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仙鹿乱撞04

果然,很快董崔氏便择了日子,请法师前来董府驱邪安神。

这位法师道号丹扬,游历途中经过泽南县,被这里的秀丽山水和淳朴民风所吸引,已在此地停留了两年有余。

而董崔氏常去焚香礼佛的寺院住持亦与丹扬略有交情,听说了董府的怪事后便向董崔氏推荐了道行高深的丹扬法师。

当日,董高逸夫妇、董凌夫妇、董娴、崔良言兄妹、春桃、诗柳等人齐聚董府花厅,见过丹扬法师。

董高逸详述了春桃因受惊而失去胎儿那一夜的情形,董崔氏又向丹扬说明了董府各个院落具体居住的主人和下人,恳求法师留宿董府,直至查清真相、祛除邪物,并作法为全府上下保平安。

令霍羽鹿略微惊讶的是,董崔氏请来的这位法师竟是位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的女子,简单的素色衣袍却更显她如画的眉目和飒爽的身姿。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身上那种与内宅妇人气质截然不同的锐意和洒脱。

被丹扬的如炬目光扫过的每双眼睛,似乎都无从隐藏任何私心,只能被她全数洞悉。

不知不觉间,霍羽鹿已心生赞叹和仰慕。

丹扬气定神闲地与董府各人目光相接后,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暂且在府上叨扰几日。为找寻线索,可能会到各位主人所居小院处入内探查,届时多有得罪了。”

董高逸、董凌夫妇齐齐鞠躬:“仙长请便。事成之后,董家必重金酬谢。”

一脸憔悴的春桃求之不得,连声谢道:“多谢仙长,请尽快斩绝邪物,护我们平安。”

身旁的诗柳却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这仙长一介女流,在这装神弄鬼的,到底有用无用……”

董凌轻声斥责她:“诗柳,不得无礼。”

不经意间,霍羽鹿与崔玥对视了一眼,崔玥仍照常投来甜柔的微笑,羽鹿想起那刺痛自己的谣言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朝她漠然地点了点头,便移开了目光。

而众人散去后,许久未与羽鹿好好交谈的董凌却留下一句让她意外的话:“羽鹿,我今晚去你房里歇息。”

桌上摆着旋炙猪皮肉、酒蟹、宋嫂鱼羹、东坡豆腐、笋蕨馄饨、蟹酿橙、砌香果子、应季花茶等等,满满当当的都是羽鹿为难得一来的董凌所精心准备的美食,其中不少更是她过去所知他爱吃的。

只不过,佳肴和贤妻当前,董凌却还是兴致淡薄。

两人久违地面对面一同用膳,却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羽鹿或许也心灰意冷了,不想再刻意讨好什么,况且她一早觉得董凌今夜的来意并非用膳和留宿那么简单。

吃饱喝足又用茶漱过口后,董凌总算打破了凝重的氛围,开口了:“羽鹿,你我成亲多久了?”

霍羽鹿淡淡回答:“三年了。”

董凌:“时日过得很快。”

羽鹿点点头,等待他的后话。

“今日我收到了朝中同僚的来信,明年我有可能被调任善如县任知县。”

羽鹿抿了口茶:“善如县较之泽南县,广袤富庶许多。夫君定能发挥才干,大展宏图。”

董凌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忍,却又平静地说出了许多残忍的话语:“你我作为结发夫妻,互相有着深厚的恩情。只可惜子嗣艰难,足足三年时光你都未能为我董家诞下嫡子,就连后入府的春桃、诗柳也没有福分,至今我膝下都未有一男半女。有下人亲眼所见,你对有孕在身的春桃不但不加照拂,甚至冷言冷语相待,出事那夜惊她伤她的黑猫至今仍不知来处,身为少夫人的你对此事亦难辞其咎。尽管我内心不愿相信种种恶毒的臆测,可是羽鹿,你知书达理、性情温和、端庄娴雅,却既不能为自身谋划、站稳脚跟,又不能看顾好怀孕的妾室,替我和母亲分忧。若作为我董府的未来主母而言,你实在不够称职尽责。”

羽鹿低垂着头,不愿叫他看见自己眼里不甘和不服的隐隐泪光。

子女缘薄,丈夫流连妾室房中,婆婆强势凶悍,那卖身为妾的庸俗艳女不珍重有孕之身、还对自己趾高气昂……结果,这一切都要怪在羽鹿一个人头上么?

霍夫子精心传授琴棋书画,霍周氏教女儿善良本分、不争不抢,两人精挑细选出来“良婿”、并两眼垂泪送自己出阁,都不是为了羽鹿今日在此遭人轻意欺凌打压的!

想至此处,霍羽鹿轻轻眨去泪珠,抬脸与董凌直直对视:“夫君想说什么,直说无妨。”

董凌叹了口气:“将你置于如此艰难处境,并非我本意,只是孝字当头,我亦无可奈何。母亲敦促我此事已久,只是我始终狠不下心,直到亲眼所见春桃万分痛心地失去了腹中的无辜胎儿。羽鹿,我赴善如县上任之前,董家将奉上一纸休书,了结你我之间这段缘分。你也不必远离从小长大的泽南县,去那陌生水土遭受思乡之苦了。”

羽鹿扬手打翻了手边一只精巧的木叶纹茶盏,半凉的茶水在桌面上无声漫开,落地的茶盏应声而碎,一片狼藉。

双双立在门外的香寒和书竹被这动静惊得一颤,董凌也被霍羽鹿眼中自己从未见过的锋芒和愤怒所惊住:“你此举是何意?”

羽鹿哂笑道:“夫君一家既对我不满,又何必惺惺作态?什么休妻后我就不必赴他乡饱受思乡之苦?正好成全你与你母亲属意的表妹崔玥,同去‘受苦’是么?”

董凌怒道:“霍羽鹿,你勿要胡言乱语、毁我表妹清誉!那等捕风捉影的谣言,你也信得?!堂堂书香人家出来的淑女,我竟今日才看出来,你亦不过是个恶毒心肠的妒妇。母亲英明,休妻一事无需再议!”

霍羽鹿又笑了:“此事从头至尾,董家就没有留下与我商议的余地。君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过如此。羽鹿三年来,无一事不以夫君为重。隐忍乖顺,是夫君眼中的懦弱无能;若我用尽心机,又会成为夫君口中的狠毒善妒。夫君厌弃了霍羽鹿,则霍羽鹿无论如何行事都是过错!羽鹿身为一介女流,即便不再爱慕这厌弃自己的夫君,也无权‘休夫’,夫君身为男子,却可随意羞辱发妻,何等不公……霍羽鹿愿恭候董府的放妻书,一别两宽!”

董凌满脸震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沉默半晌后,起身拂袖而去。

羽鹿并不后悔,董凌既已决意休妻,自己又何必在乎今后还能否在他或董家眼中继续维持“贤妻”形象呢,唯一惋惜的是恐怕要叫从小待她如掌上明珠的爹娘伤心了……

但即便要让爹娘失望痛心,毕竟董凌并未给自己任何选择,羽鹿已卑微了三年,面对这最大的不尊重,已无需再忍。

而当香寒、书竹惶恐而沉重地进屋收拾残局时,丹扬法师也正趁夜在董府内四处走动,寻找蛛丝马迹。

入府之时,她并未在大门和外宅处感受到丝毫妖气。

今夜,丹扬又在月光下,经垂花门从外院再次进入内院,顺着游廊绕遍厨房、厢房、书房、正房、茅房等等的屋檐下。

奇特的是,她所到之处妖气几乎都十分稀薄,唯有春桃受惊之处的庭院荷塘附近略微浓郁。

可无论用灵符试探,还是闭上双眼用灵网感应,她都未曾发觉这董府之中那妖物的所在。

想必它是暂时离开了,丹扬无法确认黑猫是否还会再次现身,因此也就无从推测它真正的来意。

丹扬又沿着出事当晚春桃的行动路径,从春桃房门外一路走向荷塘边,甚至轻松一步便踏上了池中黑猫停留过的石块,以它的视角向四周环视了一圈董府。

那夜之后,除了那只被当场破膛的白锦鲤外,塘内其余数只锦鲤也都仓皇不已,不到三日便纷纷死去。

当夜还残留着的若干支晚荷如今已全败了,只留下了几只细弱伶仃的莲蓬。

倒是少夫人霍羽鹿所住的厢房外有一棵树干笔直、枝繁叶茂的桂花树,虽未到盛花期,可已明显溢出阵阵清香。

丹扬仰头望了望天边挂着的半轮明月,顿时心生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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