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聆看到“姮姬”独坐在山石上,歪着头靠着空气,她想若是闻人湛尚未清醒,魔尊使者靠着的应是闻人湛的肩膀。
还没收回视线,沉重的跪地声突然响起,她神情僵硬,望向他时却笑不出来。
她本该大笑,尽情地嘲弄他。
但此时,她却抬不起一丝嘴角,脸也史无前例的僵硬。
他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复活她,怎么做?”少年仰着头颅,眼尾染上一抹猩红,声音凄凉道:“该怎么做?”
在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不屈不甘。
偏就是这个心甘情愿的眼神,让商聆的心头一梗,似乎是有千斤石压着胸口,闷闷的,酸酸的,叫人难受发慌。
别人让他跪,他还真跪,自尊这东西喂狗了是吧。
那日枢白羽欺负他的时候,他也是逆来顺受的,想想都觉得这人活得窝囊。
“好得很啊,既然你肯跪我,我便就替你想想法子。”
商聆言语上满是不屑,心里却不是这么回事,那种悄然滋生出的恶心感觉,让她想将自己的整颗心都挖出来捏碎。
少年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恳求。商聆将视线转开,慢悠悠道:“那就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我知道你又在骗我。”
“你觉得呢,闻人师兄。”商聆又拿出了过去小师妹的架势,上前去拽他的衣袖,将他整个人拉起来。
她迎上他那双水润通透的眼眸:“哎呀,师兄,你别这样看我,我真的害怕,你知道的我胆子最小了。”
闻人湛愤恨地甩开她,比第一次见到她后坠入崖底时更加恼火。他原本惨兮兮的脸上,变得十分阴鸷。
“我与你,究竟是何仇怨,你一再的招惹我。”他神色狰狞起来,“既然你没有法子复生她,那我,就送你去陪她做个伴,黄泉碧落,伺候好她。”
商聆的瞳仁微怔,只见闻人湛强行拔出佩剑,锋利的剑刃携灵力卷风而来。还没挨近,耳坠已被剑风打落一只。
“好大的杀意。”商聆还在得意:“你若是敢动我,我在魔族也有人,他们定......”定饶不了你。
不等她将狠话说完,剑已刺穿了她的左肩。
忍着疼痛,商聆另一只手也悄然在聚集魔气,边继续刺痛他的心:“那个魂镜就是你想拿来复生她的吧,里头的那缕气息,或是应该说是别的东西,早没了。”
她直视闻人湛的眼睛,从他眼中看到惊讶,“没错,一开始就被我吸收了。你能拿我怎么办,杀了我呀?杀了我也没办法让她活过来。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随着她言语的激将,那剑身又进了一寸。闻人湛大怒:“不是让你别碰!”
尽管他愤怒至极,可怎么看都令人无法生厌。
商聆甚至觉得奇怪,心里生出的感觉令她自己都费解。不但不想回手伤他,她还想给他一个拥抱安慰他。
这个萌生出的怪异想法,她觉得很不对劲。
莫名爱意在心中无端蔓延,商聆不顾疼痛,朝着他的方向挪动步子。
闻人湛眯眼不解地望着她,手里的剑也没往回缩一分,随着她的靠近,剑会持续贯穿她的肩膀,最终只剩下剑柄还没从肩头穿进去,这时她才停下脚步。
少女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闻人湛才说完,商聆就一把将他抱住,两手勒住他的脖子,用脸贴着他。
此时商聆的内心也是一顿躁动,她自己也十分不解,她这是在做什么!
但她好似有脑疾一般,明明应该回手杀他,却这样热脸贴冷脸,矫揉造作得很!
闻人湛自然想推开,商聆用尽浑身力气,勒住他的脖子,心道虽不知为何杀不掉他,但此等怪异行径,她更不能嘴软。
为了掩盖莫名其妙的行为,她在他耳畔大笑道:“我说想法子,你也真信,到底是你太天真,还是太绝望?盲目的想赌一把是么,你注定会输。”
都靠这么近了,她气不过,不让杀掉他,那就咬死他。
说完那话,她便张嘴想要咬他耳朵,却在唇瓣靠上去时收住了牙齿。
唇只靠在耳朵那,这样看上去,像是在亲他。
她心里当真是百转千回。
她到底,到底在做什么啊!
闻人湛瞪大双眸:“你。”
商聆:“我若是说,我没有在亲你,你信吗?”
闻人湛虽然脸也红了,但同时戾气也消减了许多。有了前车之鉴,他这次说不信。
商聆尴尬一笑,“不信就对了,你总算是吃一亏长一智。你不觉得奇怪吗,我被你刺了一剑,我居然还能抱着你。”
这个问题问的也怪,但她也没办法,她跟闻人湛一直亦敌亦友的,此时又没旁人在,只能直接询问他。
“确实奇怪。”闻人湛抬起手臂看,戾气也没了,方才发生的一切,他还记得一些,只是心头的怨气消减了许多。
但他也很难信是因为一个拥抱,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定是另有原由。
这时,狸猫妖不知从何跃下,落在两人之间。
它从猫化形成袁大野的样子。
袁大野手里握着魔晶石,“你们永远也摆脱不掉,永远也无法见到自己所爱之人。就这样体会一下人世间的相爱相杀,也挺好。”
商聆的余光瞥到闻人湛衣袖里玄墨色的布料,这才想起两人身上的那件婚服。
那婚服是能吸血的,刚才定是吸收了许多仙门弟子的血液,才使得原本就被蛊惑的闻人湛顿时怨气冲天。
苏魅儿给他们换上的婚服,两件都是不同人的皮囊,且很明显,在第二次换上后就再无法脱下。两次或许施法的人不同,第一次是苏魅儿,第二次呢,是狸猫妖吧。只有它,一直有所隐藏自身实力。
两件新娘新郎的婚服之间是相互羁绊的。
脱不下婚服,看来也是一种它的报复手段。
只是这回被控制的人成了闻人湛,而她也被迫穿着婚服,于是她可暂且缓解他的怨气。
最恶毒的报复,从来都不是直接取人性命,而是慢慢的折磨。这便是猫妖说的相爱相杀,用婚服让他们貌似在一种相爱的状态中,再互相折磨。
放在从前,她定要收了这妖怪做自己的部下,而此时,猫妖害得她被捅了一剑,她对猫妖只剩下恨意。
“你个死猫妖。”商聆深知这猫妖功法深厚,但眼看魔晶石触手可得,她还是伸手尽力一抢。
袁大野却再次变回原身——狸猫睁着两只猫眼,魔晶石也不见了。
“后会有期了。”它道。
商聆那句别走还没说出口,狸猫再次从这里消失,只留下她跟闻人湛二人。
它来去匆匆,显然只是想亲眼见证他们的痛苦。此时相爱相杀的戏码结束,它自然跑了。
扑空加上伤口疼痛,商聆摔到地上,她撑着地面要起来。虽然猫妖已走,她还是忍不住骂道:“真是个古怪的东西。”
不等她完全起来,腰上便被人一搂。
闻人湛抱着她,商聆却不领情。
因剑还穿透在右肩中,商聆只能侧靠在他怀里,虚弱地闭上眼:“别以为这样,就能赎罪。这一剑,我迟早会刺回来。若不是被这婚服所控,你早死了。”
婚服似乎只会让他们变得更亲密,尽管嘴上这样说,她的心中却没有一丝仇恨增加。
“我也一样。”他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一样,怎么一样?哦,若不是因为婚服,他这一剑就不是刺在这个位置上了,是吧?
商聆想到这点,被刺的伤口便觉得更痛了,从那一处往左,一路震痛到了心口。
闻人湛的魂识出去后,便发现龙鲤不见了。他也没空去寻,龙鲤大概是逃亡去了。
那些弟子也逃光了,眼前的驿站附近都空无一人。
他将魂镜藏在衣襟中,去了一趟药铺。
商聆一直保持着意识清醒,自己将大夫抓好的药给吸进了魂镜中,供自己使用。
她从头至尾不曾对闻人湛道谢过,拔剑时,更是痛恨地骂着闻人湛。用力骂他,才拔出血淋淋的剑刃。
他这把佩剑不是寒芒剑,就是一把没有剑灵的普通剑。本以为寒芒剑已够低阶,他甚至还带了无阶的剑,也好在此剑普通,加上伤口位置很偏,并无大碍,只是疼罢了。
龙小鲤在魂镜里对商聆多加照料,小小的身躯扛起了不小的责任。
他还时不时地跟着商聆一起咒骂闻人湛,说他是个坏哥哥。
商聆总算是有几分欣慰,没白疼这小孩,并许诺以后让他来魔族当大官。
龙小鲤一听,高兴地转圈,转完后瞪着天真的眼睛问她:“大官好玩吗?”
原来他根本不懂这些。商聆换了个东西许诺:“你还是守魔庙吧,轻松自在,等建成以后,那也会是魔族的地盘。”
从那天之后,闻人湛便又变得沉默,商聆说什么,他都不会搭理人。
她本以为他会反悔帮她盖魔庙,可他却在继续为此奔波。
等他们再回到修仙界的集市上,街上随处可见龙鲤的画像。
“听说还是青崖门助那妖怪逃脱的。”
“怎么说?”
“衡白宗的弟子亲口说的,我前天路过茶楼,听到他们说,就是青崖门包庇了妖怪。”
“嘶,不会吧。”
“少见多怪,很多仙门私下修炼各种禁术,有时候还不如我们这种散修正直。”
包子铺门口坐着的两个修仙者聊完,丢下两个碎灵石走了。
闻人湛就着他们刚才的位置坐下,伙计过来收拾桌面。
“吃什么?”闻人湛问。
伙计愣了一下,“客官,店小,来去就那么几样,你看着点吧。”
“没问你。”闻人湛听了龙小鲤的回答后,对伙计说:“来一份阳春面。”
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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