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遇

时寻秋面上的笑意几乎瞬间就凝滞住了。

张端却接着说道,“前几天,商泽陪时言少爷来酒店时,说是无意间看到了你,就向我问起了你的情况,得知你正在金云酒店工作,就让我想办法开除你。”

“时言少爷当时也在,所以…”

才用了这个法子。

原来,这才是真相。

时寻秋绷直的脊背不住地在发颤,眼周也因为激动微微发红红,他抖着手,将准备好的辞职报告狠狠砸到地上,“好!好得很!想开除我就直接说啊,何必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都给我让开,不需要你们开除,我不,干,了!”

时寻秋说罢,便拽着自己的背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金云酒店。

直到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单间,时寻秋依然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他的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头脑中也一派混沌。

虽他对时言的投诉并不意外,可他没想到,这件事商泽也会参与。

甚至于,商泽才是主谋。

时寻秋浑浑噩噩地拿出手机,呆望向那个熟悉的号码,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拨下去。

他害怕听到真相,害怕商泽亲口对他说,没错,我不想再看见你。

“傻阿秋,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你的身份,所以,你是不是时家的真少爷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秋,你要去争啊,你也是时家的养子,凭什么要一直忍气吞声地被藏在背后,你越是不争,他们就会越瞧不起你,所以,你要争,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会一直在你身后支持你的。”

时寻秋的病情不大稳定,心跳得总是很快,又极容易疲惫,服了药之后开始犯困,便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又陷入了冗长的梦境。

这次,他梦到了很多从前的事。

时寻秋无法否认,虽然他妒忌时言,讨厌时言,但他性格软弱,从来都不想同时言去争什么,他只是想,自己的养父养母,也可以分一点点关心和认可给他。

毕竟,在时言回到时家之前,他一直都以为,他就是时家人的。

可是,商泽却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鼓励他去同时言竞争,还说会帮助他。

时寻秋本就不是一个城府深沉的人,又被时家金贵地养了二十多年,心思单纯得很,他在与商泽恋爱交往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商泽就是南城鼎鼎有名的商家二少,还以为商泽是个普通的学生,是时言的前任“小男友”,直到他有了争夺家产的心思,并被时家发现之后,他才在同时家合作的商氏谈判席上看到了商泽。

商泽坐在其兄,也即是商氏集团总裁商丞的身边,漠然地别开眼,避开被时家推出来的,篡改了两家合同的罪魁祸首,时寻秋。

“时先生是不是搞错了?”

商丞望向满面错愕的时寻秋,不满地问时后光,“据我所知,你的这个儿子一直深居简出,也从未在时氏集团担任过何职务,他是怎么能篡改合同的?”

“时家儿子只有时言一个人。”

时后光反驳道,“时寻秋,你自己和商总解释。”

时父冷冷撇清同时寻秋的关系,时寻秋面对在场所有人逼视的目光,沉默好久,才艰涩开口,“这件事是我做的。”

“我愿意替时家承担责任。”

商丞顾及同时家之间的交情,到底没有再追究下去,只不过时家单方面篡改合同,损失了不少违约金,这一切都让时寻秋在时家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可事实上,时寻秋并没有篡改过那份合同,正如商丞所说的那样,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拿到集团的机密文件。

这一切究竟是谁做的,他根本不敢深想。

直到这件事后的第三个月,时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彻底断送了时寻秋的未来。

这场火被很快扑灭,时家也并没有任何人伤亡,可种种物证和人证都显示,纵火的人,是时寻秋。

时父大发雷霆,指着时寻秋的鼻子破口骂他是白眼狼,叫他滚,时寻秋明白,他早已失去了时家的信任,百口莫辩之下,只能狼狈地离开时家,被彻底赶出家门。

时寻秋醒来时,天色已晚,没想到他竟然睡了大半日。

连绵不断的梦境让时寻秋更觉疲累,心脏也不大舒服。时寻秋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强撑起身体,打算吃些东西再服药,可他找遍了出租屋,也没找到吃的东西。

他摸出口袋中仅剩的几十块钱现金,又看了眼之前为去金云酒店新办的银行卡中,所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余额,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之中。

他早上不该走得那么干脆的。

一时快意的结果就是,他没钱生活了。

不行,他得再去一趟金云酒店找张端,既然这是酒店故意陷害逼他走,他就要把本该属于他的酬劳要回来,无论如何,他都在酒店辛辛苦苦工作了一个多月,工资是他应得的。

晚间的风有些大,夹着如注暴雨,吹得单薄的衣摆簌簌直抖。时寻秋只好用手攥紧,低下头匆匆赶路。

之前穿出家门的名牌衣服鞋子早被时寻秋挂在二手平台上给卖了,现在身上穿的都是在路边买的便宜货,皱皱巴巴,松不成形,可即便是低廉到毫无质感的服饰,也依旧遮挡不住青年身上那股与生俱来般清朗隽逸的气质,时寻秋撑伞穿梭在雨雾中,微长的发梢沾了些水珠儿,滑过领口处若隐若现的锁骨,单薄的身影在昏暗的街灯下,竟显出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犹如雨夜的蓝莲,清贵而不可得。

和从前那个一身华贵裙装,脸庞精致的时家小少爷别无二致。

车窗被摇了下来,里头的人定定看向时寻秋。

可谁也不知,本就在生病又滴水未尽的时寻秋,此时已经脚底发软,整个人也在止不住的打颤,就在时寻秋双目发黑,快要晕倒在金云酒店对面的街口时,观望许久的程虚终于下车,冲上前去,抱住了时寻秋。

“阿秋?真的是你?”

时寻秋的身体重重一晃,他恢复清醒,本能地推开男人的怀抱,手中的伞也在这时应声掉地。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红的眼眶,流过脸颊,再至下颌。

时寻秋懵懵抬眼,目光却没有停留在程虚身上,而是越过程虚,看到了正站在街口对面,脸色沉冷的“前任”。

商泽。

程虚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顺着时寻秋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了然地一笑,“时寻秋,你不会还在对商泽念念不舍吧?”

程虚故意再次抓住时寻秋的手臂,将人更拉近了些,“我可是听说了,是谁害你被赶出了时家。”

“松开我!”

时寻秋轻咬住下唇,试图挣开程虚的触碰。

奈何程虚力气太大,时寻秋又有病在身,根本动弹不得,就索性别开脸,冷冷问道,“你不是在国外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程虚算是时寻秋为数不多的朋友兼发小。

程家虽不及时家显赫,但在南城也能算作是首屈一指的豪门,只不过程虚在程家的地位并不高,因为他是程父养在外面的私生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根本就无权继承程家家产。

所以,程虚从小就是南城富少圈中的边缘人物,就连程家的大哥二哥都不愿意承认他,一直颇受排挤打压。

直到,程虚认识了深得宠爱的时家独子时寻秋。

于是,程虚怀揣着某种利用的心思,开始有意接近时寻秋,一有机会就去时家做客,而时父时母见时寻秋整日被养在家中,确实没什么朋友,而程虚看上去友善知礼,对时寻秋又热情,便默认了两人之间的朋友关系。

因为时家的青眼,程虚在程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加上程虚又申请上了美国的某所名校,便更得程父夸赞和喜爱。

如今他程三少的名号早传遍了整个南城富少圈,再不是从前那个抬不起头的私生子了。

程虚也是在去年出国留学之后,彻底断绝了同时寻秋的往来。

时寻秋那时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这个发小,其实一直在利用他。

只是,时寻秋不明白,程虚为什么会突然回国,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时寻秋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

他并不恨这位曾经的发小,因为哪怕程虚当初的接近全是因为他时家少爷的身份,可那些儿时的陪伴和快乐时光确是实实在在的。

时寻秋甚至有些感激程虚。

可他没想到,程虚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目一暗,一改方才的温和,猛地松开手,任凭脚底发软的时寻秋跌入雨中,居高临下地道,“我回国,自然是为了参加时言少爷下月的生宴。”

“至于你嘛…”

“我只是碰巧路过,特意…来看看你出丑的。”

“时寻秋,你应该做梦都没想过,曾经高高在上的自己也会有今天吧?”

程虚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鞋子却狠狠碾踩过那把落在一旁的雨伞伞骨,发出一声怪诞刺耳的响音。

仿佛踩的不是伞。

而是时寻秋。

那个程虚一直以来最痛恨的,家境优渥,父母疼爱,永远单纯而天真的时寻秋。

时寻秋望着程虚的背影,浑身发冷,他打了个寒颤,动作迟缓地拾起地上的伞。

伞骨被程虚踩折了,撑不起来了,时寻秋只好冒雨穿过街口,可他没想到,商泽居然还站在金云酒店的门口,眸色冰冷,一动不动地全程看完了他和程虚方才在雨中的那番拉扯。

时寻秋心下一颤,他飞快地低下头,想要进酒店。

可这时,商泽的手臂伸了过来。

直截了当地拦住了他。

商泽应该是刚从S大赶来,大概是参加了校庆的某项活动,穿了身完全不符合他喜好的,偏正统的白色衬衫和黑裤,唯右耳下的那颗黑曜石耳钉,显出了几分张扬的本色。

“不错啊。”

商泽在雨中站了许久,也没打伞,乌黑的发丝湿淋地贴在前额,稍稍遮住了他眉宇间的锋锐。

可时寻秋还是本能地害怕。

商泽每次不开心时,都会像现在这样,压低嗓音,遏住怒意。

他从十八岁认识商泽,已经整整五年了,更何况,他们还正式交往了三年。

他太了解商泽了。

商泽弯了弯唇角,狭长的双眼中却并没有笑意,反藏了几分意味不明的醋味和不屑,“这么快,就攀上新枝了?”

“如果我没有看错,刚才那位,应该是程家那位成天跟在你屁股后头转悠的小私生子吧?你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让开。”

时寻秋嗓音沙哑,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去回应商泽的话,垂下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只能死死捏住那把坏了的折伞,好抑住自己的情绪。

“你要做什么?还要去金云酒店当什么可笑的侍应生?”

可很显然,商泽并不想放过他。

时寻秋不知道商泽为什么容不下他在金云酒店工作,他只知道,他想去拿回自己应得的报酬,否则,他连下个月买药的钱都要凑不齐了。

而且,他也不想再和商泽有任何瓜葛了,自从那日在酒店被反锁的浴室中看到商泽出现在时言的房间中,就害怕了。

他害怕接受真相。

害怕商泽已经真的和时言在一起了。

于是,时寻秋竟不知从哪来了勇气,想要推开商泽。

商泽先是一愣,随后动作更快地用力拧紧了时寻秋细弱的手腕。

可刚一触碰到对方的皮肤,商泽就“啧”了一声,“你身上怎的这么烫?”

“你发烧了。”

这句话,将时寻秋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撕扯破碎。

苍白的唇瓣不住翕动,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时寻秋现在的身体很羸弱,稍不注意就会生病,方才他在冷雨中淋了这么久,估摸着是又着凉了,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头脑昏沉,全身无力。

时寻秋还来不及反应,就身子一晃,被商泽拉进了酒店大堂。

大堂经理和侍应们认识商泽,也不阻拦,时寻秋整个人晕乎乎的,他并不知道商泽带他开了一间房。

直到被房间空调的暖风一吹,时寻秋才打了个喷嚏,不解地看向面前的商泽。

“我不知道你这么晚还来金云酒店做什么,但你还是先冲个澡,换身衣服,你浑身都湿透了,像什么样子。”

商泽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你在这里休息,我先走了。”

时寻秋垂眼,轻声道,“开房的钱,我会还你。”

商泽扭头,刚想说些什么,这时,电话突然响了。

商泽一边接听,一边悄然皱紧眉头。

几分钟后,商泽表情古怪地对时寻秋道,“你在金云酒店被投诉了?”

商泽看上去居然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张端刚刚打电话给我,说是时言丢失的文件是落在酒店换衣房的柜子里,而那个柜子是你专用的。”

“这份文件是时氏同君亚集团合作开发郊区的草约,很重要。”

“所以…”

商泽看向时寻秋,“时言和我大哥,打算起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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