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夏天来的气势汹汹走的却无声无息。
沈熠已经被徐雅云拽着穿上薄外套,蓝白相间的运动外衣,上面带着清淡的香气,衣角被风掀起时给人平添些散漫不羁。
他抱着答题卡屈起一条长腿靠在墙上,等待着傅眠从资料室抱试卷出来。
王东明惯会找苦力,让他俩过来搬这次周测的资料。
沈熠抬头,初秋明亮湛蓝的天空被梧桐树疯长的枝桠遮蔽了大半,光从罅隙中穿过洒在他身上,光影疏疏。
想起王东明刚才对他说的话,沈熠烦躁的啧了声。
……
“小熠啊,”资料室里王东明把答题卡递给沈熠,语重心长,“伯伯知道你计划高三后去国外读书,但是你这…”
他好像被沈熠的成绩烫了嘴,停了停才说:“你这化学12分,不管去哪里都不行啊。”
“不懂我们就要问啊,只要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傅眠,陈雨欣这我们学校的前几名不是都和你一个班吗?”
“还有张千帆,他虽说其他科不好但人家化学总是名列前茅啊。不要浪费这么好的资源啊。”
王东明和沈父是高中同学,老同学的孩子在自己手底下多少要关心些。
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学校起码一半的楼都是沈母徐雅云为儿子捐的。
“这样吧,我待会儿和你们班主任说一声,”他想了想,觉得陈雨欣不行,男女混坐容易早恋,“让张千帆跟你做同桌,我记得你旁边不是空的吗?”
“可是主任我们班最后一排都是单人单桌...”沈熠试图拒绝。
“这不是问题,只要能进步你怎么坐都行。”王主任显然没把这当一回事,又说:
“刚好你英语不错,能和他互补。”
……………
沈熠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他抿起嘴,尖尖的虎牙被隐藏,愁绪中没发现瞧见傅眠抱着试卷跨步从资料室出来。
此人还穿着短袖,双手竖起把试卷抱在怀里,胳臂青筋毕现完全符合人体美学。
他走近沈熠后站定,正欲开口说什么,视线移到对方脸上却定住了。
狭小的资料室闷热无比,出来后被风一吹就有汗渗出。
傅眠站在原地,细密的汗珠从额头往下淌几乎要流到眼里,眼皮却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沈熠那张被洒下斑驳光影的脸。
沈熠脸上有酒窝,尤其是右脸颊上的,非常深,深到只要稍微弯弯唇它就能显现。就像现在,沈熠明明是在抿嘴,却还是露出酒窝来。
郁气中掺杂着一丝明媚,像是凛冽冬天的午后。
傅眠喉结滑动,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正常人不会对着自己兄弟的脸移不开眼。
但……
他盯着那张脸,不知为何又感觉水蜜桃的香气萦绕在他鼻腔。
“唉?出来了怎么不走啊?”沈熠回神,发现傅眠抱着卷子在旁边盯着自己发愣。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说话时白色虎牙尖一闪而过:“盯着我干嘛?脸上有东西?”
“……没有,”傅眠被沈熠的讲话声惊醒,他有点狼狈地转头,神情不大自在,
“就是看你愁眉苦脸的。”他搪塞。
沈熠一听又拉下脸,哎呦一声颇为苦恼:“你不知道,刚才老王说让张千帆做我同桌,我…”他猛地止住了话头,好像怕泄露什么秘密。
傅眠假装没注意到少年的欲言又止,装似不在意的追问:
“那不挺好的吗?我记得他化学可以,人也不错。”
丝毫不提篮球场上的小摩擦。
这下神情不自在的换沈熠了,他的表情扭曲了几秒,像是回忆到什么极不友好的画面。
随后他长吐一口气,瞥了眼额前碎发都被汗水浸湿的傅眠,在外套里翻出包纸递给傅眠示意他擦汗,沉吟片刻问了个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
“你知道学校里有几栋楼是我们家捐的吗?”
“?”
好生炫富的问题。
“大概有一半多吧…”傅眠不大确定,除了兴熠楼是沈熠告诉他的,其他的都是和陈鹏飞闲聊时知道的。
作为傅眠目前的第一小弟,陈鹏飞告诉了自家老大不少关于沈熠几人的背景和家世。
那时他才发现沈熠家比他想的还要财力雄厚,背景深远。
沈熠妈妈徐雅云是徐氏集团的持有者,商业面图覆盖之广,涉及之深难以估量。
而沈熠爸爸沈褚是国际闻名的钢琴家,多次在维也纳金色大厅举行独奏音乐会,在钢琴界地位颇高。
沈熠的确就像杜净远他们几个老爱取笑时喊得,是个少爷。
傅眠思绪不自觉飘远,他来到这个贵族高中这么多天见了这么多所谓“少爷”“小姐”,见到的只有刁难,歧视以及戏弄,却没感受到一点所谓有钱人的风度和优雅。
没有内里的高傲,像一头穿着锦衣的猪。
只有沈熠...他垂眸看着手里这包手帕纸。纹路清晰,触感柔软像一片厚实的云,仅是触摸就让人知道它的价值不菲。
只有沈熠让他见到了真正上流社会的教养。
少爷此时却不知道对面人想了这么多,他冷笑一声,语气颇为嘲弄:“是啊,这一多半都是因为我打烂了张千帆的脑袋。”
傅眠......傅眠收回上面那句话。
他实在没想到,惊讶问出声:“为什么?”
就见此人脸色难看的好像吞了一万只苍蝇,吞吞吐吐。
*
高二的时候,因为学校组织的篮球赛,沈熠、张千帆几个个子高的男生被选中去篮球队训练。
本就是一个班的,张千帆表现出的性格又大大方方,十分豪爽很快就和沈熠混熟了。虽然比不上杜净远几个一块长大的,但也算是沈熠这睡神班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没错,他在班里天天睡觉,连朋友都没得交。
某天训练后,他们跟往常一样结伴去室内体育场的浴室洗澡。沈熠洗到一半发现自己洗发水没拿过来,只好披上浴巾去拿,谁知道他刚掀开隔间帘子就看见张千帆弯着腰在自己衣柜里翻东西。
沈熠还以为他没拿换洗衣物来借自己的。结果走近去看,发现这变态正在闻自己换下来的内裤,表情一脸沉醉。
沈熠当时就吐了,弯着腰干哕不止。谁知张千帆见沈熠发现后不但不心虚,反而表起白来,说什么早就喜欢他了,爱得不能克制之类的。听得沈熠更加反胃,呕的直不起腰,好不容易止住恶心看张千帆还要过来拉他,就拎起旁边的洗发水砸了上去。
这一下力道太重没收好力度,砸的人脑袋直接破了一个洞,让张千帆在医院躺了两月。
.......
傅眠听完直接皱眉骂道:“我去这也太变态了,当时就应该再多给他两下。”
不知道是不是这位龙傲天直男到恐同,性取向正的发邪,一想到张千帆所做的事他就出奇愤怒,表情比旁边的沈熠还难看。
深吸了一口气压住那股燥火,他扭头看着沈熠,眉毛拧在一起道:“那王主任还安排你们做同桌?”
沈熠抓了抓头发,语气听不出情绪:“这事没人知道,我没告诉任何人,所以为了不让学校因打架斗殴辞退我,我妈才捐的楼。”
因为没说出来,当年徐女士以为他欺负同学,勃然大怒,简直要把他打得半死,现在想起来后背还隐隐作痛。
林荫路上光影斑驳,偶有鸟鸣。
在风摩挲树枝的微响中,沈熠声音微沉:“当时他妈妈在医院跪着求我,说如果让他父亲知道了一定会打死他的。”他抿了抿唇,“她胳膊上都是伤。”
直到现在张母那双饱含晶莹泪水的眼睛和青青紫紫的胳膊还能浮现在他眼前。
沈熠自小家庭富裕,父母恩爱,家庭模式更是少见的女主外男主内,母亲在家庭中更加强势,是第一威严的。
虽说对他也有母性的柔情,但从没流过眼泪也更不会展现出如此破碎柔弱的女性气质。
他当时手足无措,张母跪在地板上不肯起来说一定要请他瞒住这件事否则就不起来。
“所以你就答应了?”傅眠平静下来,和沈熠并肩走在梧桐道上。
“不然呢?”沈熠叹口气,抬手拽下片低垂泛黄的梧桐叶,“让他妈妈一直跪着啊。”
“那你也太便宜他了...”傅眠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龙傲天向来是睚眦必报,此仇不报非君子的。
“我答应的不是他,是他妈妈。”沈熠摆弄着巴掌大小的叶子,语气听起来倒是没多少不平。
答应了张母,为了不让别人知道真相,沈熠只能说是自己看对方不顺眼所以就动手打了人。
沈熠家里的公关部门速度相当快,再加上张家那边张母的配合,这件事学校里除了当天留在学校办公的校长没人知道。
而这校长知道也只是沈熠打了人,不知道原因。诚研虽然是私立高中,但学风还是相当健康,当即就要把沈熠开除。
为此沈母捐了一大笔钱为学校翻新旧楼,盖新楼。
“怪不得大家还叫你们俩一块打篮球,王主任还让你们俩做同桌,原来是没人知道......”傅眠掂了掂怀里的卷子,“那你现在怎么办?不能和王主任说实话吧?”
虽然张千帆看起来又不老实了,想起今天操场上的摩擦,他眸色幽深。
就见沈熠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把傅眠手里的试卷拿过来和答题卡放一起自己抱着:“嘿嘿,这不是靠你了嘛傅大学霸!”
“你去给老王说你想和我做同桌呗,你学习那么好不比张千帆强一百倍。”
他绕到傅眠身后像小狗一样拱他,微风带着桃子香气扑了傅眠满口满鼻:“哥们我可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不帮我我怎么办啊。”
傅眠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不禁开口问:“我一个?杜净远他们不知道?”这让他属实意外,他以为就算其他人不说杜净远几个应该早都知道了。
“对啊,”沈熠不甚在意地点头,面露嫌弃,“杜净远嘴巴那么大,他知道了等于全校都知道了。”
接着他笑起来,酒窝深陷,有种飞扬的明媚:
“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上班第一天,半死微活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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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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