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帘掀开,安葚好奇地望去。
轿中慵懒地靠坐着一名绝美男子。“美人倦起懒梳头”,说到慵懒,放在男子身上本显娇弱不符。可是这位主,如此坐态却丝毫不显突兀,反倒让人觉得相较之下,那些倦起的美人们竟似惺惺作态,全然不及他的风神之万一。
安葚感觉身边的轩辕恕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身体。他上前行礼:“大皇兄好!”
大皇兄呢!安葚莫名地与有荣焉。
很少看到有这样清澈的男子,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和安恍惚地感到他更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悲悯地俯瞰世人。
他的声音和风细雨,缓缓地,非常好听:“都散了吧。”
一边漠然而立的轩辕奕忽道:“皇兄,这事情也要有个交代,否则皇家黑甲护卫就要名誉扫地了。”
安葚翻了个不客气的白眼——会怪的怪自己,不会怪的怪别人。自己学艺不精,怪得谁来?
“今日这名花脸女子本王是一定要带走的。”
这轩辕奕咋就这样牛呢?安葚其实不知,这北冥皇朝堪堪三名皇子:长子轩辕濯身有残疾,性情淡漠不问朝政;九子轩辕恕尚未成年没有离宫;只有这二子轩辕奕加封了亲王位,荣宠一时无二,难免跋扈。
至于这三四五六七八子,尽皆早夭,可想当年前朝后宫争斗之惨烈!也难怪那些绘声绘色的坊间野史将之写得污浊肮脏不堪。
轩辕濯的声音还是那样和缓,“二皇弟要失望了。父皇着我到此,便是要领这名女子回去。”
什么!你说清楚一点!领我回哪里去!?莫不是又要杀自己一回!?安葚心思百转,唯余一个悔字,在肚腹里将那孟月华附带着轩辕恕骂了个通透。
不知道飞絮师父有无办法走走后门什么的。
轩辕奕似乎很是吃惊,急道:“父皇为何要拿这么个女子?”
轩辕濯淡笑:“他老人家的心思,岂容你我任意揣测。散了吧。”
轩辕奕一时沉默,只得带了一众人等离开。
轩辕恕没有任何的言语,仿佛安葚这个人的去留归属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并不能让他挂念于心。
安葚苦笑,心想:他如此服弱,也是迫于无奈,即便他有心相助自己又能如何?
到此时,轩辕濯的眸光才落在了安葚身上。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安葚的脸,然后柔声道:“还请流萤姑娘随我来。”
安葚闻言乖乖地走了过去。
就在与老九皇子擦肩而过的顷刻,听得他低声说:“我会去医馆,将药拿到黜院。”
安葚信那小子。
无需理由,只要是他讲的话,她就愿意相信。
所以现在,她被大皇子以持械斗殴威迫皇子的重罪丢进了天牢,却并不担心孟月华的病情——他既答应便一定能够做到。
按照流萤在宫中的身份,便是在皇城外犯了事,也该是缉拿到内惩院,如今却偏偏收进了天牢。外臣若收押于天牢,必是刑部审定,再交大理寺复核,便是皇帝陛下亲判实刑,这礼法程序就算只是走个过场,终是不会全然虚设。那里有安葚这种情况,直接扫进牢房,你当这天字一号房是度假酒店呢!
这间牢房既不阴暗也不潮湿。床铺铺着厚厚的干草,放着干净的被褥和枕头。床后的恭桶还用幕帘密密实实地遮住,极好地保护了“犯人”的**。安葚对着这一切发了好一阵子的呆,甚至有些感慨这北冥皇朝的人权状况。
如今已下了天牢,自己也好奇自己在这皇朝最终会走到哪一步。
飞絮师父来过一次。
他黑着一张俊脸,半天没吭一声,把安葚忐忑得哟。
摆完造型,临了才吩咐道:“别再闯祸,乖乖地练功。”本来说完就要走的,又踌躇了一阵,说:“你记得轩辕恕?”
安葚讶道:“我该记得轩辕恕?”
飞絮深沉地看她半晌,只道:“不记得也好。要记得还不知要怎样。”
安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心中呐喊:师父,您能用徒儿我听得懂的语言吗?!
飞絮师父撂下这几句不明不白的话,毫不迟疑地直接飘走。
无聊至极的安葚似是受了刺激,竟要求牢子们给点书看,结果被牢子们当傻瓜看。她并不气馁,遂又要笔要墨,说是要写写悔过书。那牢子一时不查竟被她理所应当的气势唬住了,暗想这位看似不起眼的花脸女子可是大殿下亲自送进来的,正所谓人不可貌相,这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渊源,着实不好说,不好说。他转身就麻溜地送来了文房四宝。
安葚只有淡定接受命运。
此刻她站在一面牢墙前,想趁着自己还没有霉变之前,开始着手些艺术创造。对,就是艺术创造。那天师父一走,他的几句话就成了自己脑子翻腾不休的魔障。
“你记得轩辕恕?”
“不记得也好。要记得还不知要怎样。”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你记得轩辕恕?”
我该记得他吗?
“不记得也好。要记得还不知要怎样。”——难道连师父都知道流萤的暗恋了?!
脑仁儿痛。
随遇而安吧。随遇而安真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得到。嘴上说说和实际做到,差着一个皇天后土。
好在安葚这个人,悟性虽然没有多高,倒是很善于假装遗忘,转移注意。
她提笔蘸墨,立于那堵厚实的青石封面的石板墙前,想搞点艺术创造,谁知一站就是半个时辰,一笔一划都没有落下去。本来想写点“去留肝胆两昆仑”之类的,又羞于剽窃他人,于是就放弃了。安葚对墙而立,开启了强大的脑补模式。一会想着写本古言版《肖生克的救赎》;一会儿又想着将那日皇子们齐聚“依红偎绿”门前的风流逸事写成通俗小说,名字就叫《妓馆前皇子们不可不说之二三事》。若真能刊印出版,绝对值得百姓们做茶余饭后的话题津津乐道好些年,少不得安葚这个名头,会响彻运河两岸的茶楼书肆!
安葚眉眼含笑喜不自禁,正独自美着,却听得有牢子们开门的声音。她走到牢房栅栏旁,却见紧跟着走过来的是几天不见的飞絮师父。
安葚心中愉悦得紧,却故意瘪着嘴低下头。待他走近跟前,轻唤了自己一声,这才抬起脸庞,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飞絮沉着脸也看着自己越渐不成器的弟子——那一头蓬乱的头发下依然明亮的眸子如星般清澈明亮,心里便开始变得柔软。
安葚果然被飞絮提出了天牢。
但事情却出乎她的意料。
飞絮说:“你莫要害怕,陛下只是想见见你。”
安葚撇嘴,很不屑。想见见我?诓谁呀,谁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一样。他高高在上,拿捏天下苍生生死,说不定早就把自己当成了神。
隆重地沐了个浴更了个衣,穿戴齐整后,安葚跟着飞絮师父重上小丘山顶,走过自己曾经潜伏过的灌木丛,来到了扫叶亭。那些山花浅草灌木依旧,却是"物依旧,人非昨",登山的心境已然全非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