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器光屏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眼中藏不住的疲倦，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俊朗，这是他第三次来看进度了，按当下的进程熬到天亮进度条都不定能过半。
洛求又开始把玩他腕间的光脑，款式已经有些老旧，但保护良好，看得出主人的爱惜。
点开置顶的的账号一键拨出后并无人应答，在自动取消的倒计时出来后，这一时兴起的联络才被接通。
“亲爱的想你了，你那边怎么灰灰的？”
光脑另一头，菲利亚的长发高束在脑后，在他身后的机器人团队正快速打扫战场，掀起的尘土入目都是一片灰暗，他看着对面充满爱意的眼神，沾满尘灰的手随意一抹额角的血迹。
“天黑了。”
洛求选择无视他的瞎话：“你怎么都不问问我进度？”
菲利亚凑过去：“你没休息好。进度不重要。”
“重要啊。”洛求说着手指在光屏上一滑调出自己早早准备好的计划表，“看我早就准备好的，等实验成功我就跟团长打报告休个长假，我们去星际旅行。”
计划表同步共享到菲利亚的云端，大略扫过一眼，其中有不少地方都是先前自己提过的，几个星球的特色也摸了个清，想着是洛求做的精心安排，他原本无甚热情，也对这未知的旅行多了几分期待。
洛求的话题总是灵活的，不必要的铺垫直接被省去，从对话的角度看来是无比的跳脱，菲利亚胜在相伴多年的默契，也能将自己慢一拍的脑电波挂上洛求的频道。
机器人组已经撤出了战场，只菲利亚站在原地听着洛求层出不穷的新话题，这个星球信号稀缺，他进了交接站就得断开联络。
他舍不得。
此时，放出去的一只精神触手突兀出现在洛求的手边，他原本正讲着自己最近吃到的异域美食，从触手接收到的信息却使他话语一顿。
“怎么了？”
洛求摆摆手：“没事，只是有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洛求的语气一如往常风轻云淡，但一闪而过的担忧还是被菲利亚敏锐察觉。
“我马上到。”
菲利亚几乎是立刻拉开了距离，未完全关上的光屏里洛求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变成小小一团。
“菲利亚……”
洛求的一套“技术宅也有战力值”的推辞还未出口，散布出去的精神触手接二连三回到了他的身边，局势的不乐观让他再难以将危机轻描淡写。
他偏过头去，看着仪器的进度条还在龟速上涨。
“可惜了，但愿还有机会吧。”
语毕，洛求握紧的拳头松开输入一串数据，爬到如今的进度，仪器用了几天，而清零销毁只是几秒钟的功夫。
洛求转过身，精神触手围绕在他的身边，摆出迎战的姿势。
“好久不见，老朋友。”
些许陌生的声音，细听之下还夹带着“滋啦”的电流声。洛求转头对上来势汹汹的男人，二人几分相似的面孔上是截然不同的神态。
“是你。”
……
另一边。
菲利亚交接手续过到一半，内心没来由的惴惴不安让他有些烦躁，理智上他清楚在实验基地里洛求得到了绝对的安全，且对于洛求的自保能力他是不担心的。
可正因如此，他才更觉自己不安的反常。从他的人生经历来看，某种程度上，他的直觉异于常人的准。
“结果提交失败。请按原定计划完成异种清扫任务。”
菲利亚眯着眼，他的耐心已然告罄，毅然决然摘下腕间捆绑了密钥的光脑直接塞进仪器里。
被强制塞进的洞口原本的功能是散热，现下异物进入后，原本重新加载进度条的提交进程再度清零。
菲利亚同清扫任务归来的机器人群逆向而行，与密钥解绑之后他明显感觉到身体变得更加沉重，密钥给予他的身份认同之外的更多是一重守护，但眼下这种守护使得他不经正规程序无法离开任务地，为了能更快赶到洛求身边，他抛弃了这层厚重的盔甲。
“朱雀。”
瞳孔闪烁猩红的光，菲利亚仰起头，红色巨人兀然浮现在半空之中，这是洛求为他量身打造的机甲，使他这个连识海都进不去的第四等级太空残废也能穿梭星球之间，打遍各路人渣强盗。
“欢迎回家，我的主人。”
朱雀的声音被设置成清亮的少年音，人工智能的语气难免有些呆板，但听到朱雀声音的下意识菲利亚不由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未吐尽，脑端接口便以最快速度接上。
凭空发射出去的机甲在无任何缓冲气体的保护之下在大气层的颠簸程度，足以让训练有素的驾驶员将隔夜饭带酸水吐个干净。
菲利亚咬紧牙关进入平稳地带后，从驾驶机位手边的隐藏空间里熟练取出镇定剂扎在自己的小臂。
“准备跃迁。”
“检测到目标范围内无可用跃迁点。”
镇定剂的副作用开始，菲利亚往后靠住椅背支撑着短暂脱力的身体。
“卸除备用能源做临时跃迁点。”
朱雀的智能核心并未及时应答，直到菲利亚重复第二遍才启动程序。
备用能源需要达到极高的储备额才能以其引爆时产生的能量，构建作为临时跃迁点所需的能量场，而同时引爆备用能源本身的危险程度之大对驾驶员的技术要求之高，稍不留心便是机毁人亡。
这种只在理论上存在的技术，还未曾有人真正实践过。
人工智能程序里对这种技术讳莫如深，然而朱雀是洛求精心设计的，与其他智能相较之下更多几分“人性”，比如它可以枉顾智能分析此技术成功率约莫等于自毁的结论，而将菲利亚的指令放在第一位。
“执行指令。”
……
菲利亚在昏迷间听到了洛求的声音，声声呼唤着自己对菲利亚的爱称，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急切。
于是他毫无征兆地醒了。
载入星际科技史册的首次尝试在菲利亚九死一生的险境中凭借其高超的技术圆满成功，创造记录的本人现下几乎动弹不得，只眼皮微微颤动，他还不能睁开双眼，朱雀检测到菲利亚的苏醒后开始汇报机甲以及他的身体状况。
“主人我建议您现在进入医疗舱躺满72小时。”
他再一次枉顾朱雀的心意，输入了二次跃迁的指令。
地图不再呈现黑漆漆一片，星点的红色虽仍旧有一段距离，但已不需要近似半身残的机甲再次自毁式跃迁。
“主人您现在的身体状况进行二次跃迁会造成……”
蓦地，朱雀的ai声卡在半路。
菲利亚禁言了朱雀，执行了自朱雀出世以来第一次强制指令，往常洛求不在的时候，他还是很愿意听朱雀在机舱里念念叨叨。
强制指令下的第一次跃迁到来时，菲利亚以为自己身体已经碎成了块儿，坚强意志下他睁开眼想在残渣中找寻自己紧握操作杆的右手，意外发现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
这是个好事，但也没那么好。
感官出走一般，他不知道自己使了很大劲，操纵杆外设上洛求贴着的浮光装饰碎成几瓣掉下。
“……”
以为是后遗症的视线模糊，菲利亚从腰腹的空间带里摸出最后一支镇定剂，湿润的液体顺着脸颊滴在抵住开关的虎口。
“继续跃迁。”
菲利亚扎完镇定剂后的手剧烈颤抖到握不住操纵杆，于是他解除了朱雀的禁制，此刻他无比想听到点声音，然而朱雀只是沉默着执行，并不开口。
它读取到主人绝望的脑电波，却不知如何是好。
菲利亚此行创下了星际史上连续跃迁的新纪录，划重点，且是活着抵达目的地。
在实验基地的上空他的机甲已经被收回了权限无法进入。朱雀在入口徘徊了两圈，等待菲利亚的指令。
“定位呢。”
菲利亚死死盯着屏幕，代表洛求的小圆点终于出现在了视域内，却已经变为暗淡的灰色。
这代表着主人生命机能的结束。
一路累加在身体上的负担没把他打碎，惴惴不安的结果砸在他头上，大脑空白之际，菲利亚紧握操控杆的无力滑落。
然而下一秒，他又猛地一拉操纵杆追着灰点的定位飞驰而去。
泛红的双眼无知觉地淌下无尽的泪，失去理智的菲利亚仅凭着蓦然出现在脑子里的念头本能操作着。
“不能让他落在别人手里。”
“我要带他回家。”
………
地球。
“4月x日午睡后，梦见菲利亚在打擂台流了很多血，不确定时间线，猜测是在接受第一次改造前。”
褐发青年伏在桌前写完最后一句后合上日记本，正欲起身离桌，晚风习习和着花香通过纱窗推开其中一页。
青年的目光追随翻动的书页落在内里被高度提起的名字上，他就着这个姿势原地几秒快速思考后，翻到了落笔处，弓身唰唰几笔添下一句。
“希望菲利亚能别再受伤。”
深夜水压不够，快速冲洗完草草擦干身体后洛求侧躺在床上，脸深陷进棉枕的松软中，呼吸间还能嗅到洗衣粉残留的一丝微不可闻的薰衣草味，忙碌一天精力消耗殆尽，困意上头后他很快进入梦乡。
梦境中又是那片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洛求再一次见到那个名叫“菲利亚”的青年，一张精致的脸挂着淡淡的笑意朝他伸出手。
……
隔绝外界环境的独立空间“乌托邦”得益于建造时使用的设计师亲研特殊材料，在黑暗环境里内部墙体依旧自行发出微弱的荧光，聊胜于无程度的光唯一的好处是令身处其中的人不至于视角退化。
切断能源供应后此地已然成了座囚笼，菲利亚已记不清这是待在这里的第几年或者第几十年。
不出意外，菲利亚都会坐在打捞器前，出意外，会从虫洞里掉出个不明生物，但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此地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差异甚大，或许等菲利亚放弃想要出去时，星历也不过过去几天，他还穿着进来时的作战服，面容不见憔悴沧桑，依旧明艳动人，只是眼神空洞。
这是他的最后。
为节省能源所关闭的语音播报功能，到最后也没有开启，运载动画里设计师以菲利亚为原型设计的拟态猫猫摇动的尾巴已乱码成一条漆黑阴影。
菲利亚双目无神只手上机械操作着，放下、抓起、放下…光屏上的机械爪从头到脚，以不同方式反复抓捕着预设好的设计师本人形象的二头身Q版小人。
程序正常运行的情况下，被放下的小人如同七秒记忆的鱼，落地即刷新，一动不动仰头等着被再一次提起。
又一次Q版小人从机械爪上跃下，低下头在光屏可视范围内，自顾自原地绕圈走来走去，直到检测到自己的异常行为成功吸引到菲利亚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后，他才抬起头，大张开双臂做出求抱的动作。
“嗯？”
菲利亚两指夹着小人的衣领将其从光屏里提出，脱出光屏数据粒子化了的Q版小人却是对着眼前放大的俊美脸庞，摇晃舞动着点大的胳膊。
菲利亚不解其意，直至将人提到眼前，Q版小人豆大的眼冒出“噗通噗通”的动感爱心，整个人缩小了一倍光溜溜从衣服中滑出，在空气中做着艺术体操的高难度姿势，翻腾几下后游鱼状跃进菲利亚的双眉之间。
“猫猫，这次对了。”
沉寂了多年未曾听过的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再次出现，菲利亚霎时眼圈泛红，颤抖着咬紧牙根才没有哽咽出声，然而不待他做出更进一步的反应，身体已被强制进入与机甲朱雀的匹配模式。
这是进入“乌托邦”多年后，他第一次启动朱雀，匹配过程并不如往常顺利，他的精神力在长年的等待磋磨中被麻痹消耗，等待恢复情况下，仅剩的一点精神力勉力够上启动机甲的红线，菲利亚听到朱雀核心的询问，表达了对自己身体状态的担忧。
然而他分不出精力回复，艰难下达了指令后，无力后仰于机甲舱内的驾驶座，意识混沌中他不自禁伸出手，追随目光中乌托邦漆黑墙体里破开的一道光，光拨云见日逐渐扩大成一个半人高的洞口，受此影响磁场紊乱后的一阵“噼里啪啦”结束后。
菲利亚心头雀跃，半眯着的眼一下睁开，人机匹配度冲上高点，朱雀的机械臂稳稳接住自虫洞落下的地球青年。
洛求不是第一次陷入这个无厘头的梦境，看不到全貌的庞大机甲和舱内驾驶机甲的飒爽身影甚至让他感到亲切，只是这一次未免过于真实，身体坠落在机甲的金属质地的掌心，却不觉痛意。
察觉到反常之处，洛求挣扎着试图脱出“梦境”，却眼见着头顶的虫洞逐渐缩小直至闭合，自己如何想要动作却是无能为力，身体沉重到支撑不住他做出任何回应。
拟态环境设置下仿佛置身星海之中，洛求手脚悬浮晃荡着，起初的紧张过后竟然有种难以表达的兴奋。
只一眼朱雀的运行程序就在他的脑中铺开，简单程度堪比幼儿识字画报，甚至周身荧光墙体材料的也在脑中浮现出构成与比例，一切的一切皆如自己亲手打造般熟稔。
而此时，只见自大开的朱雀胸舱门内走下一熟悉的高挑身影，宽肩窄腰，长发在肩背处被发绳拢至堪堪不散的程度，紧实的身体被作战服包裹出流畅灵动的线条，和多年以来梦中出现的亲密无间的俊美到有几分妖冶的面容重合。
他如往常梦境内一般对着来人呼唤出声：“菲利亚…”
沉重无力的躯体在来人操控下径直飞向对方，驭使的风扬起他的长发拂过洛求的摊开的掌心，如此近的距离对上一张足以令人魂牵梦萦的俊美脸庞，即使是整个人处于被压制的氛围里，也不禁暗自感叹。
就着这样一个漂浮于人前的姿势，对方肆意打量着自己，那透露危险气息的眼神，洛求下意识不愿面对，偏过头去却被掐着下巴掰正，菲利亚的拇指用力划过洛求犬齿，血珠滴在洛求舌尖尝到铁锈的腥。
“你是谁。”
洛求听懂了眼前人的质问，对上菲利亚尚且眼角泛着红的瑰丽眸子里毫不掩饰的冷意，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菲利亚单膝压在洛求的胸口，膝下使劲：“说话。”
他一时心境复杂，却不知情绪从何而来，只垂眼答道：“洛求。”青年的回答不卑不亢，也没有增加一丝好感。
方才识海中浮现的熟悉声音再一次出现，菲利亚戒备之心虽明晃晃写在脸上，心里暗自却为之一震：“上一个、上上一个来到这里的都说自己是洛求，你如何觉得星际最伟大的机甲大师也是你能冒名顶替的？”
洛求：星际最伟大的机甲大师？[问号]
菲利亚：我封的[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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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修）被梦中情人打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