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的白噪音缓缓播放,看了一晚上的书,眼睛有些疲劳,奚榕正在闭目养神。
手机屏幕在此时亮起,关毅星发来了消息。
关学弟:敲敲。
关学弟:学长……
关学弟:社团的事,没有影响到你的心情吧?[委屈]
距离上次参观研究社活动已经过去三天,这三天里奚榕与往常一样沉迷学习,该吃吃该喝喝。倒是关毅星,心中还对当时奚榕的欲言又止耿耿于怀。
奚榕:……?
关学弟:这两天我很纠结,学长离开时似乎心情不好。是我让你不高兴了吗?
奚榕:没有,你想多了。
奚榕关掉了白噪音,整个人软塌塌地坐在靠椅上,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最后那句回复,斟酌了几秒,觉得语句上有些生硬,所以加上了一个[笑脸]的表情包。
对于人际关系,奚榕内心有自己的一杆秤,他自认为与关毅星不算太熟,因为那本笔记本认识,见过几次面,不足以成为掏心掏肺的朋友。
但人是社会性动物,他深知这一点,他不会刻意与人保持距离,会加入学生会也是这个原因。但过多的情感维系会让他感到疲惫,保持现状最好。
奚榕本来还想聊些什么,点开了输入框,传来的哀嚎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我靠,热水器坏了!!!”
舍友甩着一身水走出浴室,还没来得及穿内裤,嘴里口吐芬芳,“MD,差点电死老子。”
另外两个还在游戏里开黑的舍友探出头,其中一人笑容猥琐,吹了个口哨,“哟,尺寸还不错。”
“滚滚滚,死变态。”
另一人看向奚榕,开口有些迟疑,“热水器坏了的话……今晚没法洗澡。”
意思是,其他三人不洗澡是能忍受的,但奚榕是个例外,他有点洁癖,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
奚榕与宿舍其他男生的频调很不一样,就比如,三人之间可以随意开玩笑打闹,但他们从不敢开奚榕的玩笑。
不知道是学霸自带的气场还是别的什么,奚榕并不认为自己平时表现得有多严肃,他甚至时常面带微笑。
“没事,我去借个浴室。”奚榕答。
离开宿舍后,奚榕走向了对面那栋宿舍楼,他记得关毅星的宿舍是在203。
为什么去找关毅星,奚榕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大概是因为,那家伙总是用略带憧憬的眼神看他吧,他应该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另外就是,他想确认三天前的那件事。
奚榕敲响了203宿舍的门,开门的正好是关毅星,此时的他只裹着一层浴巾,用于遮挡重要部位,嘴里的牙齿刷到一半,满口白沫。
关毅星猝不及防红了脸,口齿不清道:“学、学长……!!”
他下意识将浴巾裹紧了些,随手拿了件门口挂着的衬衫披在身上,顺了片纸巾擦嘴,动作一气呵成。
奚榕提了提手里的衣物,礼貌询问,“可以借用浴室吗?我们宿舍的热水器坏了。”
“可以可以。”关毅星狂点头,然后迅速冲进浴室将换下的内裤丢到阳台,冲干净马桶和洗手池。
其余同学停下手里的活儿,也将注意力转移到门口,看到走进来的是奚榕学长后,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神色。
奚榕在学校的话题度一直很高,即便是不在乎成绩的学生,也多少听过他的名字,论坛上经常有关于他的帖子。
尤其是八卦、颜值版块,与奚榕有关的内容,浏览量总是最多的。
关毅星曾点进过一个匿名帖,深刻认识到什么叫如狼似虎,群魔乱舞。
在他看来无比平常的一张学长照片,发帖人可以狂写3千字小作文,从小腿肌肉夸到头顶发缝,又从眼睫长度夸到指甲大小,简直是十级彩虹屁。
还有什么学长偶遇占卜,召唤学长入梦仪式等等。
实在很担心学弟学妹们的精神状态。
宿舍有片刻沉默,学弟们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奚榕很自然地来到宿舍中间,朝每个人打招呼。
“学长。”丁朗同样自然回应。
宿舍里除了关毅星,只有他是第二次见奚榕,不像其他人那么拘谨。
没一会,奚榕进了浴室,下一秒,关毅星就被堵在墙角盘问。
“学长居然跟你关系好到可以借用浴室了?!”
“你小子,田螺学长就是他!?”
关毅星面红耳赤,推开众人,“差不多得了,给人留点**!”
“**!?老关,你该不会是gay 吧?”
“什么跟什么啊!”
学弟们的喧闹声,隔着浴室门板传入奚榕耳中,像是被处理过的音频一样模糊不清。
白衬衫半脱未脱,蔫蔫地搭在他身上,白皙的胸膛裸露在外,镜子里的奚榕簇着眉,神色凝重。
刚进宿舍门时,奚榕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淡淡的尸体腐臭味。
他曾在马路上见到过被车轮碾压的死老鼠,腐烂后就是这个气味。现在在浴室里,气味浓度有所减轻。
而他与关毅星独处时,从没闻到过这个味,同样作为研究社成员,以及宿舍舍友,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是丁朗。
*
为了不给学弟添麻烦,奚榕以自己认为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换上干劲清爽的衣服,走出浴室时发丝还带着水珠,浑身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
是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显然,用的是关毅星的沐浴露。
关毅星才降温的脸色,又红了个透。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飘飘然,心跳也很快。虽然他承认,学长优秀又耀眼,让他产生憧憬之情非常正常。
但这心跳频率多少有点不对劲了。
“打扰了,各位晚安。”走到门边,奚榕开了门礼貌向学弟们道别,并招手示意关毅星一起出去走走。
11月的G市昼夜温差有些大,白天艳阳高照,夜晚凉风阵阵,能感受到快要入冬的迹象。
奚榕裹紧了自带的毛衣外套,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关毅星紧跟在奚榕身后,他比奚榕高了一点点,稍微抬头能看到学长蓬松的发顶。
凉爽的空气里,有熟悉的薄荷香。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关毅星斟酌着寻找话题。奚榕却先开口了:“你那个舍友,是叫丁朗没错吧?”
他转了个身,关毅星也顺势停下脚步,两人四目相对,停在金黄色的路灯下。
“啊?他?”疑惑出现在关毅星脸上,“是叫丁朗,怎么了吗?”
“他的黑眼圈很重,看上去气色不太好,形体也比较瘦削。”奚榕挪了挪步子,摆出正在思考的姿势,“一直以来都这样吗?”
“我们被分配到同个宿舍时,丁朗就是那个样子的。黑眼圈重是因为他打游戏,没日没夜地打,经常熬夜通宵,气色不好也正常。”
奚榕回忆了一下刚才在宿舍的场景,关毅星的宿舍是六人间,三张上下铺,多余的空位堆放的是日用品。丁朗的床位安装了床帘,那张床帘上印着某个二次元英雄。
奚榕不懂游戏,不懂二次元,只是他自己宿舍的舍友也会打游戏,他无意看过几次,游戏界面就是类似的二次元形象。
现实中为了游戏废寝忘食的人不是没有。
奚榕有片刻沉默,踌躇着要不要把自己闻到的怪味告诉关毅星,最后还是放弃了,就好比过期的猪脑,宿舍发臭不可能会没人察觉。
唯一的可能是,这味道只有奚榕能闻到。
因为奚榕久久没回答,关毅星蹙眉疑问,“学长……?”
路灯的阴影中,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离他们越来越近。
关毅星探了探身子,看到来人后,喜出望外,朝对方挥手,“吴老师,你还没回家啊?”
奚榕顺势回头,眼前站着的正是穿着中式马褂的吴峰老师。
“真巧。”吴峰笑着推了推眼镜,“我刚吃完宵夜,正在散步消食,没想到走着走着就走到学生宿舍楼来了。”
奚榕记得,吴峰不住宿,他与妻子在校外有房产,就离G大学不远。散步消食,能走回学校来,总感觉有些奇怪。
但吴峰只是他大二的老师,他们大约有半年没联系了,具体情况奚榕并不清楚,也就没有多想。
难得与老师偶遇,三人在小路上走了走,健谈的关毅星带动着话题,聊起奚榕的大二生活。
奚榕对吴峰的印象是不错的,吴峰不仅指导过他的数学建模竞赛,也是将他推荐给学生会的老师,曾多次鼓励他要勇于竞争。
出生于上层富裕家庭的孩子,往往要比平凡或者贫穷的学生更善于交际建立人脉,为人处事也有很大不同,他们不会羞于寻求帮助,这是因为他们足够自信。
奚榕虽然不是死读书的学生,但人际交往中会有些回避心理。
这也是为什么奚榕只能止步于学生会副会长的原因。
吴峰十分了解奚榕的缺点,时常引导和帮助他。
“家里的情况一切都好吗?”聊完了学业,开始聊私事,奚榕说,“您的孩子……”
奚榕是听说了的,吴峰老师家里发生变故,他的孩子得了癌症。
吴峰没什么悲痛神色,只是淡淡地笑着说:“他在家里养病,他很好,恢复得很好。”
得到的是个好消息,奚榕也不再说什么,就这么又东一句西一句地聊。
二人聊了一路,关毅星听得乐此不彼。他不甘于被排挤于话题之外,主动聊起了研究社,这是三人都能加入的话题。
面对未知的寄生生物,政府并不是毫无作为,只是调派的人手不多。G市在屠宰场的案件之后,默默成立了异形专案调查组,专门负责处理疑似寄生异形的社会事件。
吴峰有位多年老友,正好在调查组工作,而他又是研究社的指导老师,在他的牵线搭桥之下,调查组组长赵晏良同意接受学生们的采访交谈。
寄生异形研究社作为难得的学生组织,赵晏良十分热于倾听年轻人的看法。只是再三强调,不得直接参与接触寄生物,只能作为理论知识用于学术探讨。
吴老师答应了,这也是对学生们人身安全的负责。
“说起来,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参加明天与赵组长的面谈会?”吴峰突然停住脚步,将视线落在奚榕身上,“赵组长我见过,是个好说话的人,了解更多知识百利无一害。”
奚榕沉默片刻,“我毕竟不是研究社的人,让我考虑考虑。”
“明天是个好日子啊。”吴峰像没听到奚榕说的话一样,自说自话起来,他眯起了眼,“黄历丁亥日,宜祭祀,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头顶强烈的灯光在吴峰脸上打上强阴影,鼻梁上的两片眼镜白得耀眼,遮住了原本笑着的眼睛,只留下藏在阴影下逐渐夸张的嘴角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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