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羽鹿也很珍惜自己的幸福小日子。

公公董高逸除了忙生意上的事之外，心思都在丰富和欣赏自己的藏书藏品之上，家中的大小事务几乎都由婆婆董崔氏一手操持。

比起霍周氏的温婉平和，婆婆的性格相对泼辣精明，对公公、董凌、小姑子董娴、还有府中的管事和其他下人的态度都有一些强势，不过也因此使得董家上下秩序井然、规矩甚严。

目前为止，婆婆对羽鹿的态度都还很客气和满意，除了照顾好董凌的日常起居和尽早开枝散叶之外，她对羽鹿并没有更多的要求。

羽鹿也本着谨小慎微的原则，认真遵循着董府的家规和礼仪，并不时提醒自己今后亦要渐渐学着像董崔氏一样精明能干、持家有道。

小姑子董娴今年才13岁，和董崔氏的泼辣刚强相反，她的性情软软糯糯，不爱说话也罕有笑容，时常低着头，叫人没机会瞧见她那张秀丽端正的小脸。

比起待字闺中时自己喜爱的素净衣物和简单的饰品，羽鹿现在更多地穿戴着婆婆喜好并置办给她的色彩更浓烈、款式更贵气的衣物和首饰。

她也不再能像过去在自己的小院时那样，有大把时间醉心琴棋书画，或凭心情做些诗词与霍夫子一起探讨，或与母亲一同品鉴兰花、研究和制作一些可爱新奇但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绣品。

但霍羽鹿也很享受如今作为妻子，将自己的时间几乎全数倾注在董凌身上的状态：她很乐意用尽心思去指点厨子和婢女，为忙于读书的董凌准备一日好几顿的小巧点心和果盘；

她不再为自己制作那些精巧好看的香囊、手帕和团扇，而宁可花费大量时间亲手缝制董凌的衣物鞋袜；

她不再写诗作画，虽然向往却鲜有机会进入公公的藏书阁，而是必须跟随董崔氏一起每日烧香、读经、每月斋戒至少5日。

尽管现在的生活比起过去枯燥单调很多，但羽鹿愿意做出这些小小牺牲，以换取董凌的欣赏怜爱和公婆的满意认可。

她也很想央求董凌带她偶尔出府，逛逛集市、赴赴筵席、去郊外欣赏四季的盛景，但羽鹿还是克制住自己的小小念想，努力做一个内宅之中温柔静雅、不干扰夫君苦读上进的好妻子。

只要夫君品尝到她精心准备的小点和好茶时露出赞许一笑，偶尔与她分享他喜爱的好书好诗和心情体悟，甚至还能记住她的饮食喜好、偶尔为她购置一件首饰或什么小礼物，霍羽鹿就已觉得很满足幸福了。

这样平静无波却也无可抱怨的日子持续着，时光倒也流逝得飞快。

一年后，20岁的董凌并没有辜负爹娘和妻子的期许、以及幼时的“神童”美名，高中进士，意气风发。

又过了两年，22岁的董凌任泽南县知县，成为了本县历史上最年轻的地方官。

尽管年轻，但毕竟聪明敏捷、处事得当，董凌还是颇受百姓称道、上级信赖。

眼看着儿子仕途通达，董崔氏越发红光满面、喜气洋洋，只是不知不觉中她看羽鹿的眼神有些挑剔和不善了：这个儿媳妇虽然乖顺端庄，和儿子也算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却始终说不上很会讨夫君和公婆的欢喜，当初欣赏的温柔平稳看久了也不过是乏味无聊的一种；

况且，她嫁入董家三年仍无子嗣，这便可说得上是霍羽鹿最大的罪状。

很快，在董崔氏的授意和董高逸的默许下，董凌竟在半年中先后纳了两房妾室。

第一个叫做春桃，是董崔氏从人牙子处买来的，身姿窈窕、美艳动人，就连同为女子的羽鹿看了内心都无法不羡慕她的妩媚天真。

第二个唤作诗柳，漂亮中透着股机灵，有些城府。

诗柳原本就是伺候董崔氏的府中婢女之一，因为聪明伶俐又对女主人忠心耿耿而颇受喜爱。

董崔氏某次得了个契机便将她赏给了董凌。

羽鹿当然很心碎，可要想成为董府理想中的“贤妻”，她不可以也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最让她难过的是，董凌也丝毫无意反对。

他仍是每天一脸平静地在羽鹿服侍下换上官服，早出晚归，在县衙的公务中忙碌地度日。

每日董凌仍会与羽鹿一同共进晚膳，彼此聊些县衙和董府中的事情，有时也关怀羽鹿的身体，却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应对她暗流涌动的情绪起伏，负任何的责任。

仕途，贤妻，美妾，儿女，这难道不是每一个才子理应拥有的美满生活么。

可霍羽鹿还是，一想到自己熟悉和信赖的夫君，歇在春桃和诗柳屋里的时候，也会像对待自己一样，不，甚至更加热情和温柔地亲近她们……便心如刀绞、甚至有些食不下咽。

内心翻涌的疼痛却不得不在平淡重复的日常里强行按压住，尽管婆婆从不将府中重要大事的权限下放给她，可羽鹿毕竟还是要安排下人照管一些琐碎的事务。

她没有权利流露自己的崩溃，只能坚强平静地忍受下去，并在内心祈祷：但愿董凌可以懂她，但愿他就算时而怜爱她们，也最终只与自己举案齐眉。

春桃性情张扬而善妒，诗柳虽表面对羽鹿客气实际却非常疏离，羽鹿很想念母亲，可一年一度的归宁之日尚且遥远。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偶尔得了闲就会去经过这三年来的观察和相处、终于和自己亲近了一点的董娴屋里坐坐，一起做做女工、翻翻诗书、喂喂院中并不大的池塘里几尾锦鲤。

不久，春桃院里传来好消息：她有孕了。

董崔氏喜形于色，她太期待早日见到董凌的长子，置办了一些名贵补品送到春桃屋里，又从别处拨来了两个得用的下人，帮着照顾孕妇的生活起居。

董凌也一脸春风得意，连续好几日从县衙回来匆匆用过晚膳后，连话都没对羽鹿说几句，便急着去看望春桃了。

羽鹿也强打起精神，吩咐贴身婢女香寒准备了一些胡桃、桂圆、栗子、枣等补品前去探望。

还未进屋，她便在门外听见了诗柳那八面玲珑的打趣声和春桃娇憨的笑声。

只听春桃的婢女宁儿一声通报道“少夫人来看您了！”，屋内原本轻松自如的谈笑声瞬间便戛然而止。

香寒打起帘子，羽鹿微笑着走进屋内，而诗柳和春桃都起身迎接，只是一个故作恭敬，另一个则十分警醒地防备着。

霍羽鹿若无其事地开口：“恭喜春桃妹妹了，这几日身上觉着怎么样？我是得了消息来看望你的，很巧，竟还能在这遇到诗柳妹妹。”

春桃慵懒地靠在椅上：“多谢少夫人关心，我身子骨底子不错，除了觉得比往日懒怠，并无他碍。”

或许是觉得春桃的冷淡让氛围有些尴尬，诗柳倒是热情地迎上来回话：“羽鹿姐姐可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你呢，春桃我真羡慕你，夫人、少爷、姐姐都这么关心你，到时候肯定能顺利为府里添上一位漂亮淘气的哥儿。不过羽鹿姐姐您也很有福气，相信不久就能为少爷怀上嫡子。”

霍羽鹿虽然知道诗柳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但仍未动怒，平静地笑了笑，又喝了一杯热茶便回房了。

只有香寒最知羽鹿的心，回房路上她一边搀着羽鹿一边说道：“少夫人您最近清减了不少，一定要多注意身子。管他旁人院里有什么大事小事呢，照管好您的身子才是香寒最重要的事！”

羽鹿欣慰地朝香寒笑了笑，当日的晚膳也勉强比平时多进了一些。

府里的热闹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董崔氏在杭州的侄子崔良言、侄女崔玥前来登门造访，即将小住数月。

董府举家热情地迎接了他们，尤其是董崔氏瞧见了崔家亲侄子的端正俊朗、亲侄女的秀外慧中，喜出望外、心情大好。

18岁的崔良言进入了董家的家学，与一些董府的旁支子弟一同读书，董凌得空也会时常指点他的文章。

17岁的崔玥容姿美丽，又或许在杭州时曾与同年纪的大家闺秀互相来往过，气质亦十分脱俗。

来董府后，因与董娴走动最多，和羽鹿也不时打打照面，渐渐彼此相熟起来。

霍羽鹿很是欣赏这位知书达理、行事大方的妹妹，也乐意多加照拂，以让崔玥在泽南县这片陌生的水土适应得更快、生活得更舒适。

况且生活热闹一点，她也可以少去思虑那些无解的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