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颂被巨大的共鸣感笼罩着,羽睫轻轻颤动,指节蠢蠢欲动,她想拉住这个于世无害却荒唐无稽被囚一生的公主,却终究于事无补。
随着明华的消失,数千亡于黑河的祭祀者一同出现,而后合而为一,随之模糊的身影渐渐聚拢成形,百般面貌变换,最终化作青袍加身,高冠束发的男子。
“她,死了?”
即便只是魂魄一缕,男子的气度与周身的沧桑也让人不容忽视,慈悲而淡漠的眼眸中似乎包揽着万物,就像普渡众生的神佛一般。
这是......
摸出腰间储物袋中装着的物什,顺颂与沈清和对视一眼,立时都了然于心。
花果看清男子面容后瑟缩着身子后退,那些祭祀的亡魂她明明都认识,眼前的男子,她也刻骨铭心,可是,他们都变成了一个人,怎么会......?
周遭皆无人出言答复,男子却好像已尽知一切,他徐徐闭上眼,将莫大的悲凉藏于其间,“终是败了。”
话音未落,瞬有强风将男子撕扯,顷刻间便将其裂作齑粉。
“不要!”
花果哭喊着爬过去,妄图抓住只衣片角,最终却被强大的力量吸进风中,如尘消亡。
至此,爱恨嗔痴,终成泡影。
天帝闻人陌无心无情,却妄图利用两情修成邪术。
千万年来,他使明华抽魂剔骨,死死生生,未成想上神泗己即便永堕仙籍也甘愿以身祭祀,助明华重修复生,终是让闻人陌的奸计毁于一旦。
而罪人花果,竟对旧主之情人痴心错付,遭人利用,害人无数,终是未食恶果,也烟消云散。
“‘我终世以身相祭,不为苍生大义,只为渡你。’原来,是这个意思。”顺颂摩挲着泗己的三生石,对了悟的深意百感交集。
“只可惜,明华公主与泗己上神到死也没再相见。”
“所以说,要恨便彻彻底底的恨,何必藕断丝连纠缠着爱意,最后只会落得个凄惨的下场。”顺颂将三生石扔向祭台,眸中是逐渐荡然无存的光辉。
我们因恨而生,也终将因恨而死。
明华公主是在告诫她吗?
“明华公主仙逝,仙人庙也已被毁,闻人陌借香火掩盖恶行的事实终将会被天道发现,予以惩罚,近日内他定会自顾不暇,我们是不用担心他阻我们行事了。”沈清和说道。
顺颂没有说话,许多让人如今想来不免嗤笑的场景浮现,令她恍惚有一瞬间觉得闻人陌可怜。
可怜至极。
然而祭台消失,漩涡出现的一刻,那点破天荒的悲悯也立刻了无踪迹,她无奈的发现,她的计划,随之一起失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计划,总是在沈清和的面前一塌涂地,似乎从一开始她就无所遁形。
河底天光乍破,黑鱼不是黑鱼,原也有金鳞半甲,温吞从驯。
与顺颂强装出来的欣喜不同的是,在漩涡出现的一刻,沈清和的眼染上了不明的情绪。
命理总是让人阴错阳差,漩涡的背后,是地法司门。
顺颂陷入自己的漩涡中,从来没想过沈清和是否知道有关地法司门,只打算破罐子破摔,便是让沈清和拿到了六界圣物天圣方鼎又如何,待到沈清和对上闻人陌时,她亦能够坐收渔利。
没差的。
手刃仇人报仇雪恨用嘴说来总是轻巧,真到了那时,却连剑指何方都弄不清楚。
“这是什么?”
顺颂瞳孔微颤,探究的目光瞥向沈清和,想透过表皮看到内里,看说话的人有没有撒谎。
答案是没有,沈清和的眼神比盛满了月光的溪水还要清透,坦荡的让人不敢窥望。
顺颂收回视线,只许州官放火的编着谎话,“许是水鱼族的大门,水鱼族领地意识向来深厚,我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这番说辞敷衍的像冬日高挂天际的太阳,沈清和垂下眼眸,扯了扯外衫,只回了句:“好。”
许是未泯的良心终于战胜了一错再错的盲目,听到花果身殒的消息,花因也只是静默良久,长叹一声,她糊涂一世,双目失明,容颜尽褪,也算是为自己无意的恶行赎了罪。
伏羲山一事告一段落,接下来二人就要前往最初的目的地——四海之境。
沈清和不知从哪弄来了两匹马,两人剑马相伴,咫尺天涯,倒也有几分人间界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韵味。
只是这一路上,充斥在周身的,是长时间诡异的沉默。
顺颂不说话是盘算着她那并不周密的计划,加之她原本便与沈清和没什么好说。
沈清和却是沉默的反常,神色也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所幸骑马脚程快,这心怀鬼胎的诡异气氛没持续多久,二人便遇上了麻烦。
狂风骤作,迅雷急雨,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一路以来都行在人间界,方才还朗月清风,猛然间出现此等气象,必是误入了什么人在此设下的结界,只是此处荒郊野外,谁会大费周章在这儿设结界等人来闯呢?
来不及细想,雷电便铺天盖地的冲来,二人各自闪躲,被隔在雷坑两岸,暴雨自远处轰鸣而至。
顺颂眯起眼睛,她看到对岸的人跳入了雷坑,随即也跟了上去,与沈清和先后穿过坑底,跌入一片茫茫白雾中。
“沈清和?”
纵览天地野史,顺颂也没听说过此地,未知带来的空洞感令顺颂没来由的恐慌,她觉得自己在此地似乎没有秘密,所有的思考都无所遁形。
同行的人也不见踪影。
最重要的是,她脑海中又响起了自重生之时便日复一日折磨她的哭号,万千魂灵的哀怆。
下一瞬,顺颂忽然被一双无形的手缚住,半分动弹不得。
“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声音空洞而飘渺,似在天边,又似在耳畔。
“谁?”顺颂只能转头寻找。
“阿颂,我的神女大人,你不记得我了吗?”
白雾像一层薄纱遮住她的视线,远处出现模糊的人影向她靠近,直到鼻息相交,顺颂才看清眼前的人。
“沈清和?”顺颂眼神飘忽的与眼前人对视,话里带着质疑,这人虽然与沈清和相貌如出一辙,周身气质却大相径庭。
沈清和身上带着道貌岸然的正义之风,眼前人却有一股子妖邪之气,还有一点儿刻意装出来的纯良天真。
“我不是。”不知是不是错觉,顺颂觉得眼前这人的声音委屈极了。
“什”
后半句话被严严实实堵在了喉咙里,妖邪之人一口咬住顺颂的薄唇,轻柔的舔舐厮磨。
活了快上万年了,却连男人的小手都没牵过的顺颂哪受得了这般对待,奈何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只能蓄力狠咬上无耻登徒子不受控制的嘴。
眼前的人似乎是疯了,血珠凝结顺着下巴滴落他也不知收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继续轻吻着。
顺颂闭着眼,忽然感到左侧面颊湿润,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一寸之外的眼睛睁着在流泪。
算了。
挣扎无谓,顺颂索性放弃挣扎,默默受着非礼。
直到许久许久之后,登徒子才慢慢撤开,嘴角挂着血,眼角噙着泪,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我是商祁,阿颂。”
“......商祁......”
顺颂逐渐清醒,梦中的记忆瞬间像游鱼一般消失不见,脑海恢复成死寂,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直到一道身影为她遮挡住光线。
“你醒了?”
沈清和见床榻上的人眯着眼睛,看了眼光影,将凳子挪了挪位置,坐在能挡住光的地方。
“这是哪儿?”顺颂撑着身子坐起来,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驿站,我们已经到达西北之地了。”
“西北之地?我明明记得”
“连夜赶路,你身体吃不消从马上摔下来了,昏迷了整整三日,累了怎么也不知道说。”
沈清和从矮几上端来药碗,语气中不无责备。
顺颂盯着他,心中思虑万千,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而且这沈清和似乎变得有些奇怪,又叫人说不上来哪儿奇怪。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