你还是一样,爱哭,紧张的时候还会拽自己的衣角。”
小苗低下头,脸红起来,手不自觉的动了动,假装没事的夹菜,肉里面零星几个切断的绿色叶子,小苗分不清是什么菜。谢朗看他夹菜,又给她夹了两块肉,道:“多吃点,今天早上吓着你了,给你赔不是。我昨天才知道这消息,实在来不及去你家,只能先把你抢过来,你放心,吃了饭就把你送回去。”
小苗刚要吃肉,听见这话却慌了神,她怯生生看着谢朗,道:“大哥哥,别送我回去行吗,我爹去世之后,我继母就到处张罗要把我嫁出去,哪会给我找什么好人家。不嫁给杨家,还有李家,王家,只要出够了钱,不管是谁她都能把我卖了。你把我留下吧,我什么都会干。”
谢朗盯着她看了会,却没有回答,又给她夹了几块肉,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小苗想说,但看着他的脸又有点不敢说,便默默吃肉,肉一进嘴巴,她马上什么都忘了,鸡肉爆出鲜美的汁水,带着鲜咸的肉香,让小苗胃口大开,她很快吃完自己碗里的肉,又怯生生的看了谢朗一眼,不敢去夹。谢朗瞄她一眼,把盛鸡肉的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小苗便笑着又夹了一块,看他一眼又夹一块。谢朗装着没看见,只默默喝着碗里的小米粥。
桌上的鸡肉被小苗吃了大半,又喝了一晚小米粥,小苗撑的站不起来,谢朗看她一眼道:“不吃了?”
小苗有点不好意思,她抿抿嘴巴,道“不吃了,撑。”谢朗把剩下的鸡肉端过去,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他擦擦嘴道:“别吃太撑,对胃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吃不饱饭呢。”
小苗小声嘟囔道:“就是吃不饱饭呀。”谢朗听见一愣,也没说什么,站起来收拾碗筷。
小苗也赶紧站起来,却因为太撑,又起的太猛,又坐了回去,凳子撑不住,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好疼,小苗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嘴巴一撅,又想哭了。谢朗赶紧过去伸手把她扶起来,他一撑她肩膀,却惊讶的发现她几乎没什么肉。
谢朗歪头看她,少女的面庞还带着些婴儿肥,那是因为她年纪小,还没长开的缘故,仔细看便发现她的下颌骨清晰而瘦削,没施粉黛的脖子是营养不良的淡黄色。谢朗眸色一沉,心里知道 她在云家过的并不好。
谢朗一到小苗身边,她就有点喘不上气,任由他撑着自己的肩膀到床上,她都抿着嘴巴,不敢乱动。谢朗把她扶到床上,道:“我收拾就行,别想着干活了。那边洗脸盆我没用过,水都打好了,休息好了去洗洗。我洗完碗出门一趟,院子你想去就去,别出门。晚饭等我回来做。”说完便收拾碗筷出了门。
小苗和谢朗的故事开始啦,新作者,请轻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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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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