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姿抱着狮子狗,一边替它梳理身上的长毛,一边想着怎么跟季显把话说清楚,很明显上次说到报恩寺抽签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季显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宝蓝色的荷包扔在她面前,质问:“这荷包怎么回事,不是你亲手绣的吗,怎么三山街织锦坊到处都是?”
王琼姿心里窃笑,睁大眼睛,十分无辜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它是我绣的了?”
季显想起自己天天把这荷包系在腰上,孙忠与崔咏两人估计都快笑死了。不过王琼姿确实没说是她亲手绣的,看来是自己表错情了。
他气恼地坐在王琼姿对面的椅子上,双手一摊:“你抽的那签不作数,要是真把它当真你可就傻了,我长得不错,家世还行,品行不错,你错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王琼姿忍不住笑出声来,季显瞪了她一眼,“笑什么?”
她说:“没笑什么,就觉得你挺自信的。”
默了一会儿,王琼姿道:“季公子,我们真不合适。”
季显:“哪里不合适?”
“齐大非偶,你是京城勋贵子弟,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世代书香,总要找个跟我家差不多的,然后督促丈夫读书考取功名,封妻荫子。”
季显不屑:“就跟你大哥一样,古板的书呆子有什么好?”
王琼姿反驳道:“可国家就是靠这些文人治理的呀!刘、谢、李三位阁老大人都是科举出身。文人治家严谨,不同于那些武将出身的勋贵人家,子孙多不爱读书,整日走马冶游,不思进取,依靠祖辈的荫恩而活,要是哪一日遭到皇帝的厌弃,连富贵都保不住!”
季显想起京城那些勋贵子弟,除了少数人上进,大部分还真如王琼姿所说,典型的纨绔子弟,不思进取。
不过刘、谢、李三位阁老也不是季显所喜欢的,他说:“文人也不是好的,结党营私,很多事情就是坏在他们身上,更甚于宦官!”
王琼姿冷笑一声:“文人做事至少还有顾忌,那些宦官们没有家族,孤身一人,行事不忌,搜刮起民脂民膏来,才是真要命!”
她把邓监生的事情说了,道:“这人还是国子监的学生呢,做出这等下九流的事情,可就因为他拜了南京守备太监金辉为干爹,无人能制衡他。”
话说回来,眼前这昏君极其宠爱宦官,用宦官来对抗朝臣,放任宦官在各地欺压搜刮百姓,其实罪魁祸首不过就是眼前这人而已。
季显道:“金辉是太后的人。这事我会去查,若是属实,回京后便会上奏给皇上。”
王琼姿故意问:“你认识皇帝,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显笑道:“认识啊,我做过皇帝的伴读。皇帝文韬武略,外貌英俊,跟我差不多!”
王琼姿作出不敢相信的样子,道:“可是民间传言,不是这样的啊。”
季显问:“怎样?”
王琼姿道:“大家都说,皇帝惫懒贪玩,不爱读书,不喜欢上朝,爱睡懒觉,整天跟宦官们混成一团,舞刀弄枪的,连折子都不看!”
眼见季显的脸色越来越黑,王琼姿飞快地说:“是你让我说的,不能怪我!”
季显烦躁地说:“朝廷的事情你不懂,皇帝他也有自己的难处,他也想像先辈一样,将国家治理的长治久安。那些文官仗着皇帝年纪小,处处制衡他。”
王琼姿微微一笑:“我一介小女子当然不懂。但我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人心多变,并不都照着儒家书里做,那些位高权重的士大夫也有自己私心,这需要皇帝自己去分辨,皇帝一味地偏听偏信那些宦官,同样不是好事。”
但愿这些话让这个昏君有些启示,他好不容易出宫一次,最重要的是体察民情,而不是撩妹啊。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季显摸摸小白狗,道,“我给它起个名字吧。”
“不要,”王琼姿抱紧狗,“你不要它,它现在是我的了,起名字的事情跟你无关!”
“那你给我绣个荷包吧。”季显又说。
“不要。”
季显“哼”了一声,“你以后嫁了我,总会给我绣的。”
王琼姿道:“真有那一日再说!你年纪轻轻的,在南京一待就是一两个月,学业荒废了该怎么办?”
“你是在关心我?”季显突然将脸凑过来说。
“是啊,我八岁的弟弟都在书院读书,每天做不完的功课,你这么游手好闲,不太好吧?”
季显举手投降:“好好,我回去后保证认真读书,行吗?”
王琼姿又道:“本朝重用文官,同样的品级,文官的地位在武官之上。从高祖皇帝建国道现在有近一百年的时间,多少勋贵人家没落。我觉得你该好好读书,参加科举才对,你以前作诗那都是邪门歪道,没什么用。”
这些话,季显才听王综讲过,当时他听着厌烦,但是从王琼姿的口中说出来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他高兴地说:“你这是关心我,才说出这样的话。放心,我家还行,一时半会儿没落不了,少不了你的凤冠霞被。”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自说自话啊,王琼姿崩溃,把狮子狗放进笼子,拎起来,道:“出来这么久,我娘肯定在寻我,我走了。”
季显眼睁睁地看着她出门,寻思要不要去考个进士回来,让王姑娘看看。孙忠与崔咏知道他的想法后,惊吓地眼珠子都恨不得掉下来,这位爷,不久前还想要当大将军,现在要去考科举,这怎么可能啊,他是皇帝,可是给自己封个大将军玩玩,但是,他总不能自己封自己为进士吧?
他两的表情太过明显,季显问:“怎么,你们不相信我能考个进士出来?”
“没、没有。”两人连忙说。
知道他是在王姑娘那里没讨到好,崔咏道:“您不如直接告诉王姑娘您的身份,倒时候还怕王姑娘不倾心于您?”
季显道:“她要是因我身份而喜欢我,那又有什么意思?孙忠,你认识南京守备太监金辉吗?”
突然转换话题,孙忠吃了一惊,斟酌道:“认识这个人,只是没什么交情。”
“你去查查这人在南京风评怎么样,有没有做欺压百姓的事情,还有那个邓监生又是怎么回事?”
孙忠按捺住心里的疑惑,答应下来。
……
俞家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邓监生的人发现邵廷玉与朱小怜住在俞家,邓监生上门拜访俞尚志,言明只要他交出邵廷玉与朱小怜,一切事情与他无关。俞尚志当然不同意,两人不欢而散。
邓监生大怒,次日就一纸状书呈交到应天府衙,伪造了一书契约,上面说朱小怜之父因欠邓监生五百两银子,特将朱小怜抵给邓监生做妾。俞尚志伙同邵廷玉拐卖邓监生妾室朱小怜。
俞尚志具了一个诉呈给知府,但邓监生已经打通了关系,应天知府因俞尚志是个贡生,而且儿子还是举人,对他倒也客气,暗示他只要把邵廷玉与朱小怜两人交出来,其他的事情与他无关。
俞尚志自是不肯,从衙门回来后,与蒋氏商量这事,蒋氏不禁埋怨道:“那邵廷玉好端端在书房读书,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偏偏他得罪了邓监生,不知道避风头,还与那朱小怜同进同出,这下子被人发现了,还连累了我们家。我看谁惹出来的事情,谁去收拾烂摊子,你只管把事情推给邵廷玉,看他怎么办?”
“夫人,话不能这么说,”俞尚志道,“廷玉来投奔我家,我拿他当子侄对待,他现在有事,我怎么能不管?而且邓监生作恶多端,廷玉做的是好事,我给爹的几位同年写信,托他们说说话。”
蒋氏道:“人走茶凉,爹都不在了,他那些同年还肯趟浑水?难道不怕得罪了金太监?”
俞尚志摸摸胡子,“真不行的话,咱们给廷玉几百两银子,让他与朱姑娘速速离开南京,等这事淡了再说。”
蒋氏气得狠狠地捶他,“廷玉,廷玉,你只想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他逃了,我们家怎么办?”
家里的风吹草动瞒不过佩兰、蕙芷等人,她们听到爹娘吵架,大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蕙芷气呼呼地往外走,佩兰拉住她:“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邵廷玉与朱小怜算账!”
“别冲动,你去找他们没用。”佩兰想的多一些,“我们家并不是那普通的百姓家,邓监生要想做什么,也得有点顾虑,先看看爹怎么处理吧。”
余家闹上官司的事情传出来,王家也很快就知道了。俞氏忧心忡忡,很是为娘家担心,召了继子来问情况。
王综在应天知府手下做幕僚,对这事知道的很清楚,道:“邓监生这些年进贡给金太监不少钱,金太监待他比亲儿子还好,金太监亲自见了知府大人,舅舅家这事只怕不能善了。”
俞氏道:“多花点银子可能解决?”
王综道:“现在不止是银子的事情,邵廷玉将邓监生给打了,邓监生咽不下这口气。我本来想找崔侍郎帮着说和说和,崔侍郎老油子一般,根本不接这茬事。”
点击弹出菜单