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寒转头，身边的人正在微笑着看向自己。

灯光昏暗，谢飞光的眸子却黑亮。

两人靠得近。

谢见寒清清楚楚在那黑水晶一般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点点头，回勾住另一只小指，低头一看，两只交缠在一起的小手指也是一大一小。

谢飞光的小指都差不多跟自己的中指一样大。

她点点头，轻轻靠在谢飞光肩上。

“是有点。”

*

夜晚。

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内。

谢见寒，谢云青，沈玉芬等人正在布置婚房。

谢见寒第一次当伴娘，才知道原来伴娘要做的工作这么繁琐。

总统套房很大，分为宽敞的会客厅，还有卧房。

她正和谢飞光一起用打气筒吹气球，已是累得手臂酸痛。

不过谢飞光看起来却十分轻松。

做了一大堆气球后，又是贴贴纸和拼接装饰物。

......

一系列繁琐的工作做完，已经是凌晨一点。

原本奢华单调的总统套房内已是喜气洋洋，粉红色和红色的气球相间，墙壁上贴着大红色的喜字。

几人还能睡六小时。

“悠悠，然然，你们今晚上能陪我一起吗？”

“我有点睡不着。”

沈金兰此时已经洗漱好，换上了浴袍，正笑着看向两人。

谢见寒点头。

又看了一眼沈金兰。

此时沈金兰素面朝天，头发简单披散。

她身边没有程启文。

身上没有昂贵的饰品和奢侈包。

突然间，她觉得在此刻沈金兰又变回了之前她熟识的模样。

可她知道，有一些东西已经永久变了。

就跟现在的她和谢飞光一样。

虽然说是留下来陪沈金兰一起。

不过熄灯后，几人却并未说话。

躺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时，谢见寒听着另一边谢飞光平稳的呼吸声。

她回想起小时候，那时谢飞光还没有被姨妈带回来。

沈玉芬和谢云青工作忙，便把她们两个小孩仍在一起自己玩。

沈金兰小时候跟普通小孩一样活泼爱闹。

她们两人在一起时，又是过家家，又是学着电视剧里演戏。

后来谢飞光来了，便又多了一人。

等到沈金兰开始上大学，她好像就与沈金兰慢慢地疏远了。

虽然沈金兰依旧十分照顾她与谢飞光。

两人也时常在微信里分享日常。

不过却很少再交心。

就像现在这样的时刻。

她们永远是姐妹，是亲人。

可中间已经有着无法跨越的隔膜了。

也许是程启文。

也许是沈金兰肚子里的孩子。

她还记得在童年的夜晚，沈金兰笑着说她以后是要在金融界叱咤风云的女人。

谢见寒则说，她以后要周游世界，自由自在。

后来，谢飞光加入，说她想像国外的摇滚乐队一样，组建属于自己的摇滚乐队，创造音乐。

她们各自描绘着未来的图景，光鲜的，亮丽的，自由的。

但现实不是白日做梦。

总会让人有很多失望。

沈金兰一个人睡在主卧。

谢见寒和谢飞光两人分别睡在会客厅的沙发上。

一整夜，谢见寒睡得并不好。

在沙发上辗转辗转反侧。

不过她极力控制者自己的声响，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谢飞光安安静静地躺着。

谢见寒知道她的睡相很好，一旦躺在床上就几乎不会乱动。

大落地窗的窗帘拉得并不严实。

谢见寒从沙发上起身，悄声去了厕所，又垫着脚回来。

脑中思绪纷飞，这时，谢见寒却感觉有人在轻轻摇晃自己的手臂。

她睁开眼，看见一个黑影蹲在自己面前。

“睡不着吗？”

是谢飞光。

谢见寒点点头。

“闭上眼睛睡吧，我拍拍你。”

“明天还要早起，不然会没精神的。”

说着，谢飞光已经开始轻轻地拍打起她的肩。

缓慢地拍。

漫长的夜晚时光就这样被谢飞光的一拍一拍之间分成了段。

谢飞光才拍几下，一阵困意便朝谢见寒袭涌而来。

“那你呢？”

谢见寒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喃喃道。

她睡着了，拍她的谢飞光呢，怎么办？

谢飞光没听清，凑近用气声问了句，

“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

意识朦胧之际，谢见寒想起了谢飞光第一次住进自己家的那天晚上。

谢见寒家中只有两个卧室。

其中一个是她的，另一个睡着谢云青。

那天是谢飞光刚住到隔壁没多久。

谢云岚在走前嘱托妹妹谢云青多照顾自己的养女。

此后谢飞光便成了谢见寒家中的常客。

那天，还是谢云青提的注意，让她们姐妹俩一起住一晚。

“然然刚从国内回国外，一个人肯定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

“一个人住空房子也孤单。”

“你作为姐姐可以跟她多说说话。”

谢见寒应了。

那天晚上，她和谢飞光两人就尴尬地躺在了一张床上。

十多岁出头的少女正是自主意识强烈的阶段。

十五岁的谢见寒睁着眼睛，看着黑暗的天花板，磕磕绊绊地与谢飞光聊天。

后者也问一句答一句。

到了凌晨，两人都没能成功睡着。

之后，她差距到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被子。

一缓一缓，轻柔又小心。

她转过头去，却见旁边的谢飞光腼腆笑笑，

“我之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晚上常常睡不好觉，Anne修女就是这样哄我的。”

明明自己比她还要大三岁，可竟然还需要没见过几次面的谢飞光来哄自己睡觉。

虽然很不好意思，可她也不好拂了谢飞光的好意。

“谢谢，这是个很好的方法。”

的确有用，那时的谢见寒竟然在谢飞光的轻轻拍打下困意袭来。

“你以前......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轻拍她的手滞了一瞬，又继续。

只是身边的人沉默了很久才回答。

“我从前一直住在孤儿院......Anne修女对我很好......其她孩子们不太喜欢我......”

“后来Catherine把我从那里带走......她对我，很好......”

谢见寒知道Catherine是姨妈谢云岚的英文名。

再后来，她完全被困意淹没了，没有听清谢飞光说了什么。

不过她想，谢飞光之前在孤儿院的日子不算太好。

谢飞光是被谢云岚在美国的孤儿院发现的。

从姨妈处得知那所孤儿院的名字后，谢见寒曾经在谷歌上搜索过。

孤儿院位于美国南部州的一处偏远小镇。

地图上显示这所孤儿院离教堂很近。

“许多宗教和慈善组织在美国各地都设有孤儿院或儿童福利院，为有需要的儿童提供帮助。这些机构通常以基督教，天主教，犹太教等不同宗教背景为主，也有一些跨宗教或非宗教背景的组织......”

谷歌上的照片像素模糊。

“Since 1867”。

历史悠久。

此外，还有一些孤儿院内部的照片。

一张长长的木桌，上面坐满了外国小孩子，每个人的身前都摆放着食物，小孩子们正对着镜头微笑。

宿舍内部，几个浅色头发的小孩子背靠着蓝色的铁床不经意看向镜头，地面似乎并未铺设地毯，看起来是黑色，不过收拾得干净，不算太大的房间内摆放着四张小铁床，背后的墙壁上有暖气片。

此外便是宗教人士和外来志愿者和孤儿院孩子们的合影。

孩子们肤色不一，白人中有零星几个黑色皮肤。

不过在这些图片中，谢见寒都没有找到谢飞光的身影。

这处孤儿院实在偏僻渺小，所在的州经济也不算太发达。

发不出来的照片谢见寒很快就看完了。

而且她注意到这所孤儿院近几年都没有更新照片。

听姨妈说，她是在谢飞光8岁的时候决定领养。

不过因为各类繁杂的程序，直到将近两年后才把谢飞光完全带走。

当时听到这里时，谢云青还很惊讶：

“你竟然有耐心那个地方待两年？”

谢云岚则笑得熠熠生辉，

“因为Ellie实在是太漂亮了，在那群五颜六色的外国小孩里面我一眼就看见她了。”

“这么好看的小孩，要是我多犹豫一会，就被别人抢走了。”

那时的确有好几户人家都想着收养谢飞光，不过谢飞光本人对于她们的收养意愿并不强烈。

直到遇见了跟她一样黑发黑瞳的谢云岚，恰巧谢云岚不久前还烫了大波浪卷发。

她下意识就将第一次见到的这个漂亮卷发女性当成了自己的同类。

她选中了谢云岚。

谢飞光十二岁被带回国。

自那以后，她和谢见寒几乎朝夕相处。

谢见寒自认为她们已经成为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不过这么多年，谢飞光却鲜少提起从前她在孤儿院的经历。

因为害怕提及过往让她难受，谢见寒也默契地不再主动询问。

回忆如织。

过往与现实重合。

她闭上眼，感受着肩上的轻拍。

谢飞光的手掌温暖而有力。

谢见寒还想说什么，可眼皮却越来越沉。

第二天早晨，谢见寒睁开眼。

一夜无梦。

不过睡得却很安稳。

沈金兰和谢飞光已经醒了。

化妆师大约二十分钟后到，沈金兰已经点好早餐，谢飞光刚下楼去取。

谢见寒有些懵懂地从沙发上起身，接着去浴室简单洗漱。

“滴——”

门打开，是谢飞光领着一大袋早餐回来。

开胃的咸口皮蛋瘦肉粥，海鲜粥，肉末蔬菜粥。

一叠黄金煎饺。

三份虾仁玉米鸡蛋肠粉。

经典的广式早餐。

谢见寒选了肉末蔬菜粥。

虽说睡得安稳，不过时间还是太短，现在有些乏力。

她更想吃清淡爽口一些的食物。

简单吃过早餐。

化妆师连同她的学徒已经来了。

谢见寒任由化妆师在自己的脸上布置。

内心只祈祷，妆不要太浓。

她此时已经换上伴娘礼服。

是浅粉色的温柔抹胸纱裙。

裙摆很长，她穿了高跟鞋才不至于垂地。

谢见寒有些无聊，看了眼自己脚上的白色高跟鞋。

表面是光滑的丝绸材质，素净优雅，大概六厘米左右。

她还不习惯穿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在屋内被谢飞光扶着练习了好多次。

而在化妆期间，谢飞光则一直坐在旁边撑着脸看她。

“你要试试吗？”化妆师已经在打理发型了。谢见寒抽空看身边人一眼。

谢飞光放下一只手，笑着摇摇头，把手机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