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阮珩出门上学前,将一个木盒交给松云。
阮珩很有些谨慎地在木盒上贴了一条封签,交代松云让他直接拿给魏月融看,不要给别人看见了。
看阮珩的表情,松云就知道这事有些干系,松云还从没当过这样要紧的差事,有些惴惴不安,但又有些兴奋,认真地记下了阮珩交代的每一句话。
于是,松云去贮月轩的路上,索性都没跟别人说话,连旁边的玉棋跟他搭腔,他都只是嗯嗯了几句,便一味地往贮月轩走。
到了贮月轩,时间还早,魏月融都还没从太太的房里回来,小丫头请松云进去在厅堂里等,松云说不了,就固执地坐在廊前能看到院门的地方,手里攥着阮珩给他的小盒子,静静地等着。
四周的丫鬟婆子见他这副样子,都觉得奇怪又好笑,窃窃私语着。
魏月融刚一回来,还没等小丫头回话,松云就跑过来了,径直拉着魏月融进了内室。
魏月融见他这副反常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但还是清退了下人,又听松云的关上了内室的门。
松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把那只小盒子放在矮几上。
“少爷让我拿这个给你看,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
把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个绣着萱草图案的浅碧色小香囊。
魏月融心下有些奇怪,阮珩向来很少派人跟他互通消息,更别说传递物品了,总不过是怕太太的耳目,不管太太对他二人的血脉之情如何心知肚明,但面子上若是露出来一星半点,太太都必然是要翻脸的,就连阮珩回来之后送他的那一枝山参,都是辗转托了白嬷嬷送来的。
如果不是要紧且急迫的事情,阮珩不会给魏月融送来这个,更不会临时派松云来。
魏月融拿起那个香囊,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眼熟,但终究未曾想起来是谁的,他又将纽结打开来,从里面竟还摸出了一张纸条。
白色的宣纸,红色的笔迹,娟秀的小字并没有多少个,魏月融看了看,他认得的字并不多,小时候家里很穷,从没上过学,便只得叫松云来认。
松云想了想,阮珩只说别叫别人看见,又没说自己也不能看,就拿了过来。不过,他虽说认字,但也不敢说认得很多,便一个一个念道:“玲,珑,玲珑什么子,安,红豆?是什么意思呀……”
魏月融知道松云自小同阮珩一道念书,就没想到让他认几个字也这么费力,本想笑他,但听完了他念的,眉头却蹙了起来。
“骰子?”他问。
“哦,对,是骰子。”松云恍然大悟地指着纸条上第三个字。
松云自己未曾读过什么诗文,就算读过,耳熟能详的也是阮珩课堂上那些四书五经,从没听过这些东西,但魏月融知道。
他从小也学过一些诗词唱曲,虽然不曾识字,但也耳熟能详。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秾词艳曲,只有在欢场中宣之于口,在内宅里,却是毁人名节、要人性命的。
他马上从松云手里收回了那张字条,仿佛生怕这个脏东西把松云的手也沾脏了一样。自己又细细看了一遍,便下意识地折了几折,压在掌下,问:“二少爷是从何处得到这个东西的?”
松云见他问得严肃,便说:“少爷说,在衣服里面发现的。”
魏月融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
阮珩做的是对的,这样的东西,断断不能继续留在身上。
魏月融将香囊和字条分开,连同那个木盒,都锁在了一个小柜子里。一瞬间,他心中转过很多种可能性,阮珩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现这只香囊的,香囊是谁的,又是谁趁他不留心时塞给他的,那个人又是什么样的目的?
自古少爷们的房里,从来少不了心存意图攀龙附凤的人,但要是单纯的传情,大可不必做得这么隐晦,何况这个人一没有叫阮珩知道,二没有留下姓名,这里面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古怪。
阮珩让松云如此秘密地把这个东西拿来给他看,恐怕也是觉得事情并不单纯。内宅里由上到下方方面面,人口众多、千丝万缕,这里面的门道自己确实要比阮珩了解得多。
魏月融坐在矮桌前,静静地思索起来。那纸条上的情诗……所谓情之一字,向来只有通向两种结果,不是喜事,便是丑事了!
这个香囊,如果不是属于某个阮珩房中的丫头,而是其他的什么人,某个阮珩不该接触的人,而又在阮珩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别人翻了出来……
魏月融不觉已生了一身的冷汗,紧接着,愤怒像燎原之火一样占据了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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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阮珩从学堂回来,照例先去正房向太太请安,今日老爷在外应酬,又没有回家,因此正房也没有开晚饭,阮珩就自己回到了晴雪斋。
到了晚间,阮珩把屋里所有的丫头都叫了进来。
一共进来了玉棋、玄棋,还有香墨、彩墨四个大丫头,还有另外五六个洒扫粗使的小丫头。
阮珩把她们几人一一都细看了一遍,在审视的目光下,几人都状如鹌鹑,垂手侍立着,不发一言。
松云在旁边,好奇地看着。
阮珩便慢慢地道:“我晚上读书,需要一个人伺候笔墨,你们中有没有人是识字的?”
丫头们不免交头接耳了起来,她们大多都是自小入府服侍的家生子,大多都没有读过书,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自己识字。
倒有一个大胆的小丫头开口道:“奴婢虽不认字,但研墨铺纸、伺候茶水都是会的。”
见识到她的机灵,很快其他几个小丫头也醒悟过来,纷纷说自己也会研墨云云。
松云有些不明就里,明明这些他也会,他疑问着看了阮珩一眼。
阮珩却没理他,摇了摇头,说:“我只要认字的。”
很快,玉棋和另一个小丫头春儿都说了,自己认得几个字。
“很好。”阮珩笑道,“你们两个跟我到书房来。”
阮珩带着两个丫头进了书房,松云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便也跟着进去了。
“要你们来,是想要一个字好的,替我誊抄书信。”阮珩在书桌前坐下,便说。
“我这里有一个药方,我念,你们写,谁的字好,就留下听用。”阮珩仿佛在介绍一种游戏规则,松云听完了,也有些了悟,阮珩想要一个字好的人帮他写字,自己的字的确算不上好,甚至看起来相当可怕,难怪当不了这份差事了。
两个丫头很快就各自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只等阮珩念那个药方了。
阮珩也没拿着什么药方,仿佛只是随口念了几味药出来,他一边念,春儿和玉棋一边写。药方里没什么生僻的字词,但春儿还是写得有些磕绊,有好多字都写了白字,或是干脆不会写,只有玉棋写得还算不错,差不多都写了出来。因此,将写好的药方交给阮珩的时候,春儿就显得有些泄气,而玉棋便有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松云也探过头去看了一眼,的确,玉棋的字娟秀大方,她能写得出这一手字来,实在也是很不容易的。
对着烛光,阮珩细细地看了一遍手中的药方,藏红花、五倍子、蛾眉豆……阮珩在烛光下笑了一下,便将玉棋那份药方折了几折,放进一个信封里,又交给了她。
阮珩叫她把这个方子送去给魏月融,玉棋接了方子,便去了。春儿便也跟着她一道出去了。
房间里面安静了下来。
松云没有别的差事,便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阮珩面前。
阮珩正在灯下出神,他看了看松云,让他走近些,松云便乖乖地过来了。
此时书房里没有其他人,阮珩便问他早上交给他的事情办了没有,松云说盒子交给魏月融了,还说魏月融说需要几天来查,让阮珩不用担心。
阮珩点了点头,又问:“这几天都是玉棋跟着你吗?”
松云点了点头,阮珩又问:“盒子里的东西给她看了吗?”
松云赶忙摇了摇头,说:“没有让她看见,谁都没看见。”
阮珩便夸赞他,说:“好,你做得好。”
松云也没问为什么,就点了点头,阮珩吩咐他的事,向来都有很多他不懂的,不过阮珩不跟他讲的,他也习惯了不问,反正照着阮珩说的做总是好的,况且就算阮珩给他解释了很多,他也未必听得懂。
松云又告诉了阮珩魏月融早上嘱咐他的话:“他说内宅里面不比外头,以后我的一切东西,小到香囊、帕子,大到首饰、衣衫,都要小心收着,但凡丢了、坏了一点,都要让嬷嬷和你知道。”
阮珩便点头道:“他说的是对的,你要记住。”
松云说记住了,又问:“少爷,我们家里有贼吗?”
阮珩笑了一下,说:“算是吧。”
阮珩读书时不喜欢有人打扰,因此下人都早退到外面去了,春深时节,夜晚静谧,窗外传来了细小的虫鸣。
“过来坐。”阮珩说。
书桌前并没有其他的椅子,意识到阮珩是让他坐哪里,松云又惊讶地脸红起来,说:“这里可是书房,少爷。”
有了上次在浴室的经验,松云好像开始有了一些令人害怕的想法。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阮珩也没想到松云会想到哪里去,无奈地笑了,又道:“就是让你坐上来。”
松云哦了一声,确定阮珩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夸张的打算,就听话的过去坐在了阮珩的腿上。
松云今天穿的是绸衫,有些滑溜溜的,阮珩便用手拢着他的膝弯往上带了带,让他坐稳。
两个人贴得很近,呼吸相接,松云的头在阮珩的颈侧,头发毛茸茸的蹭着阮珩。
这时,花衫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喵喵了两声,便习惯性地跳到了松云怀里。
松云仿佛并不觉得眼下的情形不适合有第三个生物在场,很自然地伸手抱住了小猫,抚摸着它的毛。
阮珩有些无语,但也只得把他们俩一起抱着。
他安慰地亲了亲松云的额头,却发现松云一脸并不需要安慰的表情,只是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亲昵。
看着他坦然的表情,阮珩忍不住问:“刚才我说让丫头们来书房服侍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松云不会吃醋捏,是还不明白什么叫占有欲的笨蛋美人一枚T-T
猫主子花衫:咋啦,这家有啥地方是我不能呆的吗?我当电灯泡也是给你们铲屎官的恩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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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松云会吃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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