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发来消息的时候，沈辞宴刚洗完澡出来。他穿着一件深色毛衣正在一楼倒水喝。

大概是想知道那天过后沈辞宴的想法，他问【怎么想的?】

沈辞宴忍着不适和疼痛走到沙发边，坐下。盯着手机屏幕上几个字看了很久，才抬起手指打字。

【我准备去别的城市发展。】

陈然回得很快【打算去哪?】

沈辞宴垂着眼皮思考。

很久以前他对内陆的渴望比海边大得多。上学期间，他总是对傅则之说，以后一定定居在远离海的城市，傅则之听得很认真，他觉得傅则之记住了。

所以沈辞宴决定要去与约定相反的地方，就算傅则之发现他不见，也可以慢点找到他。

沈辞宴没想过具体地点，只是心里有个想要离开的念头。

【大概是外省。】

陈然认同他的想法【挺好的。你可以从居住环境入手，总不能去一个不喜欢的地方。】

觉得陈然说得有道理，沈辞宴想了想，告诉陈然【有大片湖泊就可以，有海就更好。】

后来他得到一个提议——威海。

不仅仅因为这个地方附和沈辞宴的要求，陈然有朋友住在那边，可以照应一下。

晚上，沈辞宴默默在心里数着日子。

傅则之进浴室后，手机震动起来，是周宁打来的电话。

沈辞宴看了眼浴室门，不太相信隔音程度，只好挂断，给对方发消息:“明天见。”

周宁便没了动静，他们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经常去一家咖啡厅，位置很不好找，差点没在电子地图上显示。

每次见面可以不用说地点，双方默认在这个地方碰面。

正因如此，这次的私下见面，傅则之不知道地点。

也有这几天沈辞宴态度转变的缘故，傅则之置身于温柔乡里，没执拗到非要限制沈辞宴的出行。

因为出门前沈辞宴曾答应他，晚上早点回家会教他做面。

他笃定沈辞宴会回来。

后来补充时间，定在中午，他们恰好有时间可以一起吃顿饭。

周宁喜欢吃辣，去了一家川菜馆。

桌上的菜都被红色辣椒覆盖，有些被热油一泼，迸发出诱人香味。

周宁迫不及待夹了一筷辣子鸡放进嘴里，连续一周的加班快把他熬去世了。

他还是像大学一样，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一直竖大拇指，毫不吝啬夸赞。

沈辞宴看着他，嘴角带着淡淡笑意，主动提起他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居所不定。

周宁不再说话。

“为什么?”沉默很长时间后，周宁开口问。

“我不想继续过这样的生活。”沈辞宴看起来有些疲累，不是短期造成的，像长期累积的结果。

“好吧。”周宁不知道原因，但他相信沈辞宴。在他心里，沈辞宴一直是有分寸的人，和同龄人比起来，沈辞宴更加成熟和稳重，他猜测可能有不能述诸于口的原因，不再追问，只是说:“今天是来道别吗?”

沈辞宴喝了一口水，笑:“这么理解也可以。”

“那以后还能再见吗?”周宁放下筷子，看着他。

沈辞宴舍不得陪他多年的朋友，进入大学后，周宁的善良、直率和搞笑一直影响着他，很多次都将他从边缘拉回来，他珍惜但不得不舍弃。

“会见的。”沈辞宴做保证:“但短期内不可以。”

他看着对方慢下的动作，说:“短期可能也不会联系。”

周宁开始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沈辞宴做到这地步。

“公共电话也不可以吗?”周宁脑子转了一个弯，忽然灵光乍现:“如果躲什么人，可以用公共电话打给我。”

沈辞宴啊了一声，着实没想到这方面，夸赞周宁:“你真聪明。”

这也变相承认，沈辞宴确实在躲人。

“我的电话号码不会变，等你给我打电话。”周宁重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觉得索然无味:“我结婚你一定要来。”

“会的。”沈辞宴保证。

吃完饭，沈辞宴开车将周宁送回公司，在周宁下车前嘱咐他:“别和任何人说看我们见过面，说话的内容。”

周宁虽然不理解，并没有追问为什么，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

送回周宁后，沈辞宴驱车前往周蔓如家，想和这位友好的心理医生做个道别。

周蔓如对他想要离开的想法并未做太多评价，只是笑着问他:“离开会让你感到高兴吗?”

“应该会的。”沈辞宴做了严谨的回答:“至少会比现在高兴。”

周蔓如带着得体的微笑:“希望你往后每一天都能像你所说的这么开心。”

沈辞宴礼貌地道:“谢谢。”

其实周蔓如并不认为沈辞宴会离开太久，这只是一个过渡。

沈辞宴没有太多顾虑，可能一开始有，现在没了。

回程的路上，他思考该用什么理由糊弄沈爱国。

调职还是跳槽，好像都不太靠谱。

最后沈辞宴选了最不靠谱的一种说法——旅游，放松心情。

当他面对面说完后，心里莫名有些忐忑。他把沈爱国想的过于简单，而这个理由也非常让人难以信服。

沈辞宴本来工作稳定，平时很少请假，忽然提出要辗转到另一个地方，且是为了旅游，真的奇怪。

但他没想到的是，沈爱国真就这样的人，他告诉沈辞宴:“想去就去吧，累了这么些年，也该休息休息。”

“要去多长时间?”沈爱国问:“在家过年吗?”

经沈爱国提醒，沈辞宴才注意到时间，离除夕很近了。

他说:“应该不会。”

沈爱国没多说什么，对儿子奇怪行为很是包容:“知道了，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嗯。”沈辞宴道:“你也是。”

至此，他快要真正自由了。虽然仅仅只是心理上。

没了任何人的牵扯，他会到很远的地方。

晚上，傅则之早一个小时回到家，屋里暖气开的很足，进门后便脱掉外套，挽起袖子，走到沈辞宴身边。

傅则之没有立即开口要沈辞宴兑现承诺，低头吻了吻沈辞宴脸颊，抱着他沉默了会儿，才开口:“你有时间么?”

沈辞宴轻轻笑起来:“我每天闲的无聊，时间是最多的东西。”

傅则之和他温存，半晌才放开人，提及早上出门前的话，让沈辞宴教自己做清汤面。

“为什么突然想学这个?”沈辞宴罗列材料——青菜，鸡蛋，葱花和一点香油。

傅则之回答:“以后做给你吃。”

沈辞宴笑笑，没有说话。

他知道，没有以后了。

傅则之还是没能成功学会清汤面，因为做到一半沈辞宴告诉他，没有面了。

结束的缘由令人发笑。

傅则之吻了吻沈辞宴耳垂，低声抱怨:“我有些倒霉。”

沈辞宴笑笑说:“没关系，明天还有时间。”

“真的?”傅则之和他确认。

“真的。”沈辞宴笃定道:“明天也这个时间回来。”

下班回来还有时间，他弯着唇角，温声说:“回来去买。”

傅则之舍不得放手似的，应道:“嗯。”

临近十一点，傅则之接到一通电话。王秘书告诉他，接到合作商消息，有一批货出了问题，明天必须到场解决。

傅则之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工作打散。

决定要走的前一天晚上，傅则之依旧没能学会清汤面的做法，他不知道明天过后，他可能永远学不会，并在漫长的时光中，守着沈辞宴使用过的一些小物件出神。

傅则之出差行李是沈辞宴收拾的，出门前主动亲了亲傅则之嘴唇，虽然时间短暂，但傅则之很享受。

出门前一刻，傅则之已经开始不舍，但没有表现出来，只走了几步后转头又和沈辞宴温存了一会儿。

他低低地说:“等我回来。”

沈辞宴表情毫无破绽，带着笑回答:“等你。”

傅则之走后，沈辞宴拿了一个男士包，里面装着一些证件，傅则之前脚去了机场，他后脚离开家，去公司递交辞呈，搭车去了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