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禁军

叶灵晞这一说,秋石也不敢再看巷子里的人。

只是心有戚戚地说,“下此出门婢子一定多叫上随从,今日之事,请小姐责罚。”

“今晚之事,守口如瓶,明白了吗?”

叶灵晞一脑门子冷汗,隐隐好像又遇上了前世那个发疯的明誏般,惹得她将那些所有冲突矛盾一股脑儿炸开在脑海里。

心里头弥漫着尘土和硝烟的气息,仔细琢磨下还有些难与人道的惊惧。

“婢子清楚。”秋石应着,寸步不离地陪叶灵晞回了府。

刚入府门,叶灵晞却看见叶宗文大晚上地穿着朝服,急匆匆往门外走。

“父亲大人这么晚还出去?”

叶宗文停下脚步,见是叶灵晞,不由急道。

“外面不太平你可知道?京畿营那边儿不知道闹了什么动静你还不快快回院儿里待着?”

“京畿营?”叶灵晞一惊。

“有人报京畿营和步军司发生动乱,也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眼下你哥哥不在殿前司,顶事的人慌了神惊了圣驾,出动了禁军。”

叶宗文神色有些焦急,“你回后院儿去,没事儿别去外面走动。我们家身份特殊,这种时刻必须按兵不动,你可明白?”

听见还牵扯得有步军司,叶灵晞方才惊疑的心略微定了定。

“女儿知道。父亲进宫万事小心。”

叶宗文点点头,再顾不上跟叶灵晞说什么,便急急接过下人牵来的马直往宣德门去。

“小姐姐,好端端地怎么能发生动乱?一个小小的京畿营怎么敢?难不成当魏国公是吃素的不成?”秋石有些诧异,不由问向叶灵晞。

叶灵晞摇摇头,“京畿营保卫的是邺京,说白了,就是京城最后一道守卫。既不受朝廷的几大将军管辖,又不受三军统领。京畿营要真的敢乱,那就是要翻天。眼下,只怕他们还不敢。”

见叶灵晞分析得有理有据,秋石追问,“那动乱是假的?”

叶灵晞没回应,只是回首望向府里渐渐阖上的大门。

匆匆赶去宫里的,不止自己的父亲叶宗文,眼瞅着还有好几匹马赶着脚程掠过了叶府大门。

早在颍王府的时候,叶灵晞就已经提过小心三军。

小心的不是三军的人,而是小心三军的人被利用,反扣魏家一个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叶灵晞心内推测着,但自然不敢声张,携着秋石悄无声息地回了栖霞园。

不过,叶灵晞也不可能完全坦然,毕竟当初上元节一事,太子意外身故是叶灵晞不曾料到的。

如今,只求别再出事得好。

跟叶灵晞一样,辗转整夜未眠的不仅仅是叶府和魏府里的人。

世家大族朝廷百官的内眷们,各个都在府里等消息。

有胆子小的,甚至已经开始悄摸着收拾细软,随时准备投降或者跑路了。

幸亏除了各自府里的爷们儿进宫面圣以外,再无别的动静。想象中的破城声也压根儿就没有,众人这才都略略放了心。

不过涉及兵马,真的能放宽心睡好觉的人并没几个。

次日一大早,叶灵晞在福熙堂陪着祖母用了饭出来,就被魏雪鸾拉到了福宁厅。

“昨夜一整夜,你父亲都没回来。宫里是一点儿消息都没透出来,只知道出动了禁军。幸亏京畿营和步军司都跟我们没什么牵扯,否则今日晨起,我们叶府哪里还能出入自由?出动禁军,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魏雪鸾心有戚戚。

“母亲莫慌,要出事昨晚就出事了。如今不仅我们府,魏府也好好的。母亲就在府里等消息就好。”

“听你的意思是,你料定不会有事?”魏雪鸾问。

叶灵晞浅浅一笑,拉住魏雪鸾的手。

“就算有事,也跟我们没关系。不管是京畿营还是步军司,随便出动就能扣个叛乱的帽子,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否则,圣上也不会出动禁军。可见是龙颜震怒。我们的人,不会上赶着这趟浑水。母亲且等着吧。”

话说到这里,魏雪鸾心里也有了谱。

“我是关心则乱,三军的事儿,在这太平盛世里,着实是个烫手山芋。”

“父亲昨夜不是说了吗,按兵不动。舅母那边,您派个可靠的,想必提点两句,舅母就也明白了。”

魏雪鸾点头,“你舅母是个有见识的。否则她一个人如何坐镇偌大的魏国公府。只是没想到,你比我们这些年长的还沉得住气。”

沉得住气,无非是因为当初在颍王府,沈寄和叶灵昀和颍王借着叶灵晞的警醒聊过了。

瑞王联合太后给叶灵昀使了那样大的绊子,还间接害死太子,这事儿不是不翻,就看要怎么翻。

瑞王并不是轻易能动的。太后更不是轻易能动的。

就算先不急着翻案,他们既然有本事把叶灵昀调离禁军,就得让皇帝再把叶灵昀调回来。

否则,叶灵昀被调只是个开始。

魏家的万劫不复,就是叶家的万劫不复。

前世的叶灵晞,纵然不涉这些朝堂之争,可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哪一个不是党争的一环?哪一个人的背后站着的不是家族利益和骨肉亲情?

既然有着所谓人上人的身份,就断没有置身事外的可能。

前世她嫁与明誏,守着忠远侯府里的一亩三分地。是个日子看似美满的小妇人,关心的无非是后宅里面那些家长里短。

以至于完全不清楚,明誏是怎样一步步走到跟魏家做对的份上,自己便稀里糊涂地裹进了困局。

如今她比他们站得更往前,更往前,就得时刻警醒着,别再万劫不复。

而眼下警醒着的,除了叶灵晞,还有此刻崇政殿上大气儿也不敢喘的大臣们。

“圣上,京畿营一个小小的中尉领将,竟然能随时遣派步军司的人,那不是乱了套了吗?”

“圣上!军令如山,京畿营和步军司怎可如此儿戏,闹出这样大的乌龙?竟然惹得出动了大内禁军,这还了得?”

朝堂上争执的声音此起彼伏。

原来是昨日,京畿营的中慰将领赵衡和步军司都虞侯黄昌等一干人等混在一起吃酒的时候,京畿营突发走水。

不知道赵衡是吃醉了酒糊涂了,还是黄昌跟赵衡关系太好了,慌乱之中赵衡和黄昌竟然大开营门,调了步军司的兵士前去灭火。

值班的京畿公事因为事出突然且不知所以,竟然以为是京畿营和步军司联手叛乱,当即快马加鞭跑到大内报信。

这不报信不打紧,一报信发现是个乌龙。害得连夜出动禁军的永徽皇帝,面子上很是不好看。

“圣上,微臣该死,实在是该弄清楚状况再来禀报的。可事发突然,微臣心系圣上,实在惶恐啊!”跪在地上的京畿公事陈煜叩头道。

“陈大人心系大内安危,虽然有些草木皆兵,但出发点是好的。京畿营和步军司,没有军令就能动用各自兵士,换了谁都会疑心军中有乱!”

一听这话,步军司都虞侯黄昌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昨日夜里吃的酒当下都变成了冷汗啪嗒啪嗒掉在了光洁且坚硬的地板上。

黄昌狠狠俯下身子,跪答道,“圣上明鉴,京畿营中慰赵衡说营内走水,昨日东南风正旺,微臣是怕烧了步军司的营地这才去营救的!圣上,微臣真的是无心的啊!”

“哪里那么多的无心?”御史大夫张克厉声呵道。

“我且问你军人的职责到底是什么?黄大人左一句吃醉右一句害怕,当三军如同儿戏吗?今日步军司能被京畿营叫去救火,明日步军司是不是直接就能叩开皇城宫门!”

张克话音将落,满朝文武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不住地拿眼睛瞟上面坐着的皇帝。

谁都知道三军中,殿前司管的是皇城内部,步军司管的便是皇帝亲卫。

虽说步军司的兵营有驻扎在京畿,但皇城内部的侍卫亲军却也在步军司的管辖范围之下。换言之,步军司是有权力调动侍卫亲军的。

如果说皇城里出了什么事,还能拿殿前司指挥使来开刀。

那侍卫亲军出了事拿谁开刀?只怕侍卫亲军反过来拿皇帝开刀,改朝换代不过旦夕。

史书上不是没有这等子事。

所以凡是殿前司也好,亲军也好,多用的是皇亲国戚世家贵族的子嗣后代。

不为别的,只因都是和皇帝一条利益链上的人,他们的富贵荣耀系在皇帝一身,保全皇帝自然就是保全各自的家族。

可也正因为此,皇帝一边用着这些人,一边又不得不提防着这些人。

张克这话,等同于扯开了永徽皇帝的遮羞布,躁动不安的不止是交头接耳的大臣们更是永徽皇帝本人。

永徽皇帝昨晚惊得直呼叶灵昀护驾,却忘了叶灵昀早被他罚去奉先。

永徽皇帝未曾经历过任何宫乱,在没有丝毫经验的情况下,直接出动了禁军。

可冷静下来的永徽皇帝,忽然发现,比殿前司更可怕的竟然是步军司里面这些皇亲国戚的子子孙孙。

他们位不一定高,但权一定重。

即便不重,可正如张克所言,今日能随意调遣兵士去扑火,明日就能随意调遣闯宫。

更重要的是,侍卫亲军里面多的是皇室子孙,换言之,他们身上流着的也是辛氏的血。

既是辛氏的血,就很可能取而代之。

永徽皇帝此刻的脸色,铁一般地难看。

如此重要的两个军力部署,竟然轻易被一个小小中慰和都虞侯调动,其后果之可怕简直不敢细想。

这不是拿军队当儿戏,这是拿皇帝的性命当儿戏。

“如此目无军纪的事情,我大郢朝简直闻所未闻!”

“京畿营和步军司早就暗通款曲,不过是事出突然他们露出了马脚,请圣上彻查赵衡和黄昌,微臣不信他们背后没有听命之人!”

立于队伍中的沈寄和不动声色地乜了眼瑞王,只见瑞王眉头一跳却是抿着唇一言不发。

谢胜非对上沈寄和的目光,也站出来道。

“微臣建议彻查,军纪混乱事小,圣上安危事大。绝不能听之任之,不仅得彻查,京畿营和三司所有的将领都得摸查一遍,才能确保圣上无忧。”

“军营走水,这件事本也非同小可。营帐密集,兵士众多,这些儿郎们的性命也绝非儿戏。更何况,京畿营和步军司相距甚近,按照常理,也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微臣以为,法外有情,黄大人只是心切未见得是存有反心。”

瑞王听见卫慰寺少卿姚卓这么说,冷峻的眉头微微缓和了些神色。

“姚大人此话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吗?反心如若被看见,就已经为时晚矣!黄大人和赵大人各统辖兵营,却私交甚密。丝毫不知避嫌,这是犯了大忌!”

犯了什么大忌,众人心知肚明。

真正错的,当然不是救火这一行为。错的是,赵衡和黄昌各自的身份,以及他们是以什么身份派遣出去的人。

“难道眼睁睁看着营地走水,连绵数里,损失惨重才行吗?”姚卓追问。

“走水本就是京畿营的人不守军规,在兵营里烧纸祭奠导致走水,又派遣步军司的人前去相救,且不论因何至此,单论行为本就罪加一等!”

永徽皇帝听着下面的人吵来吵去,狠狠地咳嗽了一声,众人一时都噤了声。

永徽皇帝目光扫过诸位大臣,这才缓缓开口。

“赵衡,黄昌,你们两个还有什么可说的?”

“微臣冤枉啊圣上!微臣绝对没有大不敬之心啊!”

冷汗掉进黄昌眼睛里,刺激得他闭了闭眼睛。明明寒意从心底起,眼前却是一片眩晕。

“就只是冤枉?”永徽皇帝冷笑。

这事儿没办法不处置,不处置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三军的人,朕在宫里尔等随时可杀而代之。

然而,处置会寒了一部分将士的心。但,比起皇位,寒心又算得了什么。

话都说得很明白,大臣们吵来吵去无非是一方因着法度,一方因着人情。

可部门敏感,瑞王等人都选择了缄默。

要说帝心如渊,此时的永徽皇帝只怕看谁都甚为可疑。

闭嘴才是明智之举。

沈寄和行若无事般收回目光。

只听永徽皇帝冷冷开口,

“即日起赵衡革职,关押刑部审讯。凡是听从黄昌调令进入京畿营的兵士,全部发配边疆。至于黄昌,斩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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