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讼饶有兴趣地看向肖仅，想从他身上获取点慌乱，或者焦急的情绪。

冬天的夜风像钝刀子划在她脸上，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肖仅穿得很单薄。看到这些只是安静自持的站在原地，风掀起他的头发，剑眉星目的脸全然暴露在宋讼眼底。

他很好看，宋讼如是想到。

肖仅忽然转头看来。

宋讼没有躲避，也不知道害羞，只是怎么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欸，小仅！”

肖仅视线越过宋讼落在她身后不远处：“走吧，先过去。”

宋讼和廖永不明所以地转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卖饮料的大娘站在柱子后向几人招手。

“刘大娘，你怎么到这来了？”廖永大步跑过来，看着这边凄惨的人流量问到。

“诶呦，你可别说了，刚刚来了个说什么是市场管理的，说咱们没交卫生费不准摆……”

“这一块不是没在市场范围吗？”肖仅摆摊前就已经打听过了，只要没妨碍交通，城管也不会多说。

“不知道啊，他们说这是他们的地，然后就抄着东西要我们走。”

“啊！”廖永的困意都被气走了，“那肖仅东西嘞。”

刘大娘低下头：“诶呦，我这身老骨头……你的东西被他们抄走了。”

“没事的，大娘，我那些破纸也不值几个钱。”肖仅笑起来眉眼的锐气被削弱，察觉到大娘的愧疚安抚道。

“诶，肖仅，你就这么走啦？”廖永连忙追上肖仅，“今天没带肖爷爷的字？”肖侗平可是格外重视自己的字的，要是知道自己的字被人扔了怕是要急的跳脚。

宋讼也拔腿跟在两人身后，这他也不生气吗？

几人走到几处大的垃圾箱。

肖仅打着手电就开始翻找。

“你在找你的春联吗？”宋讼歪着头看着肖仅。

肖仅动作一顿，将手电的光朝下对宋讼说：“嗯，那些人应该不是正规的，这些春联他们拿着没用应该会随便找个地方扔了。这里脏，你去外面等我们。”声音有几分嘶哑。

廖永倒是没有质疑，撸起袖子就开始找。

“不要。”宋讼表示拒绝，你怎么还不掉眼泪，东西丢了不着急吗？

“好。”肖仅耸耸肩，她想陪着就陪吧。

“在这里！”行动力超强的廖永猛地举起一个箱子。

宋讼闻声上前，一脚踩到了落在地上的春联：“不好意思呀。”

肖仅弯腰牵起那副春联，拍拍上面的灰。

“对不起呀。”宋讼表示抱歉，虽然心里没什么波动，但知道眉头要稍微皱起，眼睛要从下往上再看向他，“要不你这幅卖给我吧。”要是他拒绝就表示可惜和愧疚。

“不用，这幅写得不好。”肖仅看着宋讼耷拉下的肩膀不忍心，随后补充道：“你要不从其他那里挑一幅？”

廖永将箱子递到宋讼面前：“这里有肖爷爷写的，你挑挑吧。虽然我不懂，但肖爷爷真的写得蛮好滴。”

“啊？”宋讼表示犹豫，指着肖仅手上这幅，“这是你写的吗？”

“嗯。”肖仅盯着这幅字那那都感觉不满意，明明写得时候都还好呀。

原来是不舍得自己写的这幅啊，宋讼想要横刀夺爱：“但我就想要这幅，好吗？”

“你确定？”原来是想要我的字啊，早知道就写好一点了。

“当然啦。”就知道你不想给，那算了……

“好。”肖仅拿了个袋子把春联包好递给宋讼。

宋讼眼睛瞪大，就给我了？

“嗯？”看宋讼没接肖仅说道，“不用给钱了。”

“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宋讼伸手接过春联。

肖仅随后和廖永一起整理好东西。

“走吧……”肖仅一转头的功夫，宋讼就不知道去哪了。

“诶？人嘞？”廖永转头看向肖仅，“你怎么今天话这么少？看吧冷落别人，都把人家气跑了。”

肖仅四处观望寻找宋讼的身影，嘴巴下撇：我就说声音嘶了要少讲话。

等了良久

蹲下身准备拿起东西离开时，一袋板栗忽然占据肖仅的视野。

视线顺着手上移：宋讼微微低着头，暖黄色的灯就洒在她的肩头。

“你好？”宋讼看肖仅没反应晃了晃手中的板栗。

肖仅扫过宋讼被冻得发红的鼻头开口：”你回来啦。”

“嗯，板栗给你。”

肖仅伸出手，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板栗，嘴角向两边挤出括弧。

原来她是给我买板栗去啦。

“哝，这是你的。”宋讼把手上另一袋一模一样的板栗递给一旁看戏的廖永。

“我也有啊，谢谢！”廖永受宠若惊般接过，还挑衅般扫过肖仅。

对，是在有些人眼里是挑衅。

肖仅脸上的笑一僵，原来他也有啊，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拜拜，我回去啰。”宋讼把春联抱在怀里。

“一起吃。冷了就不好吃了。”肖仅从中拿出一把板栗，将剩下的塞回给宋讼。

温热从手中传递，宋讼脑袋被冻得发猛。

“好，那再见。”宋讼握着还热乎的板栗与两人告别。

“我帮你打个车？”肖仅拿出手机。

“不用了。”宋讼将板栗放在大衣里侧包着，一路小跑着离开。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廖永单手抱着东西问到。

肖仅眼眸微闪，回忆开始倒带。

“宋讼！”

宋讼推开家门。

客厅灯没关，一股酒气扑鼻而来。李梅坐在沙发上眼神呆滞的盯着她。

宋讼上前将板栗递给李梅：“妈妈，吃板栗。”

李梅眼睛恢复清明，质问的话混着酒气被咽下：“炒一下就这么贵哟。妈妈不吃，你吃就行。”

“我拿一些出来，你和爸爸一起吃吧。”宋讼有样学样地倒出一半。

“我们不吃嘞，你好好读书就行”

“冷了不好吃”宋讼看她不接就放到桌子上。

宋讼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把对联铺平。

“梅竹平安春意满，椿萱昌茂寿源长”

家庭和睦之意。

宋讼从牛皮袋里掏出还有余温的板栗。

“啪嗒”两手叠在一起摁开板栗。

“哟，还给老头带了板栗呀。”肖侗平伸手就去拿他手上的板栗肉，结果抓了个空。

“自己剥。”肖仅掏出一把扔给他。

“小气！”

“你最大方，剩下的也给我。”

肖侗平护食般盖着自己那块：“又不是你媳妇给的，这么舍不得。”

“那你别吃！”肖仅看着前面这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

“你那破字还好意思送人，还拿别人吃的，羞不羞！”

“肖老头！”

肖仅一怒之下，练了一晚上字。

一墙之隔的肖侗平躺在床上，脑海里回响着肖仅回来时问他的那句：爷爷，我的耳朵是不是很丑？

一个许久没有出现的问题。

“关灯了，明天白天帮你收拾纸壳子，晚上我去摆摊。”肖仅敲敲门，看着肖侗平房门下泄出的光。

“嗯。”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妈妈，咳咳咳……我错了……”宋斐跪坐在地上，穿着单衣一边抽泣一边咳嗽。

李梅单手拽着宋斐的胳膊，从房间一路拖拽到客厅。

宋讼被堵在中间，电流声在她脑海里徘徊，妹妹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的脸变得模糊。

“啊！”

李梅的脸变得狰狞，和记忆里重合。

“咚咚咚”敲门声把木僵的宋讼唤醒，提起腿就跑去拉开门。

“阿姨。”是隔壁的邻居。

“梅子啊，大晚上的，咋地了吗。”邻居绕过宋讼走进屋子。

“这个小兔崽子，饭也不吃饭，吵死一样。”李梅早在敲门前恢复正常。

宋斐瘫坐在地上机械地摇着头，身体一上一下的起伏。

“那也不该这样打哒。”

宋讼忽略身后恶狠狠的视线，接着人群转身下楼：“妈！我去买书。”

与开门上楼的邻居们擦肩而过。

“就该打嘞，不打不成才。”

宋讼像是没了魂一般机械地走着，离夜市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昨天恶犬的吠叫再次在宋讼脑海里重现。

她提起沉重的腿开始跑，死死握着在便利店拿的冰水，接近刺痛的寒凉侵蚀掌心。

脸上感到一股凉意。

“妈妈!下雪了。”路灯下一对母女仰着头。

稀稀落落的雪摇摇坠坠，颠倒的世界模糊不清。

宋讼停下来，昨天摆摊的位置没有那抹红色。

霓虹灯中夹杂着各色小吃的香味和小贩们的吆喝声,夜市倒张扬的热闹。

电流声刺骨太阳穴。

宋讼机械地走出死寂，雪花晃过眼后，角落一片绯红夺取视线。

风吹去高挂的春联，他就站在其间。一手撑着桌勾着背，另一手宛若游龙地写着。亮眼的红围巾堪堪遮住他的下巴，昏色的灯投清他眼睫毛上的雪花。笔停，他左手勾住围巾向外扯，偏头弯下腰回复旁边的小孩。

蓦然，他抬眼看来，灯光点缀他的瞳孔

宋讼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到摊前了。好在围在他摊前的人不少。

宋讼慌忙错开视线，躲在人群后。恰好错过了肖仅脸上一晃而过的欣喜。

肖仅盯着宋讼的发旋，看着她一本正经乱瞟的模样忍俊不禁。

“老板，那个可以加个微信发给你吗？”前面的女生看着笑起来气质柔和的肖仅终于鼓起勇气。

宋讼稍有兴趣地抬起头，正对上肖仅的眼神。

“麻烦你扫这里吧，谢谢。”肖仅把打印好的二维码递给对方。

“哦，好。”女孩面上有几分尴尬，没有再追问的心思。

二维码在昨天被揉折了一些，女孩扫了好久都没有扫出来。

“诶呦，扫不出来诶，要不加一个吧。”她同行的朋友推波助澜。

肖仅将手伸进口袋。

宋讼心里生出一丝躁意，从一旁离开。

“宋讼。”情急之下肖仅喊出了她的名字。

“你带手机了吗？你帮我收下钱，可以吗？”肖仅上前拉住准备迈步离开的宋讼。

“什么？”宋讼没跑掉只好回复。

“我忘记带手机了。”肖仅注意到宋讼手上沁出水珠的冰水，伸手想去拿，却有缓缓收回。

“好。”宋讼点头答应把手机解锁递给肖仅。

“不好意思，我忘记带手机了，非常抱歉。”肖仅握着手机将收款码递到那位女生面前。

“哦，行。”

“不好意思。”肖仅再次道歉。

“没事，没事。”

宋讼也被他顺势带到了摊子内侧。

“你有时间吗？要不要在这坐坐？”

“好。”宋讼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看宋讼答应肖仅立马从桌子下掏出挑凳子，用衣袖细细擦了两遍：“那你先坐。”

随后将自己脖子上的围脖去下来对折，递给宋讼：“先凑合盖着。”

宋讼接过围巾，很厚实，还有着丝丝体温。

“要不把水先放桌子上？”肖仅半蹲在她身前摊开手掌，询问道。

宋讼先是紧握住冰水，看着肖仅的眼睛，刺痛开始浮现，她缓缓张开手：“好。”

“老板！给我看看这幅！”

“来了。”肖仅接过水开始忙活。

风吹动挂起的春贴，漏出几分夜色。宋讼就坐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准确来说是看了肖仅好一会儿。

肖仅很难忽略身后直白的视线，原本简单不过的事被自己整得复杂，心里一面唾弃自己，一面又压抑不住兴奋。

摊子猛地一震。

“谁让你们在这里摆摊的！”一道粗矿的声音打破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